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鲁班神机门
沈重芠的阁楼里,沈逾川垂首沉默不语。而沈乘风更是一脸颓丧的握紧了拳头。沈乘风猛地站起身,沈重芠这才开口叱道:“乘风,你要去哪里”
沈乘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回身怒道:“当然是把雷伯父寻回来!我答应过浣巧妹,一定要照顾好雷伯父。鲁班神机门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十余载,你们便瞒了我十几年,我也不断寻了十几年。想不到雷伯父一直被你们囚禁。今次人丢了,我再不去寻,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浣巧妹!”
沈重芠一拍卧榻上的案几,怒道:“当年我们瞒着你,就是因为你这冲动的性子。不蛰伏怎么保全雷老兄这十几年的平安鲁班神机门门徒尽皆隐姓埋名,就是为了保全鲁班神机门的香火。这才是浣巧最希望的!”
沈乘风苦笑摇头,望了望一脸歉意的大哥和一脸漠然的二哥。自嘲的哈哈大笑道:“冲动哈哈哈哈,我当日但凡冲动一点,早就带着浣巧妹远走高飞了!何至于……何至于……”说完一双星目流下了两行清泪。
沈重芠见状一声长叹,转过头不再言语。但蒙白的双眼仿佛也闪烁着一丝泪光。
看到沈乘风如此,沈逾川走到沈乘风的身前道:“老三,爹爹当日让我瞒着你,就是怕走漏了风声。雷伯父躲在咱家这个秘密,只有我和爹爹知晓。老二我也从未告知……此番贼人前来拖住我们所有人,其意旨在雷伯父。况且能出动魔剑莫不妄,华山剑派掌门潘忌,崆峒二老的大弟子鬼手飞猿常白亦,还有寻龙门的土夫子辅助。此战爹爹虽然杀了潘忌,我也用惊神指废了莫不妄的一条手臂。常白亦更是死于你的剑下。对方宁可牺牲如此之大,只是为了让咱们漏出破绽。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竟然能找到了雷伯父隐居的密室,据我所知,除了我和父亲以及白老,便再无人知晓。能有此能力的人,或者组织我们慎重应对。据我听闻包贤弟所言,魔剑莫家三兄弟已然投靠了奸相。相必此事定然与那奸相脱不得干系。倘若奸相想伤害雷伯父,何须将他掳走”
沈乘风咬了咬牙,转头对沉默的沈重芠道:“爹,难不成雷伯父就不救了么咱们欠雷家的,欠鲁班神机门的难道不还了么”
沈重芠叹了口气,并未回答,沟壑纵横的脸上已然尽是沧桑。三十年前兄弟相称,四兄弟情如手足。如今兄弟反目,失散难见。曾经意气风发、纵横江湖的日子已然一去不返。江湖,恩仇,无敌……不过是昨日泡影。留给沈无敌的不过是一道又一道满是伤怀记忆的皱纹。
沈重芠转过头,对沈倾云道:“倾云,此事你怎么看”
一直缄默的沈倾云点了点头,开口道:“需得从长计议……此事关节不过有三。第一,江湖上现在有了一股新势力,其背后很有可能是奸相贾如道。奸相倒行逆施,为了控制武林肯定还会再次对武林人士动手。其二,他们掳走雷伯父。肯定是想从雷伯父那里得到什么……第三,华山剑派掌门潘忌,仿佛也想从爹爹这里知晓龙场所在。以这林林总总,这奸相莫不是觊觎龙场里的宝藏”
沈重芠点点头,想到华山剑派掌门潘忌最后提的问题,沈重芠就暗自忧心。一阵又一阵的不安,仿佛都在预示整个武林将会卷入一场极大的风暴之中。倘若此事真是奸相所为,未来朝堂与武林必定出现极大的震动。为了保守龙场里的秘密,他沈重芠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定要将那奸相毙于自己指下。
