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命人将大厨房掩了的灶火起开,做了宵夜四处送去,面条子或是汤圆子,都是充饥顶饿的,众人吃了东西,心中也更稳当些。连茂锦都劝着进了一小碗汤团。
“事情既然如此,姚黄也还没回来,娘娘不若去陪着姑太太休憩,外头的事情,老奴自会料理,若遇不决之事,再来请娘娘示下不迟。”
这话也有理,枯坐无宜,李茂锦自进去陪卢宛去了。
夜渐深沉。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拨弄她的额发,茂锦不免醒来,原来她趴在卢宛床边,竟睡了过去。
卢宛醒了,昨夜留在庄子上的良医便又被请进来诊脉,确认已无大碍,当时不过急怒攻心,血吐出来了反比郁在心头更好,但仍需将养,药方子唰唰唰开出来,都是些行气活血,补中宜气之物。
茂锦心中亦松快了些,命人重重赏了那良医,又许诺此间事了立时送他回府,这才命人将他送下去休息不提。
屋内卢宛由刘嬷嬷扶着,已是缓缓坐了起来,背后靠着迎枕,斜斜倚着,双眼通红,一双美目含嗔蕴泪,令人不忍直视。
刘嬷嬷料定她们母女有私房话说,自己并不便在此,便道:“方才良医说了,大滋大补之物倒先不进,小米粥是克化得了。一会子便要喝药了,老婆子先去煮些粥来,太太垫垫肠胃。”
得了令她便匆匆退了下去,只把空间留给这一对母女。
“茂锦。”
外人一走,卢宛眼中热泪就滚了下来。
“你又救了为娘一次。”
“娘,”茂锦亦不免眼圈通红,强忍着不使眼泪落下来,口中只道:“您说的什么话,良医说了,并没什么要紧,只需好好休息,将养一番就是了。”
“我看呀,您就是操心太多,累着了,您想想,那种植日记都写了多少本了,能不费力吗。待这番起来了,您挑一两个信得过的丫头在身边调教着,日后渐渐生发大了,您总要有些帮手才是。事事都压在您一个人身上,那哪儿成。”
这番话说的,仿佛卢宛只是累得昏睡了一觉一般,仿佛官府里、柴房里、庄子外那些问题,都从未发生过。
从前她偶尔还有些嫌着母亲柔弱,如今母亲渐渐刚强起来,她却更想保护她了。
卢宛望着房顶的承尘,沉默了一会儿。
开口就是:“李定得,”
茂锦低头,一副柔顺的神色,看着母亲倒下的冲击,于她而言,实在太大,就算卢宛要提此时让她领着骧卫去劫狱,只怕她也会先答应下来。
但卢宛却没再说下去,她沉默的四处打量了一番,转而道:“外头什么光景”
此时外头两派对峙,谁也没有动手,并无喧哗之声,天渐泛鱼肚白,庄子上的人如常般行走起来,时有淡淡光影掠过窗棂,仿若与平日并无不同,卢宛却能感到,哪里有些不寻常的味道。
“官府派了人来,要从咱们庄子上捉拿疑犯,王府的护卫赶到了,两边对峙着都没动手。桂枝我扣下了,该说不该说的,她都说了。”
既然瞒不住,不如直说的好,茂锦平铺直叙的道。
“李定得究竟有什么把柄在那桂枝手里,怎么又引来了官府的人”
到底卢老太太的教导不是虚名,卢宛立时抓住了核心的问题,虽不中,亦不远矣。
茂锦苦笑:“娘的这些问题,我一时不能完全回答清楚,究竟背后的人是谁,针对的是王府、卢家,还是什么人,目下也未完全摸清路数。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什么”一听到事情牵连这么深远,卢宛的思绪反从那些情啊爱中回过了神来,清醒了许多。
“就是背后之人,颇有势力,并不顾忌王府。”说着便挑挑拣拣把那桂枝和骧虎卫的话都说了一些。
卢宛靠着软枕的身子一震,旋即将目光投向女儿,苦笑道:“这个结,是难得解开了。”
茂锦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只是将酸涩掩在心间,眼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眼下是难,可您只管将养自己,身体好了,什么做不得,莫非你要把里里外外的摊子,都丢到我身上不成还有一个在京里进学的猴儿呢。谁来管他”
说到弟弟,母女两个想起那淘气鬼,倒都笑了起来,似乎都忘了外头的血腥。
气氛正好时,刘嬷嬷却疾步冲了进来,把二人吓了一跳。
“娘娘,是王爷,王爷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茂锦连忙站起来,见卢宛也在扎挣,连忙制止道:“娘不必如此,您此时虚弱,显见得是不能迎驾的,倒不如躺下,报個病也就是了。若是一会子在外头吹了风,反而不美。”
此话有理,卢宛依言撤了迎枕,由刘嬷嬷服侍着躺了下来。
茂锦由几个媳妇子陪着,将庄门打开,迎在了外头。
官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路数。
骧虎卫早得了命令,此时见庄门已开,便由领头的高霄命着,顺势列成两排,等着迎驾。
一队官兵倒因此退得更远了些,见门户开了,也并不敢过来造次。不过挣些散碎银子罢了,几个脑袋够砍。反正昨夜碰上骧虎卫,便派人回府衙传信,到现在也没见人回来。
不多时,大路上扬起尘土,踢踏间有骏马嘶鸣之声,又听见车轮滚滚,前头跑着的举牌的,细看都是些小伙者,谦王到了。
虽未确认来的是谁,但早在看见太监服色时,领头的官兵已带着下属退避了开去。
“哥儿几个,回吧。此时回衙门顶多挨顿骂,再留在这儿,就难说了。”
白管家隔门问候了卢宛的病情,白管家问,刘嬷嬷答,料是无大碍了,谦王还是问:“怎么样,你娘要不要接到王府去住”
“不必了。”茂锦奉上一杯花草茶,面带微笑,“就让她在此地休养吧,良医看过了,并无大碍,就不必挪动了。”
他亲自前来,居然还过问了卢宛的病情,已是让人受宠若惊,再多,就不能承受了。
谦王亦未再多言,只是坐了一坐,就领着人回府了。
一场血腥似乎随着谦王的到来而消弥,却不知幕后之人打算何时出手,还有一个李定得,仍关押在大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