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威长认罪之后便立刻被看押了起来,一干人等也分押各处。旁的人倒还不急,就是这胡威长,众分舵主都想好好审一审他。
审讯之事由宗家仁主持,裴令聪以及几位分舵主旁听,再加上还有个杨臻在一旁把关,所以此事很快便结束了。
按照胡威长所招的,给裴小棠和宗家仁下毒的人都是他,伺候这两人的丐帮弟子也都是他安排的。半通膏是他想方设法从五毒残宗之人那里讨来的,从一开始的打算也是用在裴小棠和宗家仁身上。他也道申德胥之事他早就有所耳闻,之所以纵容申德胥生事是为了给裴小棠造麻烦,这样他也可从中寻找可乘之机,但他却并不承认自己是与申德胥合谋之人。不过他起先招出的是只想让裴宗二人卧病不起,并且一再强调他只是想让裴宗二人暂时给他腾出位子,待日后慢慢干出功绩也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了真正的丐帮帮主。
这话他说得利索,听着也合理。正在裴令聪咬牙切齿地不甘心之时,杨臻又挑出了之前从未说出的证据。
“纪老大夫去世的那一夜,你是不是去见过他”
众人一阵不解,胡威长则是满眼惊诧。
“你还记得前几日突然跑来舔你手的那两只狗么”杨臻起身走到他的身侧说,“我事先在纪老大夫的颈间项上抹过一种小玩意儿,而那小玩意儿的味道恰好又被那俩小家伙喜欢得不得了。”
胡威长斜着眼凶视他,听着他继续说:“你杀人灭口,是觉得被知道了什么不得广闻的事吗”
屋中死寂片刻后,被缠绑着上半身的胡威长突然发作欲扑向杨臻,转而立马被晁柝和傅翀按住了。他挣扎了一番后,咆哮着吼出了自己应该说的话。
“是我!就是我!他们两个不死我怎么做帮主!”
屋中的丐帮人气归气,但还是按规矩来好生处理的。接下来就是他们丐帮的家事,杨臻无需继续参与,便由傅翀送着出石牢。
“这回多亏了若佟你啊!要不是你见多识广想出这个法子,帮主和宗长老就冤枉大了!”傅翀与他往外走着道。
“不过是些耍人的花戏罢了。半通膏根本验无可验,汤有志盆中的皂角里事先藏了隔过水的墨块,一搅自然会变色,另外那几个也无非是指缝里早被抹上了墨。”杨臻笑道。
傅翀一番呆愣后,直夸着杨臻心眼子多,和他一同出了牢。
牢中旁人的反应也是啼笑皆非,只是瘫在地上的胡威长,一双豆豆眼已然瞪红。
接下来的日子丐帮人都是在处理残局,等送完裴小棠的尾七之后,他们总算是准备讨论一下新帮主的事了。
诸位分舵主本来都是齐推宗家仁的,可宗家仁经了这一番事后,他已是身心俱疲、老上加衰,再也无力承担起统领丐帮这一重担。其余的分舵主都是同辈,彼此之间都是知根知底的,谁又好意思忝居上位呢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傅翀左右乱瞟的眼睛看向了蒯粟,他想到了杨臻之前跟他偶尔提到过的话,贼气地对蒯粟说:“要不你上”
蒯粟整张脸都拧巴了。傅翀的声音不高,但因着堂中一片寂静,所以旁人也都听得到他的话。
蒯粟躲着投射过来的目光,小声和傅翀呲牙道:“什么玩意儿我上我上,你以为这是咱俩去买菜讨价还价吗”
“你能在凉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壮大分舵,自然也能壮大咱们丐帮呀!”傅翀玩笑道。
他这话虽是当作七分玩笑来讲的,但却令其他人发现了这个不错的选择。
散会后蒯粟追着傅翀一顿嫌弃抱怨,可尚未意识到自己立功了的傅翀还在开蒯粟的玩笑。
“你要是真成帮主了可得好好还我一顿!”傅翀哈哈道,“我记着咱们头回见面的时候,你请我去茶摊喝了一顿凉水,以后要是做了帮主可不能这么抠门儿了!”
