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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贿赂?”
卡德怎么也没想过这个词能用在他们现在的对话。
“对,就是就是贿赂。”罗莱捧着书,肯定地说,“我寻找的寄信对象并非一时兴起,也不是谁好看我就给谁寄情书,而是经过多重考量之后筛选出来的人。”
“美貌只是我的个人喜好而已,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要么身份得高、要么眼界高,总之,他们不能轻易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不能将视线真的落在我这般小人物身上。”
“这就是你觉得她们不会给你回信的原因?”卡德若有所思。
“没错。”罗莱肯定了他的想法,又说,“当然,要是如今天一样出现了意外,我也有准备应急方案。”
“在准备写信之前,我有了解过关于她们的一些信息。”
听到这话的卡德眼神变了:“喂喂喂,你别告诉我,你去调查了何塞洛大小姐吧?”
“好家伙,你该不会是什么隐藏的地下势力霸主吧?大贵族家的小姐你都敢去调查?”
“你也太会想了。”罗莱再度将手中书翻过一页,淡淡地说,“只是稍微了解一下大众所熟知的信息而已,并非去调查她们的隐秘之事。”
“就比如何塞洛小姐,我通过打听,知道她是一位非常典型的古典贵族。”
“?”卡德打出一个问号,“你这打听,跟我说吃饭的时候吃了一碗饭,有什么区别?”
罗莱瞥了他一眼,眼里居然有着些许讶异:“你居然听懂了?”
卡德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没好气地说:“我听懂什么了就我听懂了,别给自己加戏!我就是觉得你说了些废话。”
“呵呵。”罗莱轻轻一笑,说,“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
“因为,大多数米饭存在的意义都是一样的,再珍贵的米饭,或许在口感上有所变化,可终究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存在。”
“何塞洛小姐是古典贵族,而提起古代那些知名的贵族们,人们无不会有严肃、古板、以及最经典的‘荣耀崇拜’之类的刻板印象浮现。”
“虽然经过时代变迁,这种形象可能会发生扭曲,但不管是什么时代,贵族们追求名声的举动,从未改变。”
“至少经过我多番打听,从未听到过关于何塞洛家族的丑闻,人们对它的印象是用最美好的形容词来形容。”
“这不就说明,他们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并喜欢经营此道么。”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卡德还是没明白。
“当然有关系了,我的行为这不是触犯了那位大小姐的利益了么,连带着她的名声都受到了侵害。”罗莱轻声说,“在我没能力与她正面对抗的情况下,为了避免我的行为使她将怒火倾泻于我,是不是得讨好她,给她送点她喜欢的礼品,让她别发那么大脾气?”
“所以,我那‘因她而努力的故事,就是讨好她的’礼物。”
平民通过自己努力考上皇家学院,是一件值得在报纸上刊载的事情。
皇家学院每年招收的新生约莫四五百人左右,但其中,可能只有十几个甚至几个平民学生,其他的,无一不是各国各地有名无名的贵族,或是商贾家庭。
只有经济条件富裕的家庭,才会有金钱购买多余的纸笔让孩子们读书写字,让他们不用为了维持生计挤压空闲时间,可以去钻研书上的问题。
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能考上一所普通学院就是能吹一辈子的事情了,而皇家学院那是祖上十八代一起冒烟都不敢想的事情。
总之,平民能考上格伦尼亚皇家学院,基本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少年。
“‘那一年的灾难波及了每个人,他看见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满脸都是因为帮助那些无助的人而染上的疲惫,这个画面令他永生难忘。那一刻他就在想,如果其他人向他寻求帮助,他也要像我那样,对每个人伸出援手。于是他开始以此为目标,并努力做出成绩,提升自己,最终成为一个能够服务大家的人。’”
卡德激昂且精炼地总结了他的故事还顺带换了个视角复述一遍后,又转过头来。
“你说她会喜欢,可我把我带入进去,砸咋没觉觉得我会特开心呢?”
罗莱微微扶额:“因为,你就是个学生,不是上位者,你没有体验过那种领导别人的感觉,手下最大牌的角色只是只给你家店当招牌的宠物猫。”
顿了顿,他继续说:“她为什么会觉得开心?不是我把何塞洛小姐当成了我的前辈,也不是我是追随她来的,而是我始终把她放在我的前面,以及,往后所有人谈论我的成绩时,大家都不会忘记这里面有她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我做出了一些惊人的成绩,大家在对我发出惊叹的同时,也不会忘记称赞一句‘何塞洛小姐的眼光真好’之类的话。”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她在她的社交圈里为她带来同阶级人对她的吹捧,继续维持她们那种上位者的逼格,那才是她在意且热衷向往的东西。”
“这”
卡德怔怔地望着罗莱,忍不住赞叹出声。
“你真的厉害,什么都想到了。”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罗莱很聪明,能和每个人都相处的很好,无论在哪儿打工都能得到上司的喜欢使自己的薪水远超其他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连大贵族的心思都能揣摩的这么明白。
然而对于他的夸赞,罗莱只摇摇头:“只是想到了还不够,还得做到。”
“做到?你不是已经考上了么”
“不,那已经是过去式了。”罗莱说,“上头的人会喜欢我的话,不仅仅是因为言语,更重要的,是‘我做到了’。”
“只有在实例的加持下,言语才会更有效果。”
“而现在,我承诺她的实践,还没有完成。”
他将自己方才与莉莉说过的,自己要做的事情,再重复了一遍。
卡德听完后,瞳孔瞬间放大,声音不自觉拔高:“你疯了吗?那是你能做到的?!”
“它在学院里存在了几百年,除了制作它的人之外,只有一个人能挑战成功!而那位,放在整个人类史上都是顶顶有名的人物啊!!”
