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话未说完。
但刘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西凉的特殊地理位置,以及名族的多样性,让西凉产生了战力彪悍的骑兵。
而中原政权能限制住这一方强兵的两大手段,其一是粮食,其二便是西凉的人口限制。
这种人口限制也是因为其地域与气候的特殊性所导致的。
但若是棉花这类东西一旦在西凉铺开,那么人口限制这把锁无疑就彻底解开了。
而由于棉花的经济特性,那么粮食这把锁也会在多年之后逐渐腐坏。
如此一来,中原政权就很难再限制得住西凉强兵的军队扩建与随之扩大的野心了。
刘辩对这个问题的确是有担忧的,所以这才招来了这几位大臣商议。
郭嘉的建议一时间让场面陷入了沉默。
程昱却拱手站了出来,“陛下,此事利远大于弊,臣以为此事可行。”
“哦仲德请细说。”
刘辩闻言,立刻示意程昱可直言。
“陛下,臣以为,西凉之地终究要靠我中原供给粮草,且西凉北方便是异族领土,与其担忧西凉的强兵南下。”
“不如乘此机会让西凉对外扩张。”
“此外,即便西凉可以依靠白叠强兵,那也是数年之后的事情,届时陛下只需在陇西驻扎一支军队,便能防住西凉兵马南下的通道。”
程昱的建议很直接,无非是将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不论是什么时代,这都是一手中庸之棋。
荀彧闻言立刻补充道,“陛下,其实臣认为,陛下完全无需担心。”
“既然胡商能向陛下献上此物,那么此物终究会种植在西凉的土地之上的,只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臣纵观古今,凡有西北之祸,皆是因为中原政权不稳而导致的,所以与其忧虑敌人,不如提升自己来得更务实一些。”
荀彧的话,透露着智慧。
他的意思也很简单,这东西好,谁都知道,咱们心中不种,日后也会有人种的,日后之人想到此物不占耕地,也会把目光放到凉并去。
这是历史的大流,光靠压制和逃避是无法避免的,与其落后别人,不如先发制人,利用此物强大自身。
并辅以监察制度,尽可能地延缓西凉扩军的脚步,便是了。
刘辩闻言,点了点头,“仲德说得不错,文若说得也很好。”
“若把此物列入盐铁马匹这等战略物资,再辅以专门的官职监督,确实是利大于弊的。”
“但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个想法,想要诸位一听。”
刘辩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大汉境内,并不大面积种植,而是得利之后,将此物推向异族,让异族来为我们种植棉花,我们再以钱粮采购。”
“如此既能牵制住西凉的扩军,也能让异族铲草原为白叠田,朕想,若是十年之后,异族习惯了如此简单的贸易。”
“便会放弃游牧,从而依附在我大汉麾下。”
刘辩用最简单的几句话,阐述了一个后世得利甚多的殖民想法。
郭嘉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陛下,只怕势力大的异族不会同意如此绝户之计啊。”
“奉孝敏锐,此计的确甚是毒辣。不过朕以为南匈奴便是一个很好的试点。”
刘辩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其余三人听闻君臣两人的对话,皆是一头雾水,这白叠明明是好东西,为什么让异族来种,送他们钱粮来买,就是毒计呢
郭嘉见到同僚不解,立刻一拱手解释道,“我之蜜糖,彼之砒霜啊。”
“我大汉能种此物,实在是因为地大物博,产粮区已经稳固,种植这白叠利用的也是无法产粮的土地。”
“但是匈奴就不同了,他们习惯放牧的草原就那么大,一旦尝到了白叠的甜头,便会固定在一片草场来种植此物。”
“他们一旦固定了领地,就失去了粮食来源,所需的一切皆要靠与我大汉贸易才能得到了。”
郭嘉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一开始,我大汉可以用高价售卖成熟的白叠。”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可以根据匈奴的配合度、服从性以及人口来调控我们收购白叠的价格。”
“别忘了,匈奴周围能大规模收购白叠的除了我们大汉,便在没有其他的国家了。”
“长此以往,匈奴岂非要被我大汉驯化成专为我们种植白叠的农夫了吗”
郭嘉哈哈大笑道。
“那他们若是缓过神来,放弃草场远遁漠北呢”
程昱开口问道。
“不,仲德兄,这是没用的,一旦开始种植,便已经中计了,他们走他们的,我大汉自然乐的一片已经开垦好的白叠田。”
满宠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们掌握了他们的粮食,他们开始使用我们的钱币,一切就会变成由我们说了算的。”
“同化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程昱听了满宠的解释,不禁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陛下的意思是,让凉并地区先试种,等有了成品之后,再通过商路送入匈奴手中。”
“待他们知道了此物的妙处,便会主动询问我们,然后我们再通过派去当地传播我大汉学识的官员,将其推广种植。”
“以此促成让匈奴心甘情愿入彀的情况”
荀彧立刻道出了刘辩的心中所想。
“文若知朕。”
此言一出,除了郭嘉以外,三位大臣皆是全身一颤。
再次望向刘辩的目光不禁多了一份敬意与畏惧。
“诸位觉得此计如何”
刘辩继续问道。
“陛下天谋,此计绝妙!”
荀彧立刻表态道。
“好,既然如此,袁涣那边便交给诸位了,马超那里,朕亲自去说。”
刘辩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中除了用这个办法对付匈奴,也想到了用这个办法对付羌氐。
相较于匈奴而言,羌氐却是更为亲汉,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成为后世五胡乱华的主力之一。
所谓防患于未然,便是这个意思。
“臣等领旨。”
四人立刻拱手接旨,领了一箱白叠种子,便退出了刘辩的寝宫。
宫外,四人面面相觑,郭嘉率先开口道,“诸位可是觉得陛下之才,不似少年之人”
“郭军师,慎言!”
荀彧立刻白了一眼郭嘉。
“无妨,陛下既能对我等说,便是视我等为心腹,君知臣,臣亦要知君。”
郭嘉立刻解释道。
程昱闻言,叹了一口气,“郭军师说得不错,陛下之才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如此计策细细想来,不禁事关民生、经济与军事。”
“更需要施展此计的国家要远强于周边的小国才行。”
“如此神物、如此计策,竟像是为我大汉所生一般,叫人如何不感慨天意之妙”
程昱说罢,满宠立刻上前言道,“诸君莫不是忘了,高祖是如何得天下的”
“强如匈奴,不也是被汉武一朝打得支离破碎”
“王莽篡权多年,光武出世,不一样叫他社稷倾覆,天下重归汉室”
“也许你我也正是处在此刻历史的大浪之上吧。”
满宠心中想的,更多的是刘辩与他相遇时说的那番话,如今看来,刘辩作为天子,真的在向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而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