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琼恩(1 / 1)

第十六章琼恩

他们一早出发,在暗淡的晨光中穿林打叶。霍得的狗儿欢快冲在最前,铃铛的叮叮声让他感觉安心。

伤口仍然疼痛,每一步都让人倍感艰难,这可没有人能够帮他,他只能装作完全没有受过伤,尽快跟上霍得的脚步。

霍得是个小小少年,脚步轻盈灵活,在前提示他每个需要小心的路段。男孩一头棕灰发色,被林木的积水浸湿,裹成乱乱的一束束,羊皮斗篷披在小小的身躯上,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粗大壮实,衣服臃肿却显然没有影响他的灵活,他脚步欢快,从一块石头跳上另一块,从一个湿地跳上另一个,精准避过每个水坑。偶尔他也从小道旁摘下或捡起成熟的各种果子,有山楂、野莓、橡子、核桃、朱果还有颜色鲜艳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琼恩已经在体力允许下尽量加快脚步,但无论他如何加快,霍得总是可以在前方更远处等待他,给他分享一路所得。他透过毡帽,能看到男孩红润有些丰腴又历经风霜雪雨的脸颊,与布兰相比,他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可爱和活力。

布兰已经站起来了吧还会继续爬墙么

山林连绵不绝,琼恩觉得已爬过了无数山头,他绝不想显露疲惫,因此不去询问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多长时间。

在有些地方,他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他应该感谢诸神,神灵将雨水留给了昨夜。雨后的树林潮湿难行,他尽量踩稳每一步,要是不小心摔倒,拉伤伤口,他可能就要耽误行程。

山林静谧,但一直都会有鸟儿鸣叫,各种各样的鸟,最多的是乌鸦,他们不会“雪诺”“雪诺”得叫。他能通过叫声区分斑鸠、大麻雀、梟、大型夜莺,但其他的就无法识别了。霍得比他有经验得多。

“这个声音是红雀,它们喜欢毛毛虫,喜欢咕咕咕地叫,”他边走边学习鸟的叫声,“这个声音是松鸡,喜欢呱呱呱,要是有空,我可以给你逮几只。”说话让他显得更累,他稍稍停下,急促呼吸几秒,“最讨厌的是啄木鸟,每到这个时候,就喜欢啪啪啪敲个不停,有他们在,什么猎物都打不到。”

“霍得,你一定是个好猎手。”狗儿汪汪汪在前方回头称赞。

“霍得从小就生活在森林中。城堡的孩子从小认纹章,他们就只能辨鸟识动物啦。”白胡子老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从后面跟过来。

白胡子的老人非要他称呼他“杂胡子”,琼恩苦笑。老人真名为霍尔拉诺瑞,是诺瑞伯爵的远支亲属。

霍尔拉紧跟在他们身后,保持一定距离,但绝不落后太多,只要他们稍稍停留,就能听到他稳稳的脚步声走近。

琼恩觉得已经疲累至极。天空虽未降雨,但从树叶上滚下太多,每当他们惊走鸟群,鸟群总会给他们下一场短暂的小雨,霍得喜欢惊险躲过每一场,但他只能笑笑等待。穿山越岭已经让他斗篷湿透,越来越沉重。内衣靴子也总有湿漉漉的感觉,他不明白那是汗还是错觉。说不定他已里里外外全部湿透。

“前面有近路,但难走了。”霍尔拉老头开始一马当先。

霍得拉过猎狗,牵在身边,示意雪诺跟随。

他们沿着溪流而行,但并不能时时看到溪流。岸边总是有各种古怪的树根和倒下倾覆的枝干杂草,它们以各种方式拦住他们的去路,遮挡每一点视线。

他小心跟随,但没一会他就确认,他确实已里里外外全部湿透。腰间的长剑也成了累赘,总被藤蔓和树枝找茬。

他们一直行走,越过多个高高的山崖,下过数次无路的深坑,有一次他差点一头跃下。于是他们决定稍稍修整。他觉得负罪又羞耻,黑城堡在等他,但他却在浪费时间。

他们在溪水旁取了数次水,冰冷却甘甜可口。喝水的间歇就当做休息。

当终于走出这片深谷,他感觉太阳已经升至正当空,此时,霍尔拉宣布已经走完了全程一半的一半。

“难道诺瑞伯爵的领地已如此大了么”他苦笑。

“大诺瑞的领地是最小的。而且这些高山深谷,深究起来都是史塔克家的。我们不过有狩猎权而已。为这些地方,我们每年要向临冬城交三百张好鹿皮,三百张狼皮,三千张羊皮,还有一百人的杂役,一百人的兵役。或许你可以向诺瑞首领提议,让临冬城给他减一些税。”