沈倾云沉吟了一阵开口道:“我倒是有一计,如今武林暗流涌动,正邪难分。正派之内肯定多藏有奸相耳目鹰犬,我们急需辨清敌我。不如我们广发英雄帖,以翠寒及冠之礼的名义,广邀武林人士。此次众人前来,必定有人包藏祸心,我们可趁机将其一网打尽。如今天下将乱,我等武林人士如不能团结一心。定会使得时局动荡,百姓受苦。所以咱们应以爹爹和清巍道长之名,建立反奸相之同盟。我会联合丐帮镜伦世兄,暗中查访雷世伯所在。到时再由老三你去将雷世伯救出来。朝堂上咱们应尽力支持显王一脉,搜罗奸相贪赃枉法的证据,尽快扳倒这奸相。还有……我觉得此事必须瞒着大嫂,我总觉得此次贼人能轻易潜入,是因为燕云派极有可能藏着内鬼。”
说完沈倾云转头征询的望着沈逾川,沈逾川尴尬一笑,望向沈重芠不敢自己定夺。没等沈重芠决定,沈乘风就先抢道:“不行!我不同意!翠寒年岁尚小,身子不好,如此便早早行了冠礼。还是在天下群雄面前。此间多事之秋,想针对咱沈家之人皆隐匿于暗处。这不是把翠寒当了虎口前的饵食么”
沈重芠闻言喟然长叹道:“什么沈无敌,无敌兄弟亲人朋友都难保得周全,还称什么无敌!但是,翠寒作为我沈家的儿郎。生而入江湖,血泪恩仇早已注定。这也许就是翠寒的命。老天给了他这背靠的家,也让他扣上了江湖恩怨的镣枷。恩怨纷扰,家国恩仇,都在他自己的命数里……就照倾云所言,广发英雄帖去吧。”
沈逾川闻言默默的低下了头,沈乘风还想分辩几句,却被沈逾川按住了肩头。沈乘风见状也只得一声长叹,点了点头。
……
白马鬃长,如云踏雪。一柄柄绣金的镖旗在滚雪般的白马上猎猎作响。斗大赤红的“斩”字在黑旗上映衬的血腥艳丽。
白马镖局前,数十名精壮的汉子,一身红衣挺立马鞍之上。白马那哒哒的马掌声踏在青石板上,清脆悦耳。
总镖头司徒斩眉头微皱,望着一众旗下镖头,司徒斩开口道:“各位弟兄,今次英雄贴是由沈老爷子亲自嘱托。一路山高水长,恐有艰险。各位弟兄一定多多保重,待得沈家少爷及冠之日。我定要与诸位在席前痛饮!”
“白马!白马!”数十名镖师齐声呼和,果决雄浑的回荡于镖局门前。司徒斩微微点头,大手一挥,数十名镖师齐声呼和,催动白马,马嘶之声骤起,数十人便四散疾驰而去。
这白马镖局本是江西一个小镖局,靠运送平常货物安身立命。在一次出镖之时,遇上蒲云山遮龙寨盗匪袭击。堪堪废命之间,遇上了四处云游历练的沈乘风。
沈乘风快剑出手,救了总镖头司徒斩等人。司徒斩听闻沈乘风竟是大名鼎鼎的沈无敌三子,更是感激涕零。沈乘风本是爽朗之人,二人脾性颇为投缘,自此便以兄弟相称。
此后白马镖局在惊神山庄的帮助下,将镖局搬至江南。沈乘风更是将总镖头司徒斩,引荐给老英雄八步神拳洪宗烈为徒。自此司徒斩成就一双铁掌,武功突飞猛进。江湖人颂“白马踏乾坤”。
近几年来,白马镖局靠运送朝廷辎重声势渐起。总镖头司徒斩威名,在绿林道里日渐响亮。今次沈翠寒及冠之礼的英雄帖,便是由白马镖局承接派送。中原武林数十大派,隐士高手皆要投递手中。
而这百年难遇的武林盛会,能参与之人皆是武林翘楚,一方俊杰。总镖头司徒斩恐有图谋不轨之人抢夺英雄贴。此次前去派送的镖师,也皆是镖局中的好手。
但大梁国毕竟幅员辽阔,山高水长,司徒斩还是心中隐忧不断,生怕辜负了沈家的信任。司徒斩双眉紧锁,显得分外放心不下。
一旁侧立在旁的二镖头‘鹰爪燕子’孙栾,看着司徒斩隐忧。不禁开口劝慰道:“总镖头莫要担忧,此次我等倾巢而出。定不会辜负沈老爷子的期望。”
司徒斩望了望天空,阳光虽然炽烈,但东南方向却有乌云隐隐。微微摇头间,司徒斩便朝镖局里走去。
孙栾望着司徒斩的背影,又望了望天。心道:早看东南,晚看西北,这雨怕不是要来了。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只信鸽,一抖手,信鸽便直冲云霄,以极快的速度朝东南方向飞去。望着那远去的信鸽,孙栾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随即拍了拍手,转身也朝镖局里走去。
……
