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火火地爬上逆元的山门之后,鸿踏雪的紧张一松就直接倒地不起。大事没有,不过是需要睡几天补一补这多日来的消耗。林年爱托山门前的关盈袖郎知归等人把鸿踏雪挪进屋,自己则由连舟渡领着直奔后院而去。
秋清明的徒弟们在三堂后头有一座专属的小院子,从前十几个人一起住总是有点挤,后来住在小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如今再用起来就没那么挤了。
一家子都在门外守着,比当初等秋逸兴醒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神医……”俞致同领着人迎上来,一句“您可算是来了”并未说出来,反而是道:“门主和老任头在里头呢。”
五日间,他们三个老家伙轮流,加上綦少臣、盖阔等人的帮辅,靠从不间断的逆元气撑着杨臻的一口气,唯一的盼头就是等到林年爱过来。
林年爱瞧着自己宝贝徒弟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哭中带怒怒里想哭,理智之下上去帮着秋清明稳住杨臻情况后,磨了磨牙朝地上啐了口带红的唾沫道:“真是凤中天”
之前鸿踏雪说的话他总有几分不信:巫奚教里,一个一身红的老汉,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凤中天。可他一直觉得那个人应该早早地是个死人了。
秋清明无言点头。
“娘的……”林年爱把手盖在杨臻的神阙上说,“你不去他找”
秋清明坐下来说:“他多半会来找我。”
“找你他把我徒弟打成这样还敢来找你”林年爱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处置凤中天了。
“他总得来解释解释为何把若佟伤成这样。”秋清明说。
林年爱也不知道为什么,毕竟鸿踏雪和嵬名岘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凤中天要是真敢来反而是他巴不得的,他咧嘴道:“放养的山鸡,别让老子看见他,不然老子肯定把他薅秃了。”
秋清明没别的意思,只道:“等我把话问完你利索动手就是。”
冲经是林年爱从小盘到老的本事,用起来自然没有杨臻那么多顾虑,也不会像杨臻一样用多了便要死要活。通常来说他不会遇上能让他耗尽心力的事,这次也不例外。三个时辰下去,死人都能被膪得坐起来。
入夜颇深,门外候着的只剩了连舟渡和嵬名岘,旁的人总得轮班阖阖眼。
屋里头连秋清明都拄着胳膊打起了盹,唯有林年爱及时地发现了杨臻睁眼的动作。他的崽崽把俩眼睛正之后,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的房梁,一动不动,跟傻了似的。
林年爱等了许久才在他眼前晃手道:“醒了吧没事儿了,啊。”
秋清明立刻醒过来,坐到近前看着杨臻说:“醒了就好。”
杨臻的眼珠子总算动了动,他看向自己两个师父,反应了片刻后慢慢吞吞但却不停不顿地坐起来、爬下床、跪在了秋清明面前。
秋清明老眉微皱:“怎么了”
若不是自知做错,他这个小徒弟才不会有这样的行为。
“师父,徒儿杀人了。”杨臻不敢抬头。当初拜师入门之时的约法三章他一天之内都破了个遍,尤其是不许杀人这一条,他墨守了十几年,一时冲动竟然就毁了。
林年爱从来都不怎么服气秋清明的那“三章”,自然不觉得他家崽崽哪里有错。
“几个”秋清明问。
“大概……”杨臻一时间也不能确定,“有,十几个……”
林年爱在旁边吸了口,十几个,有点多了呀……
“十几个”秋清明又问。
“我……”杨臻开始仔细回忆。
