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少年斗篷掉落,抬起一张清秀的脸,“殿……宝宝!”
铁慈脸一黑,咬牙道:“顾大虫,不许叫小名。”
“哦。”
那边还有两人在苦战,铁慈上前,三两下解决了那群人,对方过来道谢,双方一照面,不禁愕然。
和顾小小同行的,竟然是李植和童如石。
铁慈没想到在这里看见这两位舍友,她在书院时,在舍间时间不多,和这两位交情尤其淡漠,尤其童如石,就没有直接对话过。
那群混混被打倒后,也知道碰上了铁板,对于他们来说,遇上这种事也不稀奇,都极快地缩回了屋子里,几人回廊下叙话,铁慈才知道,顾小小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机会出了盛都,他之前和赤雪联络过,知道铁慈在书院,直奔书院而来,谁知好容易到了书院,遇上那天大风,卷了毒怪的毒遍天飞扬,太女九卫奉命紧急撤离书院学生,因为书院暂时不能回去,所以闻讯赶来的山长,临时下令提前历练,全体学生一律出山。全院师长出荐书,学生们抽签奔赴各地,顾小小的车马到时,正遇上学生们集体下山分散各地,而且皇太女刚刚揭露身份又不见了,顾小小当即就懵了。
好在顾小小知道铁慈的下一个目标是东明县,便自行前往东明,路上却遇上了打劫的,被同样去东明的李植和童如石解救,三人便结伴而行,一路打听往东明去,没想到在这里被骗进了暗门子,又遇上了铁慈。
其实先前在集市上就已经遇上了,顾小小当时就看着铁慈的身形有点眼熟,只是社恐发作,没敢叫住人,不然也就可以免了今天这一遭麻烦了。
顾小小脸色煞白,还沉浸在刚才被那涂了血红大嘴的年老妓子强吻的恐惧里,铁慈一边聊天,一边余光关切着外头,按说这种暗门子里的地痞流氓,都有自己的帮派,一旦被打,很快就可以纠集出一大群人,她一直在暗暗等着,却不想今日这群人似乎一打就怂,竟然始终没有人出去报信拦人。
大抵是雨太大了?
没人拦最好不过,铁慈带着三人去了自己那边,穿过院门的时候她嘱咐道:“我暂且还做着叶十八,真实身份还请诸位为我保密。”
三人都点头,铁慈对李植点头,态度温和。她之前对这位戊舍原舍长并无太多好感,此刻得知他们救过顾小小,方才也看见他们护着小小,自然要客气许多。
她目光掠过童如石,他出了书院,那种冷漠僵硬的神态略好了些,此刻目光正透过茫茫雨幕,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顾小小浑身湿透了,铁慈怕他冷,解了自己外袍,往他身上一披。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顾小小作为高官子弟,小时候曾被选为她的伴读之一。当时铁慈作为皇太女,萧家还没能全数把持朝政,铁慈的天赋之能也还没到开启的时候,那些伴读都变着花样讨好,铁慈却偏偏看中了严重社恐哭包一样的顾小小,将他护在羽翼下。
顾小小成年后,因为有荫庇,也不想好好读书,于经济和统筹一道却极有天分,从此便做了铁慈明面上的瑞祥殿整理大师和暗地里的太女产业代理人,是铁慈眼里一只只进不出的铁貔貅。
貔貅早就习惯了和太女不分男女和彼此,披着铁慈的外袍,还结结巴巴地要求喝姜汤,铁慈便命赤雪去熬汤,两婢按照她留下的信号,昨日便追了过来。
她和顾小小一路亲热地往里走,问他想住哪间,顾小小不假思索地道:“我就住在你隔壁。”
铁慈便命丹霜喊小二去收拾她隔壁右手边靠边的房间,正要上楼,忽然头顶上飘了什么东西下来,铁慈抬头,就看见飞羽靠在栏杆上正在嗑瓜子,瓜子皮轻飘飘地往下吐。
铁慈看见她,便想将自己的闺蜜介绍给她,仰头笑道:“飞羽,这是我的至交好友顾小小……”
话音未落,飞羽不阴不阳地看了一眼她,把脑袋又缩回去了。
铁慈被搞得莫名其妙,她天性大度,又养了一瑞祥殿的妞儿,对女人的小脾气并不陌生,不过笑笑,亲自带顾小小去了他房间,又吩咐烧热水,又安排顾小小洗澡,又让厨房安排一些顾小小喜欢吃的东西,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她心知男闺蜜的性子,当初他说要来,她也没当真,毕竟他老子管得严,而且一个严重社恐独身走千里路难度不下于变性,没想到他忠于诺言,竟真的赶来了,可想而知一路上有多艰难,她心中充满爱怜,只想赶紧补偿她的顾大虫,顾小小在里间泡澡,她扎煞着手在外间团团转,想着还漏了什么没有,又赶紧吩咐丹霜去买顾小小爱吃的零食。
隔壁飞羽等着她回来,眼看小二送餐,送水,一趟趟咚咚咚要把地板都踏薄了一层,热水已经送进去,那家伙该洗澡了,叶十八居然还没回来。
接着又听见铁慈吩咐丹霜去买零嘴儿,十分熟练地报出好几种,丹霜二话不说去了。
飞羽靠门看着,想着叶十八这两个侍女,都十分出众,平日里对他虽然也算尊重,但骨子里可以看出并无几分敬意,如今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丹霜赤雪神情都很熟稔,冷若冰霜的丹霜,跑腿还这般积极。
又想盛都子弟听说多浮浪爱脂粉,那断袖分桃之举也不是没有,瞧叶十八和这姓顾的,亲密得似乎有些过了,莫非……
这么想着,便眉头一皱。
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叶十八明显对两名男子在一起有顾忌,却原来他顾忌的并不是断袖?