他是这样玩笑的,可大约六七日之后,就连杨臻都听说了蒯粟要继任丐帮舵主的事。
“还真选他了呀”
杨臻并没有多少意外,蒯粟的聪明放在丐帮一众领头人中确实是出众的,从前杨臻只是旁观有感,而激诈胡威长和汤有志之时,从未与杨臻有过事先商量的蒯粟却能先一步发觉杨臻的意图并且恰时出言推波,这就更令杨臻肯定自己之前对他的看法没错了。
六月十五这一日,蒯粟正式继任丐帮帮主,并且在宗家仁的提点之下安排好了补任舵主以及发落叛徒之事。大理分舵主由尤老六接任,凉州分舵则被交到了蒯粟的弟子们手中,这样也总不至于会荒废了蒯粟多年来发家致富的本事。对于胡威长等人,蒯粟决定从严处置,但却也并未要了这些人的性命,而是按帮规废掉他们的武功并将他们逐出了丐帮。
这些事解决完之后,裴令聪比任何人都心安。
杨臻也劝过他,希望他可以在丐帮中好好谋事,帮衬着蒯粟照顾好丐帮,可裴令聪却早在之前就为自己定了归宿。
“一定要出家么”杨臻问。
裴令聪如今的笑算是彻底了无牵挂了,“之前我就当着你的面说过了,此刻心愿已了,我也该去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杨臻见他去意已决,便也不再说什么。那句不成事就出家当时在他听来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事到如今却真要眼看着这个从前穿梭于花丛中的浪荡子出家,想来也真是造化弄人。
六月底,杨臻和鸿踏雪也准备离开济南了。
丐帮的大小事都了了,各个分舵也开始陆续回撤。杨臻还惦记着早些回去见他家大小姐,自然也不愿多留,更何况自己的兄弟真的去出家了。
杨臻牵着那两只被他喂发实了的伢狗,由蒯粟和傅翀送出义方大院之后,又扭头望向了远处的整座大院,他的桃花眼上上下下将这座宅子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鸿踏雪跳上马车催促道:“磨蹭什么呢,赶紧走啊!”
杨臻把两只狗提上车,自己也坐上了车辕。
“到头来,还是没能找出朝廷之人到底藏在何处。”
鸿踏雪觉得他多管闲事,振动着缰绳嫌弃道:“想那些没用的干嘛,赶紧跟我去追那俩姓方的!”
杨臻歪头笑看他,又道:“夜牙玺事关朝廷,你还敢穷追不舍”
鸿踏雪翻了个白眼,“只要你不帮着他们逮我,他们又能拿我怎样再说了,你看丐帮前阵子闹腾成那样儿,不照样是没人来管吗实在要说的话,也就你跟朝廷有关系了。”
“是啊……”杨臻眯眼琢磨,“朝廷不应该不管啊……”
他觉得朝廷不是不管,只是一直在做推手而且藏得极深罢了。越是这样费尽心思的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就越是欲盖弥彰——若只是寻常宝藏,又哪里值得费这些心思
“想这么多干嘛,真要深究,那个姓汪的他干爹是谁你不是也不知道吗”鸿踏雪说。
杨臻摸了摸从身后钻出来的一颗狗头说:“这三拨人或许不是共事一主,但也绝非毫无瓜葛,就像胡威长所说的那样,他会利用申德胥给他造势,但申德胥背后的人却与他不一定是同谋。”
眼下看来,最可能与朝廷有关的也就是申德胥背后之人,可申德胥手中的夜牙玺的出处却令他有所踌躇。
“什么跟什么呀”鸿踏雪觉得他的话绕得实在乱七八糟。
杨臻哼声傲笑一下后说:“狼也、狈也,比而固为者,奸也。”
《山海志弃巢》第三卷《子规等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