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眼睁睁看着美人在他面前化作枯骨。
在他脑海里念过无数次的那张脸,一点点化作白骨。
整个人猛地扑上去,仓皇道:“姝儿,不要!”
他试图以神力将其聚拢。
可执念,来自李姝本身。她等来那一句,执念消散,便不再受任何束缚。
他紧握李姝的手。
可白嫩纤细的手掌在他手中化作森森白骨。
白骨身上还穿着嫁衣,嫁衣不再鲜红,但却刺眼,晏清眼角一滴清泪划过。
他强忍泪意,紧紧握着李姝的手。
“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让你与阿蛮受苦。”
“让你承受如此多骂名与痛苦。”他不敢想,方才打谷场上怒骂的声音,当初姝儿听着多难受。
“你现在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并不能改变我娘受过的委屈和一日复一日的绝望。”
阿蛮声音冷冷的。
“你是神,能活千年万年,数不尽的寿元。”
“我娘是凡人,短暂又渺小。”
“可就这么短暂的时日里,她都过得不幸福。她所期待的幸福,所期待的男人,给了她沉重一击。”阿蛮将他推开,缓缓将棺木盖上。
“她既然等到这句话,红颜化骨,便代表着母亲已经放下。”
她从地上捡起火把,重新扔在火堆上。
大火再次熊熊燃烧,映照着少女泛红的眼。
“她该解脱了。”她声音沉痛,但算得上冷静。
晏清想拦,甚至想要以神力灭火。可少女转身看着他,定定道:“你骗她一生,该放她自由了吧?”
晏清喉咙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拳头紧握,猩红着眼,眼睁睁看着大火焚烧一切,什么也不曾留下。
他是神,在这漫长的无边岁月中,他早已心如止水。
姝儿是存在两个月。
但却在他漫长的岁月中,留下最浓厚的一笔。
他欠下了一道因果。
阿蛮狼狈的跪在大火前泣不成声,晏清犹豫着伸出手……
却又无力的垂在身侧。
他终究,无法弥补。
全村村民已经面目呆滞,谁也想不到,阿蛮竟真是神明的血脉。
神的血脉啊!!
她养在村中住在村中,若不是今日将阿蛮架上火刑架。神明亦会看在阿蛮的面子上,对百里村诸多照拂。
可现在……
他们即将承受神明的怒火。
阿蛮转身将老太太扶起来:“祖母,您可还好?身子还承受得住吗?”
老太太摆摆手。
晏清看向老太太的眼神微有些迟疑:“你的魂魄……”仿佛有叠影一般……不似寻常魂魄凝实。
阿蛮将祖母挡在身后,挡的严严实实。
“你又想质疑什么?祖母救我沉塘的母亲,又在全村面前一力保下我,带着我远离村子被孤立。你还想做什么?”她的眼神几乎在冒火。
她知道祖母身份有异样。
可她只想护住唯一的亲人。
晏清收回眼神,不再打探什么,只语气柔和道:“阿蛮,我并没有恶意。”他沉吟片刻……
“父亲缺席你人生多年,只想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弥补。阿蛮,给父亲一个机会可好?”他如今种植琉璃净花成功,不日将回神界复命。
他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要养在身边。
“父亲?”阿蛮语气讥诮。
“谁要认你做父亲?”
“你不会以为,我寻你多年,是为了有个爹吧?”
晏清并不生气,他知晓阿蛮有心结。对他,甚至有浓浓的怨恨。
“不论你有何苦衷,都不必与我说。母亲的苦难已经无法挽回……”
“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负心汉,能让她死都闭不上眼睛。”阿蛮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扶着老太太回院拿东西。
“我不会随你走。”
“你我权当没有血缘关系,各自安好吧。”母亲已经原谅他,已经释然,自己何苦再纠结。
她扶着老太太转身,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
“你是松了口气吗?你为什么怕阿蛮跟晏清仙尊走?”谢玉舟时时刻刻关注陆朝朝,立马小声问道。
“你和他有仇,阿蛮又没仇。”谢玉舟百思不得其解。
陆朝朝当即跳起来:“不论何种缘由,抛弃妻儿,导致妻子被沉塘,死不瞑目,都不应该被原谅!对,就是这样!”
她顿时欢欢喜喜的跟着阿蛮跑了。
谢玉舟狐疑的摸着后脑勺:“是吗?可是你心虚。”
她到底在心虚什么??
琉璃净花变猪儿肥的仇还不够吗?
越想越不对劲儿,谢玉舟当即摇摇头一同离开。
随着几人离开,打谷场上霎时安静下来。
可晏清仙尊并未离开,只垂眸站在百里村村民面前。他淡漠的扫了一眼全场……所有人皆是冷汗密布浑身发抖。
真可笑啊。
他的护佑,竟成了插在妻女身上的刀。
陈老太太颤巍巍的直起身:“是村长,都是村长的错。村长当年便想强纳姝丫头为妾,姝丫头抵死不从。”
“后来村长便寻了个由头让姝丫头一同上山,离开时……”
“我看见了,村长将姝丫头拽进林子中,姝丫头气性大,生生咬下他半只耳朵慌乱逃回山林……”
这也是,她再次返回遇到晏清的缘故。
“就连今日烧死阿蛮,烧毁棺木,都是村长为了讨好您做下的。”
“李家当年求得您庇护,这些年一直在村中为非作歹。我们不敢得罪他,一直敢怒不敢言。”
“李家当村长千年了……”老妇人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李村长猛地直起腰,双目瞪大死死看着她:“老虔婆,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明明肖想阿蛮的房子,白日里你可是撺掇我将阿蛮赶出村,要让她自生自灭!”
“老虔婆,你又比我好多少?!”
“当年,可是你将李姝拖出来沉塘的!”
两人骂着骂着当打了起来,晏清仙尊轻轻闭上眼。
他护佑着全村,可全村,谁都能踩他的妻女一脚。
“山神,您要相信我……”陈老太太说着说着,便只觉一道温柔的风刮过她的脖子。
她一张口,喉咙噗嗤噗嗤便往外喷血。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软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村长脚下早已一摊发黄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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