而是家里本就有小男媳妇儿,才屡屡拒绝他?
正阴晴不定地思索着,蓦然听见隔壁拉门声响,那小男媳妇儿在喊:“十八!我让你带着的那包衣裳呢?这店家给的犊鼻裤料子太差了!磨大腿!”
随即听见铁慈的声音道:“你那一包山一样高,我给你整日背着?丢在滋阳了,回头你找人去取!”
飞羽听着,先是面无表情,随即面上泛起森森的笑来,跳着脚回了自己房间,过了会,拿了条犊鼻裤进了隔壁的隔壁。
顾小小洗完了正在穿衣裳,屏风后身影隐约,飞羽的牙齿似乎轻轻磨了一下,随即绽开一脸笑,将那犊鼻裤递了过去,道:“穿这件,上好潞绸轻薄柔软,包管这位公子满意。”
铁慈伸手来接,飞羽却让开她的手,自己往屏风后递,顾小小立即缩手,道:“十八!”
铁慈赶过来,扶住飞羽将她往后送,接过裤子道:“还是我来吧,他不爱见陌生人。”又问:“你哪来的这内衣?”
飞羽瞄着屏风后,曼声道:“你忘了?你的亵衣裤不都是留在我房间的?这套是全新的,刚给你买的呢。”
铁慈道:“什么……”屏风后顾小小已经不快地道,“十八,你孤身在外,得多注意着,行走坐卧,还是别和人太亲近的好。尤其这种……”
他住了口,教养让他不好当面损人,只是显然也看不上飞羽这种的。
妖里妖气。
怎配和皇太女如此亲近?
飞羽靠着屏风,笑道:“这种什么啊?”
铁慈隐隐觉得气氛不对,知道有外人在顾小小会不自在,便扶了飞羽的肩,赶紧把她往外送,“先回去吧,等他收拾好,晚饭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
顾小小在她身后道:“葱蒜姜……”
铁慈头也不回地道:“知道了,你都不吃!已经吩咐过了。”
飞羽忽然抓住她的手,道:“十八,你知道我不吃什么吗?”
铁慈怔了怔,她还真不知道飞羽忌口什么,感觉她什么都爱吃,对食物很是珍重。
她这一顿,飞羽顺手便拂掉了她的手,此时正好二师兄一瘸一拐上楼来,飞羽上前迎住,往二师兄肩头一靠,道:“师兄,我要学你的轻功。”
二师兄好像瞬间就忘记了先前被她吊楼下的狼狈,一脸正色地道:“可以考虑。”
飞羽把手往他肘弯一插,他低眼看了看,咳嗽一声,却也没抽出自己的手,昂起头,带着她下楼去了。
铁慈:“……”
不是,这是怎么了?
她惆怅地站在楼梯上,看着那两人谈笑风生地走了,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
女人心,海底针啊。
晚饭在楼下拼了一桌,这客栈已经被铁慈包了下来,不怕被不相干的人打扰,顾小小精神好了许多,坐下来之前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菜色,问了价钱,便出去和赤雪说了几句,过了一会掌柜的满头大汗进来,给众人添了好些菜,又不住赔罪。
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铁慈心知肚明,笑道:“这回又赚回多少?”