除了少数有战争的年代,他们从不用服兵役杂役,琼恩知道。

罗柏可能会学习了解这些,鲁温学士会将这些知识全数教给他。

“我只是临冬城的私生子。”私生子太文雅了,应该叫杂种。

“世界不会忘”,他想到提利昂对他说的话。

“不要小瞧自己的力量。幼童也可以在山顶推下巨石,只要时机得当,也能砸死国王。”老头继续行路,气喘吁吁,但绝不放慢脚步,“何况你不是幼童。而且,也许你该再和我说一遍,你的父亲是谁。”他没等琼恩回答,“啊,不是某个史塔克,是那个史塔克。”

琼恩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双腿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他只是靠着惯性伸腿迈脚。可能停下来就再也坚持不下去。

“你知道么,我见过‘寒冰’,一把巨大的瓦雷利亚钢剑,我曾亲眼看到巨剑轻松切开脖颈,我承认大人很有技巧……我问你,有几个领主的私生子可以佩戴瓦雷利亚钢剑又有多少领主和继承人可以你兄弟罗柏有么”

他没有。钢剑是姐姐赠送,“光热”是它的名字。

“这不是父亲给我的。”他回应。

“下次见面时,我们谈谈你母亲。”他回忆艾德史塔克最后的话,如今承诺已飘散在雪中,随着他魂归墓窖,她的信息也被雪淹没尘封。

“我知道。他只有一把,而他绝不会像庸王一样把族剑交给自己的杂种。但这有什么区别,如今掌控临冬城的是你孪生姐姐,见到诺瑞首领,你最好聪明点,好好说说这些。首领是个混蛋小崽子,他要面子,又不喜欢拒绝,往往还分不清主次,但他是个重承诺的人,想办法,让他做出承诺。”

他感受到光热在腰间来回摇摆,只得用手扶稳。

行程恢复安静,他们要继续在昏暗的丛林中行走,新的鸟叫声、虫鸣声塞满耳朵,还有猎狗铃铛的叮当声。

“嘿,琼恩,能再让我看看你的剑么”霍得悄悄跟上,猎狗在身侧蹦跳,似也想看。

他未听到野兽嘶吼声,长剑并非对付野兽的好工具,远不如腰间的匕首。于是他停下解开宝剑,俯身,郑重用双手将光热递上。

“它非常锋利,万万小心。”男孩身材堪堪高过长剑,但瓦雷利亚钢剑并不沉重,男孩很轻松就拿起。

他抽出一截,发出赞叹声,又迅速推回,向前瞥了一眼外公,而后收起长剑,将塞满口袋的橡果、野枣、核桃掏出,往他衣袋里塞。

他不是觉得已买下剑吧,琼恩心笑。

他像宝贝一样一手抚着剑柄,一手抱着剑身,欢快地跟在琼恩身后。琼恩乐意减重。

真像个侍从,琼恩想。他苦笑起来。

我不是骑士,我只是长城的守夜人,守夜人没资格有侍从。也许他该给美伊做侍从,她是正经的骑士,如果他表现好,美伊可能会封他为骑士,一个山地氏族骑士。

他又想起美伊的劝说。

若是接受,或许他就会跟随罗柏一起南下,他会带着白灵,闻到每一个针对罗柏的阴谋,也许他们现在已经胜利,而父亲也被救回。

想到白灵,他又是担忧。

他随即苦笑:若一直被忧虑包围,过完今晚,他也要一头白发了。

他扼制杂念,集中心思赶路。他不想像后面的霍得,得意得反复摔跤。

他们继续行走,经历了一场小雨。但在树林下,受影响较小,他们没有停下。当与霍得经过数次换剑,他也将霍得所给的各种食物吃完时,杂胡子宣布已走完全程的一半。

树林茂密,他无法判断现在的时间,也许已经天黑,也许还是正午。反正无论如何,他都将一直走下去,他知道,他们绝不能在没有顶棚的森林里过夜。

“前面那座是流泪山。传闻,远古的北境之王征战森林之时,在这里被落石击中死亡,他的征服事业到此终止。他死前悲痛万分,泪流不止,让儿子将他埋在这座山下,于是山有了名字。”

