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药杵砸到了院中黑竹搭成的葡萄架上,哐当一声,吓得嵬名岘脚边的兔子蹬腿窜进了草丛。
“怎么回事”周从燕往院里望了望。
他们三人进了药师谷后,杨臻一人进了院,留他们二人在外面等着,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根捣药杵便飞了出来。
周从燕以为屋里的人打起来了,便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嵬名岘也跟着她,二人一起停在了一扇窗户沿下。
“你说你把六木阴噬脉给解了就你能,你不要命啦!”林年爱骂道。
杨臻进屋后,林年爱一如既往地给了他一顿搂搂抱抱后,又习惯性给他搭了下脉。这一搭可不得了,林年爱发觉杨臻的真气有散而新聚之相,问了之后才知道杨臻凭着之前看过的医书竟然把六木阴噬脉的毒给解了。
“你一惊一乍的干嘛我可是第一个解了六木的人,你还不得意”杨臻上蹿下跳地躲着林年爱的拳打脚踢。
“你说的轻巧,你知不知道解六木之毒是拿命换命的买卖啊你要是死了怎么办任他毒发也不过是武功尽失,可施救的人一个不慎就会散气而亡的!”林年爱越说越凶。
屋外窗沿下,周从燕看了嵬名岘一眼。嵬名岘直勾勾地盯着视线之前,一动不动。
“这你怪我你怎么不说是你写得太轻巧呢我看你书上就那么草草几笔,还以为就是拔个脓呢!”杨臻觉得他太夸张了。
“你还敢说!”林年爱耷手抄起一个紫砂药罐子就朝杨臻砸了过去。
杨臻这回没躲,迎着过去捧住了药罐,捞回了飞出去的药罐盖子,他把两物并作一处,说:“喂喂,砸什么也不能砸饭碗啊!再说了,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林年爱瞅着他,做了一个长长的呼吸,似是在散火气。
杨臻看着他的样子,轻轻放下药罐,走近了些,一脸堆笑。平时玩闹归玩闹,林年爱真生气的时候,他还是会好好哄的。
林年爱抬手在他的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余怒未消地说:“下次再遇上这种事不许管了,听见了没有不然我可赶不及去给你收尸!”
杨臻吸了口凉气,捂着脸点头说:“好好好,都听你的。”
林年爱瞪了他一眼,扭头走出了屋,一边走一边说:“赶紧把我的药杵找回来。”
他刚走出门口便看到了躲在门外的周从燕和嵬名岘。
林年爱瞅着嵬名岘,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剐了他好几轮,才磨着牙问道:“就是你”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一句“就是你”,嵬名岘却明白林年爱所指的是什么,就是他没错,可他也没点头承认。
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林年爱认定是他了。林年爱指着他的鼻子说:“小子,给了你机会你就好好做人,要是敢浪费,老夫不介意再多送你一程。”
嵬名岘眼看着林年爱的手悬在自己脸前,没躲没怂也没生气,只是跟个柱子一样杵着不动弹。
林年爱用眼神对嵬名岘一阵怨怼之后,才把脸调向了瞪着眼看热闹的周从燕。
一瞬间,脸色说变就变。
“哟这是谁家的姑娘”慈眉善目中夹带着嬉皮笑脸,好似瞧见孙媳妇的老头一样。
杨臻从未领着姑娘回过药师谷,即便是逆元门中的也没跟着来过。毕竟林老头自从步入养老阶段之后,药师谷几乎就谢绝一切访客了,若不是秋清明和林年爱关系铁,当初的杨臻就直接死在武夷山沟里了。自然,林神医的名号这么响自然不是闭门拒客拒出来的,他不许人来,但却可以隔段时间就出去找病治。
“见过林先生,晚辈周从燕。”周从燕看着这个面相年轻的白发白眉老人说。
林年爱快速换着小步子往院门走,低着头四处寻摸,问:“哪儿的人啊”
“苏州人,家在舟水山庄。”周从燕老实地说。
林年爱抬头眯眼看她:“那周振丹是你……”
“我爹。”
林年爱挤了挤半边的眼,犯了嘀咕:“这小子什么时候有闺女了”
“啊”周从燕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杨臻腿脚快,眼神好,先一步从葡萄架下草丛中捡回了药杵,他把药杵还给林年爱问:“你刚才说什么”
林年爱摆手说:“做饭去了。”
林年爱做饭的这段工夫,杨臻领着周从燕和嵬名岘在药师谷到处转了转,也见了见池子里的老蔡。周从燕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也没见过这么点眼的乌龟,药师谷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稀罕,那么神奇,临到饭桌前时,她一句话概括了她对药师谷的感觉。
“这里真是个安享晚年的好地方。”
三人在谷中逛的时候,杨臻就悄悄提醒嵬名岘打两只兔子,起先嵬名岘还不明所以,直至看到饭桌上的饭菜后,才明白了杨臻的意思。
杨臻猜着老驴头不会管嵬名岘的饭,在猜这小老头心思的方面,他从未错过。
酒足饭饱之后,杨臻陪着林年爱刷盘子刷碗,随口调笑道:“你真是,越上年纪心眼越小。”
“我没拿榔头赶走他已经算慈悲了!”林年爱洗好的碗碟抛给杨臻,等着杨臻把家伙事摞好,和他一同出了厨房。
林年爱看了看空荡荡的小厅堂问:“周丫头呢”
“去看老蔡了,”杨臻笑道,“她好像很喜欢老蔡。”
“那是,也不看是谁养的。”林年爱满是得意。
“是是是,怎么说都是药师谷祖传的宝贝啊。”杨臻讥他。
林年爱白眼翻他,不肯认输:“我是祖,来日传给你吧。”
“哟呵”杨臻反而有些期待,“你如今倒是不怕我把它炖了”
“你敢!”林年爱抬手追着杨臻的脑门便要打。
杨臻身轻体健,自然不会轻易被林年爱的老短腿追上,他随便躲闪着,等林年爱累得消停了,和他一块往院里一坐问他:“老驴头儿,你说实话,六木的事真有那么严重吗”
林年爱一向是大惊小怪惯了,先前那番话,也不能排除他恼嵬名岘而说些虚晃的吓唬吓唬人。
林年爱呲笑一声,戳着他的心窝说:“现在知道害怕了你早干嘛去了幸亏你有三种真气,把逆元和冲经送出去之后,还有寻常的真气撑着保命,不然你早臭了!”
从前他们老小就琢磨过这事,常理而言,江湖中人大多是一脉真气学到老,像秋清明这样真气之路走不通而从头来过搞出逆元气的算是第一个。其他贪多贪足之人,想把真气和逆元气全都包揽的人要么死要么入魔,最后能长命的大概也就巫奚教初代教主茅无恃了,只是那时并没有逆元气这一说法,所谓的逆向真气也只停留在“病”这一层面上,并没有完整的体系。林年爱一向觉得自己见多识广,但在发觉杨臻即会逆元气又会真气时,还是好久没能搓上自己的下巴颏。他想好些日子才勉强想通:药师谷的冲经元气可以勉强算作一种真气,只是无规无向,不能像真气和逆元气一样撑起周天、供人练气习武。虽然如此,它却是一门养人的好法宝,正是由于冲经在真气和逆元气之间的调和,才使得这两种对冲的真气能在杨臻的体内相安无事。
自然,这种推测只是最有可能的原因,林年爱也只是想想,他练冲经六七十年了,从未想过冲经还有这种功用,说到底还是杨臻天赋异禀,几年间不知不觉竟完成了消磨几代人都不可能完成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