昭历254年,大梁国建国第两百年。奸相贾如道加封元国公,其女被册封毓贵妃,入主西宫。同年燕云十六州战火四起。北方蛮族窝阔部大汗耶律光德,统兵十万进军大梁边境。大梁朝堂一片歌舞升平,只有边军守将苦苦支撑。多次向兵部求援后未果,大梁边军将士死伤惨重。朝堂议和派之声渐起,打算割地燕云十六州与耶律光德求和。
这一年沈翠寒十三岁。同年秋,惊神山庄广布英雄帖,广邀天下武林人士前来见证沈翠寒冠礼。而以惊神山庄与武当派为首的,反奸相的武林同盟即将成立。
……
“娘,这衣服是不是有些紧了这勒着肋骨实在太过难受。”沈翠寒对着落地的铜镜照了照,转头对一旁莞尔微笑的母亲道。
燕歌绫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儿子已有五尺余高。个头相比下已比自己也高上半分。心下不禁感叹年华似水,转眼稚童变少年。
燕歌绫将手中参茶放于桌边。柔声宽慰道:“是不是最近吃的有些多了这裁剪应该并无问题。你肩膀宽大,腰间收紧些更为好看。我儿本就生的挺拔,生长又快。倘若真觉着紧,我叫人去改便是。”
沈翠寒闻言对着镜子又照了照,不禁苦笑。前几日母亲还说及冠之事并不甚着急。可就在刺客袭击惊神山庄后,爹爹与祖父便要与自己举办冠礼。声势之大更是恨不得全天下人知晓。
这几日沈翠寒进出门,不是换衣就是侍女下人前来询度自己的要求。教书的赵康林先生,教画的张泽先生更是得空就教自己及冠的礼节。
多日未见的小六子,也是跟着家中家丁忙前跑后,采买置办冠礼所需事物,根本顾不得理及自己。
燕秋怡更是自打那日之后,时常躲着沈翠寒,见面尚不及说话,燕秋怡便借故离开。弄得沈翠寒甚是摸不到头脑。
三叔沈乘风更不必说,每日迎来送往亲戚宾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沈翠寒却发现,只要一入夜,沈乘风便没了人影,直到清晨沈乘风才疲惫的回来。多日来的奔忙让沈乘风清瘦了几分。沈乘风眉间若有似无的烦忧,让沈翠寒更是不敢多加打扰。
与此同时,江南城内三间最大的客栈酒楼已被沈家包下,用来安顿武林群雄。一时间本就繁华的江南城可谓热闹非凡。
但与这热闹喜气格格不入的,却是整个庆典的主角沈翠寒。看着全府上下人来人往,沈翠寒心中竟有了几分落寞。
沈翠寒叹了口气,坐到母亲身前,道:“娘,孩儿虽身子孱弱,事事要你费心。但及冠之后,男儿就该顶天立地。家中事务我也想为大家分忧……我……”
燕歌绫闻言秀眉微蹙,一双好看的眸子闪着柔光。燕歌绫上前几步,抬手抚摸着沈翠寒胜雪的礼服,柔声宽慰道:“翠寒,娘知你心中刚强,不愿让人瞧扁。但家中事务众多,你未来所面临的危机也是最重。你及冠之后,江湖中人会有很多人认识你,盯上你。不管目的是好是坏,你都要多加小心。出门一定要带上怡儿等人,莫要因为觉得给人添麻烦,便私下行动。你只要平安,家中大小事也就不叫事了。”
“咳咳!”一声咳嗽从门口传来,沈翠寒转过头,发现门口站的正是父亲与二叔沈倾云。二人已然褪去劲装,穿的颇像两个富家翁。但因两人生的挺拔高壮,看起来颇有几分奇怪。
沈翠寒见是二人,赶忙与父亲二人见礼。沈逾川开口道:“翠寒,你最近可有再犯那病痛医仙给的药莫要忘了吃,这几日免不了你劳累,但因事事与你有关,你更要注意身体。”
沈翠寒摇了摇头,笑道:“孩儿无碍,也不觉得累。家中上下为我奔忙,反而我算是最为清闲的了。”
其实就在前一夜,沈翠寒刚刚犯了病痛。不知道是何种原因,他以前几月犯病一次的身体,痼疾开始频繁复发。
昨夜是小腿与肩头忽然充血肿胀疼痛。沈翠寒咬着牙,默不作声的在床上辗转反侧。绰儿晚上起来与他盖被,发觉他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咬着被角的口里也渗出了鲜血。
绰儿又是心疼的哭了好一阵,但却被沈翠寒告诫不要声张。只因家中已是事务繁忙,不能再叫父母担心了。沈翠寒吃过范青囊所给的丹药,这才勉强起身活动。