秋清明眉纹加深,似乎对杨臻的反应很不满意,抬起手就像是要拍点什么。
“哎哎哎!”林年爱见状赶紧往身后扒拉杨臻道,“干嘛干嘛!”他自然而然地以为秋清明要用门规清理门户。
杨臻被林年爱拨楞地乱七八糟,忙里偷暇道:“应该是十五个……”
自己动身搭手有损威仪,秋清明抬胳膊朝杨臻招了招手。这个动作明摆了是从前是师徒俩弹脑瓜崩的样子,杨臻自然不至于害怕什么。他主动把脑袋伸过去,然后就真的被崩了一下脑门。
“我说你!”林年爱气不过,甩手就给了秋清明的胳膊一巴掌。
秋清明被打了却并无反应,绕过林年爱问杨臻:“为何杀人”
杨臻一时词不成话,如今想来,自己破戒的理由实在是拿不出手说不出口。
“还不肯说”秋清明抬手作势又要给他崩一个。
“我……”杨臻磕磕巴巴,“有个徒儿很信任的人骗了徒儿……”
“气不过”秋清明问。
杨臻低头不语。
“骗了你的人呢也在其中么”秋清明看他。
“没有,他是凤中天的徒弟。”杨臻据实以报。
秋清明慢慢点头。
“请师父责罚!”杨臻颔首。
林年爱更气不过,抄手去拉杨臻说:“罚什么罚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嘛!你秋清明年轻的时候少杀人了啊”
“既然你自知有错,为师也不必袒护你。”秋清明说。
“干嘛干嘛你这是要干嘛”林年爱真想赶紧揣起杨臻跑。
“去后山静静心吧,等想明白了再出来。”秋清明说。
杨臻没有任何抵触心理,立马拱手道:“徒儿遵命。”说罢,他就起身要走。
林年爱一把捞住他说:“干嘛不吃饭呐”
杨臻没说话,转而看向秋清明等他发话。
秋清明摆手:“不用吃了。”
“他娘的你这老头子还有没有点人性了”林年爱对他拳打脚踢。
林年爱由秋清明挡着,自然拦不住走路尚且不太稳的杨臻。杨臻晃晃悠悠地推开门时,嵬名岘和连舟渡同时一激灵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嵬名岘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事了,回去歇着吧。”杨臻说着继续往外走。
“啥没事儿”连舟渡一把把他扯回来,“你走道儿还打晃呢!”
秋清明往门口一站说:“让他走,你们回去吧。”
连舟渡连忙撒手躬身问好。
杨臻再一道别,然后干净利落地扭头前行。
嵬名岘与连舟渡目送着他消失在夜色中,连舟渡忍不住问:“师父,这大半夜的您是让十三去哪儿啊”
秋清明看看他,又看看嵬名岘,稳声说:“让他去后头静静心思,你们二人就当他是下山去了,若有旁人问起也这般说就是。”
嵬名岘自然是恭声答应,但连舟渡却有些老实不住,他咋呼道:“后头后山禁地”
“别让其他人知道。”秋清明转身回屋,“累了几天,都回屋歇着吧。”
话都说到这了,连舟渡再有多少不理解都不能再问,老老实实地鞠过躬之后也就领着嵬名岘走了。
“行了,你说你的解释吧!”屋里头的林年爱像个老财主似地坐在椅子上吹胡子瞪眼道,“要是不称老子的意,老子连你一起薅!”
“你打算在我这儿待多久你谷里头的东西不用人伺候吗”秋清明问。他的话不是平白瞎扯的,年根腊月之时林年爱从来不离开药师谷,世上又能找出多少比药师谷对林年爱更重要的东西呢
“你再打岔!”林年爱随手掏过一个茶碗子就朝他揢了过去。
秋清明甩手一攥接住个头不小的茶碗子搁下说:“等凤中天那老东西来了以后你还打算带着若佟去跟他对峙不成”
“怎么不行就是要让崽崽看看他师父老子我是怎么给他报仇的!”林年爱老当益倔。
“那老东西喜怒无常的,还是把若佟藏起来吧。”秋清明说。
林年爱语气别扭:“哈,你说得倒轻巧啊,你也知道后山连那只野鸡都不敢去,还让崽崽去”
“若佟比他强。”秋清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