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家猪舍里，汽油桶改造的炉子里，红红的火炭把周围的冷空气烤热。
100头三江白已经长成了架子猪。
这才多长时间，小猪崽脱胎换骨。
它们吃饱喝足之后，就躺在猪圈里惬意的睡着懒觉。
有时候神经质般的伸伸腿，咂咂嘴，眼睛始终闭着。
豆包趴在熊贵清的身边，它也惬意的享受着跟随主人的安心。
熊贵清起身来到一个油桶切割而成的煤槽子前，用铁锹在里面搅拌了下，搓起一锹湿煤，来到炉子跟前，用铁锹扒开炉盖，这锹湿煤就倒进了炉中，压住了火头。
炉中冒出一股黄烟。
熊贵清赶紧把炉盖又盖上。
煤烟子冲进炉筒子里，沿着通道一路上前，最后冲了出去，飘散在了室外的冷空气里。
这一路行来，把烟子中的热量传递给了铁皮筒子，又辐射到了周围的空气里。
猪舍大门上的棉帘子猛地被掀开，一股雪花飘了进来。
于洪刚探进头来，望着蹲在炉子附近烤火的熊贵清，喊道：“熊贵清，有人找。”
“谁啊？”
熊贵清一边回应，一边起身，收回烤火的手，抬腿往外走。
“你同学。”
于洪刚回了一句，放下帘子走了。
熊贵清一走，豆包就懒洋洋的要起身跟着，可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吧唧一下趴在地上，咂咂嘴，把脑袋搭在前爪上，继续享受。
谁愿意出去挨冻啊？
狗都不愿意！
从猪舍出来，远远的看见自家院子里站着两人。
看身形是何献超和于慧勇。
他俩来一定有事。
见熊贵清回来，何献超用手套拍打了一下脚上的积雪，还跺了跺脚。
“不是有人喂猪吗？你还亲自喂啊？”
“我就是去看看。你们来有事啊？”
熊贵清边问边往屋里走。
“没啥事了，找你聊聊呗。”
何献超跟在后面，于慧勇没说话。
屋里只有老妈一人。
见儿子带着同学来了，余秀华打着招呼。
“哟，是你们俩啊，下这么大雪冷着了吧？快到炕上暖和暖和。”
“不用，婶。”
何献超和于慧勇还是坐在了炕沿上，双脚相互磕打了几下，鞋底的积雪落了地，没一会儿就化了。
熊贵清见两人都没说啥事，他也不追问，而是拿起柜子上的烟盒，给两人散烟。
这是“灵芝”，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
熊长禄可舍不得抽这么贵的烟。
两人点着了香烟，都闷头抽，也不说话。
熊贵清又去给他们倒水。
“你们真没事啊？没事我可走了，还有很多活呢。”
见熊贵清要走，何献超嫌憋不住了。
“哎哎，别走啊。”
他看了于慧勇一眼，见这小子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熊贵清，咱们哥们关系不错，我就说实话吧，今年赔大了。”
他一脸愁容的说道：“你是知道的，收豆子的时候遇到了雨雪天，泥花脸这么多，肯定赔。”
熊贵清没说话，等着下文。
何献超支支吾吾的不说下文。
于慧勇见状开口了。
“我们今天来是想借钱。”
“借钱？”
不仅熊贵清惊讶，余秀华也惊讶。
当初熊贵清买猪的时候，因为没有资金，还向他俩借钱呢，咋现在倒过来了。
“何献超，你说话痛快点，到底啥意思。”
“今年赔多了，虽然挂账，可家里生活开销也得用钱，我想着找你借点。”
这会儿的人家，家底都薄，根本就禁不起赔。
“要多少？”
“三，三百吧。”
“行。”
熊贵清二话不说，对老妈说道：“妈，拿六百来，他俩一人三百。”
虽然余秀华心里埋怨儿子不跟自己商量，可她也不好拨了儿子的面子。
翻出了钱，交到儿子手里。
熊贵清给何献超于慧勇每人三百块。
“谁都有掰不开镊子的时候，当初我买猪，你们也帮我不少。”
这会儿的人借钱，还不兴些借条，全凭个人信誉。
两人拿着钱感谢的话也说了很多。
“行了，别说这些，不然这哥们情谊可就没了。”
目送两人走远，余秀华对儿子说道：“借钱这事还是要收着点，要是来借的人多了，咱家还不得借黄了！”
老妈的担心不无道理。
在自己有能力帮助别人的时候，当然可以伸出援手。
可怕的是很多人借钱借的理所当然，还不打算还。
某唱歌明星就是被全村人薅羊毛，不也薅秃了么！
老妈的话让熊贵清惊醒。
他暗想，借钱这种事能不办就不办。
没过几天，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说熊贵清有钱了，能帮助大家。