琼恩不知道这样的传闻,北境之王或者冬境之王死亡后会被移入临冬城墓窖,除了找不到尸体的,比如“造船者”布兰登,概无例外,但他不想因这种事同他争辩。

“诺瑞首领的居所在流泪山的另一侧山崖上。”

琼恩终于听到了好消息。目的地就在他眼前了。

根据杂胡子老头的指示,流泪山是一串连绵群山中较大和较高的那座,更远处边角的山属于菲林特,山的更后面是渥尔氏族,相隔宽广的另一边丘陵,杂胡子也说不清,可能是里德尔氏族,也可能是诺尔氏族的地盘,他没有去过。

既然看到了目的地,琼恩觉得最好立刻出发。他明白自己在与野人比拼时间和耐力。野人或许走偏僻的小路,更快,但他们不会穿山越岭,也做不到忍饥挨饿长途奔袭,它们还会被经过的村庄吸引,干着杀人越货的蠢事,这是他成功的机会。若是他想带出更多的山地氏族战士,他应给伯爵留出更多的时间召集猎手,没有一分可以浪费在行程中。

离开密林,霍得将光热还回,他带着猎犬作为先导而去。琼恩控制双腿,努力跟随。

决不能停下,他想。

当他们一路走下下山的坡道后,再次转入原始荒寂又阴暗的密林中,他努力跟随猎犬的铃声。他两边的背开始酸痛发麻,腿部的伤口开始出现阵痛,但不算剧烈,他觉得咬紧牙关尚可努力忍受。

他想到黑城堡干硬的床板。即使在那儿躺一刻也好。

诺德在关键的拐角处等待他,时而奉上采摘的野莓,时而掏出剥好的松子仁,每次出现得都恰好,食物缓解了不少困厄。

琼恩觉得惭愧,也首次觉得穷困。他现在孑然一身,除了一剑一匕,根本没有礼物回赠。剑和匕首是他姐姐为他准备,没有送出去的道理,更何况,这种物品出现在少年身上也不是好事,反而可能害了他。

在经过不知多少次看到前方等待的霍得和猎犬时,他的印象中就只剩麻木的双臂、疼痛的后背、几乎不受控的双腿,他看不清前路,他觉得前方总是黑压压的树干,混乱的鸦鸣。他努力让自己停止接受来至身体的痛苦,露出惨白的笑容接过新的礼物,一个干瘪的野苹果,虽然只有鸡蛋大小,但有着正常的果香。

他继续跟着,走过一棵棵铁树、橡树、白衫还有许多他没有见过的奇形怪状的树,越过各种各样新鲜的、枯萎的藤蔓,扫开大大小小布满水珠的蛛网,在深林艰难跋涉。猎犬不时回头望他。它也累了,长长的舌头伸出,喘着热气。

它在想什么呢是觉得我太弱抑或,它在同情我劝我放弃

他越过一片没有树木的空地,看到了天空。天空仍被灰色覆盖,时间被隐藏了,他想。

他仰头,好像看到了光,也看到了风。女人从风光之中走出,在他面前骑着骏马旋转,光亮之下,展示美丽的容颜和热爱他的笑容,微风吹得她长发飞扬。他想看清女人的脸,但她骑得太快转得太潇洒,俏颜一闪而过,一闪而过,他无法跟上。他知道这是他日思夜想从未见过的母亲。母亲的脸从未如此清晰出现在他面前,他激动得想哭,只想拉住女人,看个真切。他向前伸出手,却穿过了骏马和女人,它们不再绕圈,停了下来。但同时,她的容颜逐渐消解,像雕像掉落的漆块,片片碎落,在光中消融散失。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而后消散。

晕过去前,他听到猎犬的吠声和铃铛的叮当声。

他被火堆燃烧的噼啪作响声惊醒。他缓缓起身,但身体无一处不痛,整体也酸软乏力,头脑更是昏沉。他望向天空,但入目的依旧是林木,依旧是林间的昏暗,他希望树枝之上的天空太阳高悬或者依然灰云笼罩。黑城堡在等他。

