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地望着她,却无从说起。我无法给予她承诺,因为,她要的承诺,或许,一辈子我都给不起。
她不是诗佳,摔得起。即便跌倒了,还有许多人围着她,陪着哄……
而她是独立的,脆弱的,敏感的,不幸的……
如果我给予她希望,却又无法信守诺言,那么,还不如静止于师生的情谊,当好我这大哥的角色。
“嗯!我明天一早走,就不跟你打招呼了,地址都写清楚了吧如果……我没时间来接你们,你就和你爸爸坐车来,到时,我让人来接你们,好吗”我轻轻放开手,看着她。
“好!”她眼里似乎飞速划过一丝失落,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些自作多情。
晚上,我来到卢先生的书房,那是电话私下就约好的。
这段时间,卢先生在医院做放疗,阿苇不知道,以为是同战友一起旅行散心去了。
多日不见,卢先生更瘦了,眼睛也更大了,下眼睑还是一片青灰,他看着我,目光有些复杂:
“……上午我回来,看到你——搂着阿苇——”
“呃……她告诉我,她妈妈离开时的境况,是情不自禁。卢先生,请相信我,我把阿苇当做妹妹,不会冒犯。总有一天,我会把她的手交到真正爱她的男人手中,不辜负您。”
这一次,我没有心虚,或许下定了决心,扼杀了那个蠢蠢欲动的萌芽,心也就跟着坦然了。
“从阿梅去世以后,阿苇就去寺庙请了许多经书回来。一有时间,除了画画,就是读经书,有时,还会跟我交流一些感悟。”卢先生突然没头没尾地跟我拉起了家常:
“她告诉我,佛家认为,人有生死轮回,灵魂却不灭,只是灵魂借住的旅馆……因此,她深信,阿梅不会离开,一直在等我们一家团聚。”大概是见我一直沉默,他便继续说道:
“她教我念南无阿弥陀佛,她说,阿梅也会跟我一起念诵,到时,我们一家就能得佛的接引,去西方净土团聚,永不分离……”
我继续静静地听卢先生讲话,我知道,此刻,沉默是金。
“小周,我因着她给予的希望,对我的病痛没有太多绝望,相反,还有些许憧憬……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或许都是孤独的,是爱把我们攒连起来,但爱也会让我们心生执念,无法放手,可是,现实总是让你无可奈何,因此,我此刻就只能对您心怀感恩,希望我撒手归西的那一天,您能陪她走过人生的必经之路……”
“……”我不懂佛法,没有接触过,90后可能看《圣经》比较多,寺庙的和尚,我不作评判。但我不相信,人做了坏事,就只要烧高香,就能获得救赎。
否则,这个世界上,有钱人是否就能永远横行霸道,作恶者是否更能有恃无恐
我一直没有说话,坚持静静地听阿苇爸爸的叮嘱,并且,接过他公证过的遗嘱,而后,机械地揣在口袋里,做得最多的动作便是点头,点头,再点头。
我发现每次与卢先生交谈结束,回到房间,我就必须开足空调,把自己安放进厚厚的被窝,才能沉沉睡去,并且祈祷自己能失忆,卸掉沉重的使命感。
那一夜,我确实沉沉睡去了,可竟然做起梦来:
梦中,我仿佛看到一团黑影,向我袭来,拼命想逃离,四肢却被锁定,动弹不得。
四周没有光线,近似于夜晚,可是,我还能感觉到那团黑过夜的阴影,渐渐逼近……
“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找不到声源,却始终跟随我左右,甩也甩不开。
突然发现:胸口有异物堵塞着,尝试着用手清除,取出的是一团黑魆魆的乱麻,愈理愈乱,扯不断,扯不断……
直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传达脑部,仔细一看,居然,扯出一段肠子,随后,听闻有人低叹一声:
“唉!不管是不是愁肠,断根总是要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