顾小小一人一桌,坐在她身侧,离别人远远的,听她这么说便白了她一眼,道:“十八,虽然你家大业大,但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这家就是个黑店,这季节豆腐容易发馊,鱼遍地都是,最是价贱,他就能搞出三四样豆腐菜。绿叶菜贵得多,却没见几根,还敢收你一两银子,不叫他吐出一半来,我跟他姓。”
“可别,你老子会打断你的腿。”铁慈给他夹菜,“辛苦了,多吃一些,补补。”
顾小小张开手,铁慈会意,笑着示意丹霜把钱包给他。顾小小收了道:“以后你的衣食住行,我来打理。还有你的房间,天啊我今天看见一眼差点没晕了。”
这也是常规了,顾小小有整理癖,不给他整理他会打人。
铁慈频频点头,绝不抵抗。
其余人面面相觑,在场除了飞羽,人人知道她的身份,一时蔚为奇观。
只有二师兄,头也不抬,端坐在侧,对他身边的飞羽道:“我觉得那个排骨甚好。”
飞羽斜睨他一眼,道:“所以,喂我啊!”
等着被她喂的二师兄想了半晌,拿起筷子,喂了飞羽一筷,喂完放下筷子,容光焕发,和铁慈道:“我原觉得女子贞静顺从会照顾人便是好的,如今瞧着,男子照顾俏皮的女子却也甚有情趣。”
铁慈:“……”
俏你奶奶个头。
情你奶奶的趣。
……
大雨又连下了三天。
这三天里,铁慈觉得自己成了夹心饼干里的夹心,三明治中的培根,热狗中的香肠,夹在男闺蜜和女闺蜜之间,欲仙欲死,痛不欲生。
顾小小每天辛辛苦苦给她整理房间,一眨眼飞羽就弄乱了。
飞羽弄乱了顾小小就等她走了再整理,但是花费一个时辰重新整理好,飞羽一眨眼又给恢复原状。
这还没完,飞羽还在顾小小整理铁慈房间的时候,把顾小小自己的房间也动过了,动得还和铁慈房间不同,就被子稍稍拽出来一点,鞋子往里踢一只,杯子斜出了托盘这样的细微改动,但比那种弄得一塌糊涂还缺德——乍一看还是干净整洁,寻常人发现不了,但对于顾小小这样的人,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躺下去又起来,起来又躺下去,一点点地纠正,整整花费了半日功夫。
于是顾小小就整理房间从早到晚,连和铁慈说话都顾不上,他日常不锻炼,身子骨不强健,昨日淋了雨,今日焦了心,很快就伤风了,躺在床上还在指挥:“扶我起来,我还能行!那个杯子还没整好!”
而始作俑者,却和二师兄出门去踏青了,也不知道夏天都快过了,还下大雨,能踏个什么青。
飞羽和二师兄晚上回来,一进门就打听铁慈在做什么,听说顾小小伤风,铁慈亲自看顾,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呵呵冷笑一声,“妖艳贱货。”
回复她的赤雪站在一边,闻言认真上下看了飞羽一眼。
这个……人还真的没有自知之明啊。
铁慈看飞羽回来,还挽着二师兄的胳膊,目光在那胳膊上一扫。
飞羽的指尖缩了缩。
二师兄却越发得意,胸脯一挺,胳膊夹得更紧了些,把飞羽的手指头都夹红了。
铁慈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刺眼,转开目光,心想这是西洋礼节,西洋礼节……转而又想,师傅说过西洋礼节还包括贴面礼和吻手礼呢,这两位也照做么?
晚饭她安排赤雪检出顾小小喜欢的菜送进房间去,那边飞羽从头到尾不动筷子,二师兄乐在其中地履行“照顾人的情趣”。
铁慈听着那边打情骂俏,胃口便不怎么好,草草吃几口便收了碗。
赤雪收拾吃食时,禁不住叹一口气。
这复杂的男女关系哟。
晚上铁慈看过顾小小回自己房间,一进门就看见飞羽躺在她床上。
铁慈叹一口气,倚在门框上看她。
头牌在搞什么幺蛾子,白天不理她,晚上却又来痴缠。
飞羽侧身对她躺着,撑着脸颊,懒懒道:“回来啦。”
铁慈嗯了一声,忽然道:“小小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是铁杆兄弟的交情。你为何对他敌意这般重?”
飞羽笑了一声,“他似乎对我也没什么好脸,你怎么不去劝说他?”
“我会和他说的。小小对人防备心重,不敢和不熟悉的人接近,一开始对你戒备也是正常。”铁慈道,“你且包容些,大家熟悉了,你便会知道,小小是个很简单的人。”
“瞧你这一句句维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小男媳妇儿。”飞羽曼声道,“是不是,十八兄?”
铁慈端着下巴瞧她,忽然好笑道:“瞧你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