“我本想去寻找首领让他们带人抬你回去,但留下病人和小孩实在不妥。”他边收拾火堆,边处理烤肉。

他闻到了肉香,但实在没有食欲,他并不饿,霍得将他喂得很饱。

“野人,野人,我必须,必须……”说话让他头更痛,任何晃动都加重疼痛,他希望能躺下来。

“我已为你重新换药。若要继续行路,你得烤干衣服和斗篷。”他发现已经被套上了其他斗篷和铺盖,“在这里生火并不容易,既然生了,就好好利用一下。你要吃么这是霍得抓的松鼠和兔子。”

他轻轻摇头。要是一杯热汤他会考虑。

他艰难用手左右翻找牛皮水袋,但衣物都被取下。霍得从旁边及时将水袋递给他,免了他的询问。“谢谢。”他轻声说,感觉像个废物。若是黑城堡被野人占据,他会愧疚致死,他保护不了北境,也没有保护国家,他的荣誉也将被碾落成泥。

喝完水后,他艰难站起,给每件需要烘干的衣物寻找合适的位置,不断去查看是否已经干燥。杂胡子和霍得一边看着他艰难忙碌,一边啃着烤兔肉。猎狗在一旁抱着骨头反复啃咬。

当衣物和毛皮终于烘烤到足以忍受的程度后,他便决定出发。霍得与猎犬一马当先,杂胡子正常殿后,负责熄灭火堆。

烘烤的热量让他温暖,驱逐着酸痛,他希望在斗篷皮甲和内衣凉透前可以达到诺瑞伯爵的“城堡”,但他知道,这只是幻想和美好的愿望。只一会儿,他就觉得内外上下已凉透。

他们沿着山底的沟壑前进,道路崎岖,但阻碍的灌木很少,抛开不平坦的路面,这一段十分顺利。

他们终于在深夜敲开伯爵的城堡,每个人都累了,当他得知伯爵本人并不在的时候,在杂胡子劝说下,便在木屋大厅中睡了。

他一早起来,走出大厅,这时候才能看到“城堡”的全貌,或许这真的可以叫做城堡。石头的地基铺满山腰,巨木支撑起架在上面的巨大房梁,牛角鹿角支撑的斗拱向两侧张扬,让城堡主堡像个巨大的牛头。

城堡四周由石头垒砌,将所有房木包围。从山下进入主堡的通道在关键处由一座石头的小堡垒把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城堡在流泪山的半山腰,正常人会疑惑如何取水,但从山顶直扑而下的瀑布为伯爵解决了这个问题,木质水槽将瀑布的流水从远处引来。连接瀑布的水槽边是一颗巨大的鱼梁木,红色的叶片,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他走了过去,近处可以看到,鱼梁木上的人脸。它面貌威严而残酷,红色的液体自双目流出,仿若嫉恨。

他在心树前艰难屈下未受伤的那只腿,对着心树祈祷。他有太多牵挂需要祈祷。

不多时他听到主堡前的哄闹声。伯爵回来了。

诺瑞伯爵——至少临冬城一直这样称呼他们的首领,有着和杂胡子一样的胡子,只是他的胡子纠结而乌黑,两边的头发野蛮但梳理得整齐,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强壮,他和他父亲艾德看起来差不多年龄。

“琼恩雪诺,你一定就是了,”在他看着诺瑞伯爵的时候,伯爵也注意到了他,“昨夜我在山下大醉,但霍克拼了命把我摇醒,说有守夜人带着重要消息造访。”他加大声量,站在高地笑意盈盈俯视着他,“告诉我,琼恩雪诺,我是回得太迟,还是回得太早”

诺瑞伯爵至少比他高半个头,与杂胡子一样,风霜满面,但有着猎人的稳重,领主的威严还有商人的一丝狡黠,让人看不出他是个山地氏族人。也许他和其他粗犷的北境领主一样,在狂放的外表下,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艾德史塔克曾告诫过罗柏和他。

琼恩乐意跳过所有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大人,”琼恩再次艰难行了一礼,“这不由我决定,而是由野人决定。”他将所知全部向眼前的伯爵讲述。万般辛苦就为这一刻。

“南方野人不多。”伯爵突然大声向大厅喊“霍尔玛!长城给的乌鸦没被烤了吃吧”

霍尔玛从主堡大厅牵着狗出来笑嘻嘻搭话,“给喂得好好的,随时可以烤。”

伯爵没有多理他,转而向琼恩,“你会写字吧,把消息送给他们,让他们加强戒备。乌鸦跑得比猎手快。”

“霍尔玛昨晚已经放出了一只告警的乌鸦。”琼恩道。霍尔玛在一旁点头。

“嗯,做得不错!”