于是，有交情没交情的都来了。
有的来要账，说没钱你赊豆子，有钱了你得还啊！
这個还情有可原。
还有的就是直接来借，就是借钱过年。
这把熊贵清气得都上火了。
他赶紧跟爸妈商量。
“儿子，你看看，这就是你借钱借出来的事！”
老妈的埋怨让熊贵清有些恼火，他不是恼火老妈的唠叨，而是何献超和于慧勇，这里面有没有他们泄露的关系？！
从两人性格上看，何献超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是个大嘴巴，抬着到处说。
可能他本身没有恶意，可这就是无意中办了傻事。
“妈，事到如今，说这些没啥用了，想想办法咋办吧。”
贷款的钱，熊贵清是想留着明年扩建猪圈的，可没想着现在就付饲料款。
虽然当初说好了有钱就给，可要是都付了饲料款，明年的钱不够了咋办？
这就是熊贵清的难处。
“要不，少付点？毕竟人家都想过年宽裕点，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爸说道。
“也只有这样了。”
三人正在家商量呢，又有人上门要账。
熊贵清让他进来，给他说道：“这样，后天，你来，我给你一半的饲料钱，剩下的明年秋后再说，同意就这样，不同意，把你的豆子拉回去，我不要了。”
这招好使。
熊贵清不要他的废豆子就没人要。
这人回去一传，立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后天到熊家拿钱。
第二天一早，熊贵清早早起来，拿着存折走了。
他避开耳目直接传送到了场部。
把吉普车放出来，在农行的马路对面停着，他坐在车里等着。
当时他存储吉普的时候忘记了关闭发动机，结果拿出来的时候，发动机还没熄灭。
一切跟他存进去时一样。
车子里很暖和。
他摘下帽子手套，在车里翻翻这儿，看看那儿，熟悉着车内的空间。
没一会儿的功夫，车窗上级起了雾气。
外面太冷了。
等了一个多钟头，已经天光大亮。
他见储蓄所已经上班，就把吉普开到僻静处收了起来。
走回来进去办取款业务。
只要准备支付6万斤饲料豆的钱，也就是9600块。
家里还有些钱，他只需取7000就行。
还好，年底正是支付粮款的时候，银行里有现金。
就是这样，熊贵清都办了一个多钟头。
见时间还早，他就找了个饭馆，吃了点饭，这才离开场部，走很长一段路，他才放出吉普，开车就走。
这两天降雪，公路上被轧出了两道深深的车辙。
好在吉普是四轮驱动的，挂上加力，也就是前锁，吉普车还是动力强劲的。
一路前进，过了十四队，来到三分场的高岗上。
熊贵清停车下来，见吉普车已经浑身泥点子了。
可他根本就地方洗去。
赶紧把车收了。
这才踩着积雪，一步一滑的往家走。
熊贵清很庆幸。
得回没人知道自己买车了，如果泄露了，还不知道出什么结果呢。
他刚进家属区，就有人看到了他。
于是很快就有人相互约着一起往熊家去。
熊贵清前脚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已经有十几个人来了。
老妈很不高兴。
她见儿子的大头鞋也湿了，冻得嘶嘶哈哈的，心疼的不得了。
儿子刚回来，就有人来堵门，搁谁都生气。
熊贵清叹了口气，说道：“把条子拿来，我只付一半的钱。”
熊家客厅立马变成了财务室。
余秀华从猪舍把熊长禄喊回来，一起帮儿子付钱。
收回以前的欠条，重新写一张。
拿到钱的乐呵呵满脸笑容，他才不管你熊家是啥脸色呢。
结果来的人越来越多。
一直忙到晚上，才算忙完。
第二天竟然跑来十几个借钱的人。
“不好意，我的钱都付饲料款了，没钱。”
我跟你们都没啥交情，有的人都不认识，你找我借钱？
这就是熊贵清的策略。
既然有人来借钱，还不如用钱还一部分欠款，这也是拒绝借钱的一个绝佳借口。
至于到底是谁传的，熊家有钱，也不必计较了。
熊家有没有钱还用别人说么？
只是冒出借钱的风波就很奇怪了。
熊贵清本想找何献超问清楚。
可想了一下，这事就是他干的，也不会承认。
就当做无头公案算了。
至于他们借的钱，就当是送给他们了。
就当是对青春友谊的一个了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