“你为什么要承诺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卡德现在很急,非常急,急的有些语无伦次,“你,你真的是我应该在一开始就拉住你,就该把你的信撕了。”
“你不写那个信,凭你的本事,未来无论从事哪个方向,成就绝对不小,到时候就算比不上历史悠久的何塞洛,也会是知名人物,可是你居然”
罗莱看了他一眼:“那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吧?几百年来挑战它的人不胜其数,没听过谁受过重伤或是怎么的吧?”
“重点是受伤吗?重点是不可能完成!”卡德气愤地说,“你承诺了,但却没办法完成,何塞洛小姐肯定会很生气,再把之前的旧账重新算一遍。”
“到时候,要是你被她弄得退了学,以后就住不了大房子,只能回到贫民区,跟那些臭气熏天的家伙们挤在一个个像是牢房般的小楼里,永远失去了自由与未来——你想这样吗?!”
“牢房啊”罗莱忽然笑了笑,“我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跑出去么。”
他合上书,盯着卡德。
“你认为我们考上皇家学院,离开平民区,就是迈出牢笼的第一步,可实际上我们现在不还在里面吗?”
卡德怔住了,但罗莱没有管他,继续轻声说。
“你有没有发现,在学院中,虽然我们身为平民,却没有碰到太多来欺负我们的贵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啊?”卡德不太能跟得上罗莱跳跃的思维。
罗莱笑笑,又说:“你去过魔物园吧?那里都是从各地运来的珍贵又漂亮的魔物。”
“在观赏他们时,如果有人对它们做了不礼貌的行为,比如扔了块小石头,他立刻便会迎来他人的制止,以及拿他当中坏榜样教育其他人不要像他这样没素质,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弄伤了要赔钱,可这仍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会被其他人指责,耻笑,而任何一个拥有自尊的人都很难承受大众的异样眼光。”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卡德忽地脊背生寒。
他之前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他觉得其他贵族同学对他们友好是因为贵族教育教的好,大家素质高,可仔细想想,贵族同学之间因为一件小事互相打架斗殴的事情好像也不少,因为爵位低微而遭到嘲讽的行为更是数不胜数。
但他们这些平民却没有经历过这些。
曾经他没想过,甚至没在意过这个问题,可如今被人一点,他才明白。
不是同学们教养好,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好人,反而奢靡的生活更容易滋生精神异常的败类。
真正的事实,是他们不配。
他们是宠物,是稀奇的玩具,要是有人想弄坏,其他人便会嘲笑他“你居然欺负菜鸡找优越?我们这些天生高贵的人需要那么做吗?真丢我们贵族的脸”。
同学不欺负他们,不是因为他们的努力值得被称赞,被欣赏,被认同,而是同学们不能接受其他人对他们的讥嘲。
贵族,可都是特别特别在乎名声的啊!
就像人类对待欺魔物的人一样。
——我们可是高贵的人类,拥有良知、智慧、品德等优秀的品质,欺负一个连智慧都没有的生物,这不符合我们的「高贵」,所以不能那么做,你应该被耻笑。
人类又是如何对待魔物的呢?
讨好我,就是你该做的所有事。
至于魔物在想什么
对于人类来说,那很重要么?
我嘲笑他们,是因为他们道德败坏,可道德是只属于我们人类的东西,你不会以为我对你好你就能跟我站在一起了吧?
就像罗莱寄出的那些没有回应的信。
不是不回,而是他连与「高贵」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甚至看不见他。
这一瞬间,卡德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罗莱伸手拍拍他的背,帮他顺顺气,又说道。
“何塞洛小姐是最顶尖的贵族,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很难的难题落到她们手上完成了破解了,对方也只会觉得‘这是应该的,毕竟她们是大贵族’。只有最难得到的东西,才会被她们看上眼,才符合上位者的气质——所以我只能选这个。”
“可是那也太难了,几百年来成功的也就一个啊。”卡德长叹一声。
罗莱只笑笑:“自由本来就是是奢侈的,只有用牙齿咬碎铁链才能得到,虽然,其带来的疼痛将会无以复加。”
“如果是曾经,我倒不介意继续忍受现状,保持安稳的生活,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所拥有的能拥有的都不足以使我成为弄潮儿。”
罗莱的目光逐渐飘远,飘向窗外,望着天空,就像望着一个异世界。
“在那里,规则几乎已经被钉死,无论一个人如何努力,在没有其他特殊条件的帮助下,普通人的上限几乎被完定死,到底一定程度之后便无法继续提升——因为那里个人力量太过渺小,不可能成为绝对,而由人组成的社会,又太过复杂。”
“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望向自己的手,用力攥拳。
“超凡力量带来的武力简单直接,在绝对的力量下,能把一切都给砸碎。”
“身份的枷锁,自由的铁链,权利的王冠一切的一切。”
都能做到!
所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些他已经习惯的努力与坚定的信念,以及,一堆可能难以忍受的痛苦与困难。
这很难,可他觉得更会令他难过的,是那些珍惜的人和事因为他各种各样的无能为力而消失在他眼前的背影,和在社会浪潮的重压下卑微渺小的自己。
“好不容易,才有一次能挣脱铁链的机会。”
罗莱回过头来,轻轻笑着。
“我得牢牢抓紧,磨利爪子,咬牙切齿地走下去。”
“纵死不回头。”
怔怔地抬起头,卡德望着眼前的少年。
他的表情依然如他所熟悉的那般平静,可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蕴着的光却是如此陌生,好似狮子抬头时,连向来聒噪的草原都必须安静下来的,那抹苍金色的威严。
何等凌厉,何等刚勇,怕是连天边的太阳,都要向这抹刺眼的光垂下昂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