警醒黑城堡是当然,但这远远达不到目的。

长城需要人手,而如今极度空虚,即使做好防备,但若只靠剩下的残疾、老人,根本无法守住全副武装的野人,更何况,长城的城堡向南几乎没有防御能力。

“伯爵大人!”琼恩不想轻易放弃,但也无法强迫他直接援助黑城堡,“希望您还有其他乌鸦,我将给临冬城送去一只,如今只有他们还有力量击败长城外的野人大军,野人们将随时准备攻打长城。”

诺瑞伯爵没有搭理他,他命令猎手就地将猎取的鹿切分,要求管家安排人,给周边每户猎人都送一份。然后他让霍尔玛点起大厅的篝火,示意琼恩雪诺随他一起进去。

“哦,琼恩雪诺,你是谁”伯爵在琼恩坐下后开口,“你穿的可不是黑衣。若不是霍尔拉和小鬼霍得,我可不信你是什么守夜人。”

“伯爵大人,我当然是守夜人,”说话让他头疼,像有人在他脑袋敲着鼓,“我是莫尔蒙总司令的事务官,是临冬城的杂种,艾德史塔克是我的父亲。”

“我只听说过耐德的私生女,”伯爵露出气恼的表情,仿若他父亲艾德史塔克是个私生活极不检点的人,“怎么还有私生子”

“她是我孪生姐姐。”琼恩道,“她已被劳勃国王扶正,如今名为美伊史塔克,是临冬城城防司令。”

“好吧好吧,我承认,耐德在生孩子上比我厉害,可他现在死了,或许我的机会来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哦,你不要怪我,他人已死了,请你节哀。”

收起大笑后,他又沉默了一会,继续道,“孩子,快些将信写了吧,先写给黑城堡的,你一定有什么可以补充,然后写给临冬城的,管乌鸦的伙夫不识字,千万不能让他把信送反了。等你写完信,我们再谈谈其他的。”他语气开始变得柔软起来,琼恩只当这是源于临冬城的福利。

等他将羊皮纸写满示警后,交给霍尔玛,然后考虑该如何写给临冬城。

写作不是他的强项,他不能像写给黑城堡那样直接。他多次提笔,又多次叹气,不知该如何下手。

“笔上有刺么”听他回复没有后,诺瑞伯爵继续,“那一定是纸在咬你。”

肯定有东西在咬他。他逼自己快速介绍长城所面临的所有情况,说明长城或他自己对临冬城的期待。“我是长城的琼恩,不是临冬城的”,他边写边告诉自己,想用文字压榨出临冬城的最后一丝力量。

后一封信交出后,他开始面对诺瑞伯爵,看他究竟有什么其他的可谈。

“你的兄弟,罗柏史塔克在孪河城参加婚礼时,被佛雷家族杀害,同时受害的还有北境的很多诸侯,领主或他们的亲人,他的母亲,凯特琳史塔克也一同遇害。希望你节哀,当然了,我会陪你。我的兄弟多半也死了,一百名诺瑞猎手恐怕一个也回不来。”

琼恩只有悲伤,但没有感觉到一丝意外,他的泪早已流干。

“杂胡子的孙女霍敏梦到了。她已提前告诉我。她的父亲也死了。大人您弟弟叫什么”

诺瑞伯爵示意身边的仆从,侍从穿着猎装,像个猎人多于像个侍从,她为他端来了两个用牛角制成酒杯,其中一杯放到了琼恩手中。“欧文诺瑞。”他举杯向琼恩示意,“为罗柏、为欧文、为瑞卡德!”

酒毕,诺瑞伯爵紧握牛角,“死于战场,光荣,死于婚礼,令人发指。也许你该告诉临冬城的兄弟,我们在等他长大,也要告诉他,我们的耐心有限。”

这是个机会,琼恩心想。

“大人,我希望诺瑞可以派猎手随我一起防守黑城堡。只因,若是野人拿下长城,北境将再无机会南下复仇了!为了复仇,我们应该北上而非南下,但我们北上又是为了南下。我相信姐姐和我的兄弟,在收到乌鸦后,一定会向长城派遣援军,击败曼斯雷德!”

