盛开细看青衣人,那人脸型刚毅,棱角分明,眉间竖着一道深深的皱纹,一看便是刚直不阿之人。额头眉端上方,微微凸起两个小包,人生龙相,鼻根挺拔俊俏,鼻头有肉,再搭上线条硬朗的嘴唇,宛若真龙之子,游历人间。盛开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龙颜般的男人,心中不禁暗生比较,下意识看向洪炎,发现她竟一脸“花痴”。她的目光不再清淡,而是透着丝丝柔情,像是被他粘住一样,随着他缓缓移动,目不斜视,旁若无人。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跟这个舞剑的男人,西钥蚀、围攻的双龙、漫天的红色飞雪,统统自动虚化、沦为背景,在她瞳孔里淡化、消失,满眼都是这个男人。盛开心中一下刺痛,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嫉妒一个人,怒血冲头,居然连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他妒火中烧,恶狠狠的看向那个青衣人,眼珠子瞪成两颗酸葡萄!就见一道白光一闪,西钥蚀那只白蛇似的飞剑,一剑穿心,刺穿了青衣人的胸膛。青衣人眼里微一错愕,龙目一厉!又蓦地化作似水柔情,像是心中了然,轻轻一笑,笑的百转柔肠。伴着漫天飞落的红色雪花,笑容仿佛破碎成一万种疼爱,消散于风雪之中,一笑永恒。一行热泪,刷的滚下西钥蚀眼角,冲散了飘落的红雪,泪痕过处,留下一抹深长的绯红,好似哭花了妆。鲜血浸染青衣人的胸膛,顺着白蛇剑往回淌,滴滴下坠,落在殷红的雪地上。西钥蚀握剑的手,仿佛化作出击后的蛇头,不再稳稳定在空中,而是瑟瑟发抖,抖的连剑都握不住、持不稳。像是一个打碎心爱花瓶的小女孩,忽然间就不知所措、不知进退、不知怎样逃避手中的剑……青衣人身子往前一倾,脚下却是一顿,像是下意识想往前走,但还是顿住脚步,可身子却朝她靠近了寸许,血流得更凶了,她的剑摩擦着他的心,不知他感受到的,是白蛇剑的冰冷,还是流淌过热血的温良。西钥蚀慌乱的一缩手,虚握着白蛇剑,泪如泉涌……青衣人潇洒的一扬手,顺势荡飞胸口的利刃,雪白的软剑高高飞起,伴着漫天的红雪,化作一只痛苦万分的白蛇,在空中绞痛般的扭转身躯,发出阵阵嘶鸣,定格在空中,再未落下,像是受到了永世的诅咒,独留哀鸣。盛开这才意识到,这段残骸已经结束,青衣人的心头血,喷射而出,化作一柱血泉,定格在飞落的红雪中,迟迟无法落下、浸染雪原。忽地瞥见洪炎捂着心口蹲在地上,连忙一个飞身,蹲在她身旁,用力搂住她肩膀,紧紧的搂住她,手忙脚乱的念叨着,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没事啦……半饷,洪炎总算是缓了过来。大家都猜出了青衣人的身份。是的,他就是洪命天,洪家初代家主。而这一日,就是五月十三日,既是他的生辰,也是他的忌日。除了眼前这四个当事人,所有人都不知道洪命天是怎么死的,洪炎做梦也没想到,她刚刚几乎耗尽所有心力,找到的连线,竟把她连来了这里,连到了这一天,亲眼见证了他的死,解开了他身上的未解之谜。他是自杀的。他一心求死。如果他想斗下去,没人杀得死他,七杀天机做不到,西钥蚀做不到,甚至连老天也做不到,洪炎知道的,她就是知道。她忽地站起身来,朝他走了几步,在他身前双膝跪地,无比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洪炎每磕一下,盛开的心就哆嗦一下,脑袋跟着嗡一下,像是自己也磕了三个头,叩地有声,为黄泉路上的洪命天送行,送上这迟来的哀悼。洪炎起身,深深的看了洪命天一眼,轻出一口气,转回身来,故作就事论事的说:“西钥蚀与七杀天机也达成了某种共识,不知会不会与他俩密谋的事有关……”盛开看着她红肿的额头,故作平静的眼眸,顿觉一阵心疼,真想立刻冲上去,紧紧的抱住她,让她在他怀里死命哭,哭她个昏天黑地,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哭给他的胸膛。文千从掐着腰就开始发飙:“什么他妈狗东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骂完西钥蚀,再骂七杀天机,完后又骂红雪,最后又开始骂天,最后的最后又翻过头来再骂西钥蚀……直到看见洪炎眉头舒展开来,这才停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这一顿霹雳咔嚓托马斯全旋三百六十度零死角劈天爆骂过后,盛开顿觉一阵舒爽,他还是第一次见文千从发飙,没想到她这么能骂人,又爽又脆!连他都觉得出了口恶气,胸口不闷了。现场气氛终于缓和下来,韩天晚在天上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先出来,咱们存个档下次再来。”又下命令似的说:“都闭上眼睛,3!2!1!”盛开只觉眼前一花,再回神时,他已躺在实验台上,腾的坐起身来,看向洪炎:她正躺在实验台上,刚刚睁眼,眼角挂着泪痕,只见她用袖口横着一抹,便也坐了起来,朝大家笑了一下。可实验台上那两汪泪水,正一左一右,静静的涡在头枕两侧,虽然洪命天面前的她,并没哭,但躺在这里的她,还是哭了。下意识的眼泪,是忍不住的。洪命天也许看不到她的眼泪,但有人看到了,还流进了心里。洪炎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这两汪眼泪意味着什么,又会在多年以后,影响了谁的命运,改变了谁的结局。她只是佯装跳下实验台,顺手一抹,便擦掉这两汪泪水。像是她从来都没哭过。像是泪水从来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