沈逾川知道儿子懂事,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沈翠寒的肩膀。沈翠寒只觉剧痛,脸上不由漏出吃痛的表情。沈逾川一惊,赶忙掀开儿子的衣襟,现出儿子有些消瘦的肩头。只见沈翠寒肩头肿胀发紫,显然是血液凝结所致。一旁的二叔沈倾云也是微微一惊,问道:“孩子,你这是何时复发的”
沈翠寒漏出一个惨笑,拉好衣襟劝慰道:“无妨,可能是昨夜晚间睡得有些不舒服,早起吃过范大夫留下的药,已经好了许多。二叔无需担心,翠寒先行回房休息一会,不消两日就能好了。一定不会耽误典礼的。”说完沈翠寒微微躬身,将试穿的礼服脱下,放在一边。强忍着小腿隐隐的疼痛,装作无事的跨步走了出去。
沈逾川望着颇有几分嗔怪自己的燕歌绫,心中不禁也是暗自心疼。这几日燕歌绫不断找他询问为何如此着急举办冠礼。沈逾川只得推脱是老爷子沈重芠的意思。
但燕歌绫不仅聪明,还极善察言观色,很快便在此事里看出了几分端倪。燕歌绫心中隐忍未发,今次见儿子病痛复发,不禁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燕歌绫轻轻一叹,对兄弟二人道:“昨夜我收到了两位兄长的来信,说是前线吃紧,他们就不派人前来观礼了。还说……不日礼物便会送达。”说完站起身,有些负气的不再理二人,素手轻摆收拾起房间内沈翠寒试穿的衣物。
沈逾川望了望一脸默然的沈倾云,心下暗自摇头。沈逾川走到燕歌绫身旁,亲自为燕歌绫续了参茶,问道:“夫人,我知道你心疼寒儿,但寒儿毕竟大了,及冠之礼早晚必行。我知你怪我将寒儿公诸于武林,但他毕竟是我沈家的孩子,不可能与江湖武林真的脱了干系。”
燕歌绫轻轻叹了口气,并未回答,反而开口问沈倾云道:“倾云,你我相识有多少年了”
沈倾云闻言微微一怔,转头望着一脸尴尬的沈逾川。一双剑眉微微一皱,旋即舒展。沈倾云微微躬身,回应道:“大嫂与我兄弟二人相识已近二十余年了。”微微低垂的头,并不能看出沈倾云的表情。
燕歌绫点了点头,往日之事仿佛历历在目。燕歌绫继续道:“二叔,你可曾骗过嫂子”
沈倾云并未抬头,许久才开口低声道:“并……并没有。”
燕歌绫满意的点点头,站起身对着沈倾云微微一福礼,然后开口道:“请二叔直言相告,此次如此着急与翠寒行冠礼。到底为何”
此言一出,沈倾云的身形也是不禁一僵,许久才慎重道:“此事……恕小弟不能言明。”说完便将身子躬的更低了几分,低垂的整个人的面目都无法看清。
燕歌绫望着沈倾云深躬的挺拔身躯,又望向一脸苦涩的丈夫。眼泪不禁簌簌落下。燕歌绫朱红的唇微微颤抖,带着哭腔道:“你们不说也罢了,我便不再多问。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你们要做什么。都不能让翠寒有半分损伤!不然,我……”
话未说完,便扑倒在沈逾川怀中轻轻啜泣。望着怀中一向骄傲的妻子,沈逾川不禁暗自慨然。但想到此中关节,也只得无奈摇头。
此次冠礼,沈家三子想借机查出燕云派潜伏的暗子。燕歌绫性格强硬,而且她极为看重沈翠寒的安危。如果让她知道燕云派也被人藏了暗子,必定会以雷霆手段将沈家所有燕云派弟子制住。虽然能立刻拔出内鬼,但恐怕也会打草惊蛇。所以沈逾川三人才决定秘密联合丐帮。从外围部署,逐渐向内收缩锁定内鬼身份。燕歌绫对于此事的不知情,显然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一直弓着身子的沈倾云直起身,挺拔的身躯仿佛一柄古意盎然的利剑。沈倾云望着兀自哭泣的燕歌绫,眼中闪过一抹柔色。旋即正色,一字一句的道:“倾云,定护得翠寒周全!请大嫂……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