“呵呵,琼恩雪诺,要是我们防守长城,而临冬城迟迟不能协助,防守就没有任何意义。”他将牛角杯送递回仆从。

“有意义,一定有意义。临冬城绝不会弃长城而不管。”他只希望美伊和弟弟们没有被仇恨蒙蔽。

“我信任耐德的临冬城,那不代表我可以信任他儿子的。”

您必须信。“我父亲是值得信任的人,我知道,但我以荣誉和性命为注,他的子女也一样可以信任。”

诺瑞伯爵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子女要是你,我倒是可以信任,但我没有见过他们,我只相信亲眼见过的人。更何况,以我了解,他只是个小孩子,你姐姐也只是个女人。我为什么要信任他们!”他重重拍了桌案,“我给你个提议吧!我的女儿,就是站在你身后的这个,我唯一的女儿,十六岁,和你很匹配吧,你若是承诺娶了她,我立刻征召战士,为你守卫黑城堡。”

这不是我的黑城堡,是整个北境的。

仆从脸色羞红,但勇敢直视他,像是在挑衅。她这个样子有些像耶哥蕊特,但耶哥蕊特不会脸红。琼恩心想。

“大人,您知道我是发过誓言守夜人,在心树前承诺过不娶妻不封地。”琼恩觉得诺瑞伯爵只是换一种方式拒绝而已,这让他有些气馁。

“呵呵,你倒是痛快,说什么守夜人。”他的大胡子一抖一抖,“你显然更该担心姓氏。”

这算什么,羞辱么“大人,我没有那么骄傲。当然,我只是临冬城的杂种,配不上您的女儿。”

“罗柏是北境之王,他的继承人也是国王,你不是说,你的姐姐被扶正了么,你难道觉得自己没有希望”诺瑞伯爵接过新的酒杯,“守夜人那里,也是一样,肯定有方法让你从誓言中解脱。”

多么天真的人才会认为这有可能性。他感觉失望,但仍想争取,“这绝不可能,大人。您大可换个条件。”

“换个条件”诺顿一口饮完杯酒,“好,那就换个条件。你我比酒,谁能喝得更多,就算胜,若是我输了,便派兵。”

琼恩只觉得头又开始阵阵疼痛。就算他身体正常,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不行那比狩猎和摔跤要知道,我和耐德可比过无数次,他几乎就没有赢过。我们就是靠摔跤来决定是否听他命令的。”

要是全靠摔跤决定,他早砍了你的头。

琼恩已气急了,直愣愣盯着他。难道他看不出他已受伤,状态不好要是等到他身体恢复,他多半是和曼斯雷德在这个大厅里比武。

“你还是不愿意。不过呢,我告诉你,想要我信任,要么赢我,要么用婚姻。史塔克与诺瑞上一次联姻还要数到两百多年前。”

“大人,我不是临冬城公爵,无法为您和史塔克安排联姻。这位小姐大可寻找其他贵族。”布兰登的婚姻可以为临冬城维系重要力量,而瑞肯,他几乎是个小孩子。

“谁说只能让我女儿嫁到临冬城”

这句话让他心悸。他有些怀疑是否应该来这里求援。两个妹妹,他们在君临,根本不可能给这位伯爵续弦,而美伊,只看看这位伯爵的大胡子,便知道绝不是美伊的良配。若姐姐嫁这位,他宁愿放野人过长城,或许吧。

诺瑞伯爵再接过了一杯,这次他喝得慢些。

他是想让我提条件

意识到这点,他迅速冷静下来。

他走下座位,退到主座之下,向诺瑞伯爵致礼后,解开长剑。

“在我北上长城时,姐姐美伊史塔克赠送我此剑,”他抽出长剑,烟灰的波纹在剑身流淌,美丽至极,“这是瓦雷利亚钢剑,七大国中,只有少数历史悠久的大贵族才能持有。贵重程度不用多言。”

诺瑞伯爵停下酒杯,盯着剑,盯着他。

“我愿以此剑来担保临冬城值得信任和托付。您援助黑城堡后,若是临冬城不向曼斯雷德出兵使您后继无援,这把剑就是您的。”他等待了数个呼吸,但诺瑞伯爵仍不动声色,他内心长叹,只得加码,“我以长城、临冬城以及我姐姐美伊史塔克的名义向您承诺,您的每个战士和士兵都会被赠与一把优良的钢剑,一套皮甲,每一位牺牲的战士都将获得一枚金龙的补偿。”

诺瑞伯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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