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思的声音悠扬，随晚风拂过阶梯座席上众人的心弦。
待他话音渐熄后是一片静默，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听众如同湖水般平静，他们的思绪依旧沉在罗格思的言辞之中，随着畅想飘荡。
良久，一道无比有力的拍掌声响起，雷鸣般的赞叹声和掌声随即跟着爆发而出，许多人激动地站起身来，投去惊叹和敬佩的目光。
他们只觉那少年的眼神闪耀着明亮的星火，仿佛隐藏着一整个世界的智慧。
还有数位混杂在其中的记者不停地或挥笔记录，或速写描摹。
夕阳与喧嚣都在不断地向他们强调着，眼前的景象或许将是他们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见证。
罗格思抬眼打量了一下天色，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说嗨了，毕竟演讲可不止这一场。
他双手下压，请听众们安静后，微微清了下嗓子，继续开口言道：
“接下来我还需要完成当职圣赫尔忒讲师，面对导师的演讲。
“恰好诸位导师与教授们也在席间，我便想一同诉说下对教育的看法，也期望能帮助在座的来客得以更有效的教导学徒。
“就像要观察山峦，我们需要去往平原，而观察平原，我们需要登上山峦。
“所以了解学徒的应是导师，而我也想从学徒的视角，去认识导师。
“也因此，我想言明，我们一旦知道某种知识，就无法想象不知道这种知识时的样子，我将其称之为知识的诅咒。
“导师在教导学徒之时，必然绕不开此种困扰，但又常常无法发现这种困扰……”
上一场演讲有着能让皇室随时间推移而手忙脚乱起来的因素在，而这一场，罗格思只需稍微证明一下自己而已，便无需再像先前那般认真了。
也因此，他从导师的心理，扯到了学徒的心理，再到掰扯起了如何描述意识、研究意识、认知意识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中还特意诉说了何为“潜意识”，以及前世某几个精神分析与心理学学派中比较著名的、用以分析心理的各类研究重点与方法。
不过一如前不久般，他的话语里都仅仅是诸多方向，并未道出实际的系统性理论，唯有些许零碎且无根基的破碎概念与猜想掺杂其中。
但哪怕如此，也足以令观众席上的众人愈发瞠目结舌。
“我们的思维潜力无穷，但我很少见到除精神魔法外，真正从朴素角度去教导如何认知与使用它的手册，我很希望日后能出现一个以此为支柱的新兴研究崛起。”
残阳彻底消散，漆黑的天幕驱散了余晖，在这无边的背景中，群星开始展露出属于它们的璀璨与寂静。
一位有着散乱褐色的青年记者早已忘却了记录，他从对物质世界的畅想，遨游到精神与意识的广阔海洋，使得他此刻只想更努力地汲取话语中的启发和智慧。
待到罗格思表露出演讲完毕的姿态，他迫不及待地高声发问：
“您好！我叫沃克！我想请问您，是何种原因致使您能在这个年纪就获得如此多的智识？展露出堪比贤者的禀赋呢？”
沃克的突兀招致到了所有同行都对他流露出厌恶的目光，他身旁的诸多外校人士也不由皱起眉头，但大家都依旧保持着安静，同样期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罗格思微扶了一下单片眼镜，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苏格拉底的一句名言，便笑着回道：
“去订婚吧！如果你遇到一个好未婚妻，你会很幸福；如果遇到一个暴躁的未婚妻，那么你也将荣获成为贤者的可能。”
众人听到这句调侃般的回答先是一怔，随即不少人都跟着发出了经久不息的哄笑。
接着罗格思对很多人因演讲内容所产生的诸多疑惑，进行起了解答或讨论。
直至星光逐渐浓郁，他才摸着已经开始哀嚎的肚子回往了自己的小木屋。
……
落日演说，成为了罗格思那天面对多界人士进行演讲的冠名词，他伸张双臂，背映夕阳的身影，也随着诸多报刊的出厂，发行到了帝国各处。
在这之后，紧随盛夏到来的，还有名为“破晓运动”的浪潮。
无数学者与发明家们奔向了罗格思所描绘的宏大蓝图，而距离底层最近的乡绅们，在嗅到其中可能存在的巨大利益后，也纷纷展现出了自己的善意与慷慨，对发明实验开始了广泛的投资，进一步将运动推向了高潮。
但紧接着就是大范围的批判声，不少保守者直言罗格思·布瑞德根本就是一个大恶魔，他在搅乱世人原本平稳的生活。
尤其是当带刀片的滚筒分离棉花的构想实现之时，大量参与此行当的手工业者失去了工作，形势远比齿轮结构的进步要来得更加猛烈。
抨击者们不讨论整个大变革带来了何种益处，只是紧紧抓牢此事，进而继续加剧着对罗格思的诋毁与咒骂。
不过罗格思的服装设计风格，依旧在稳定的随时日蔓延，丝毫未受其风波影响。
当下的气候如同一个火炉，灼人的热浪来回翻滚，使一切都变得炎热而干燥。
天空湛蓝无云，没有一丝阴凉遮挡，酷热的阳光直射在大地上，将每一寸土地都晒得滚烫。
炙热夏风的吹拂，使得校园内的树木枝叶摇曳着，仿佛在诉说着它们对雨露的渴望。
罗格思的木屋客厅中靠窗的位置，摆上了一个大书桌，桌上放着一摞又一摞的书籍。
露菲亚坐在桌前，手中握着笔杆，她看着眼前的试题，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仿佛下一秒就能沉沉睡去。
艾莉娜坐在露菲亚的身旁，手上握着最新的报纸，随着阅读，她的双手渐渐攥紧纸张，指节也跟着用力缓缓发白，冷峻的神情清晰地显露在俏脸上。
“暴躁？贤者？呵呵，真是个不错的笑话啊，怎么没能早点发表出来呢……”
她的牙关咬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每个词汇都伴随着这个声响，使每一个音节都更加清晰可闻。
诸多圣赫尔忒教授渴望的壮举，或许会跟着落日演说在世界历史中的传唱，由艾莉娜率先完成。
“露菲亚，我很暴躁吗？”
她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节奏，慢慢将报纸合起，放在桌上后，同身旁的好友问道。
露菲亚昏沉的脑袋一晃，竭力张大自己的眼睛，她看到艾莉娜恍若火山喷发前兆般的姿态，立马露出乖巧明媚的笑颜，即刻称赞道：
“怎么会呢！只有脑子不清醒的家伙，才会觉得我最最温柔善良的艾莉娜暴躁了！”
说话间，她看着试卷上因打盹而出现的笔迹划痕，心虚地伸手遮掩，认为艾莉娜是在为此而生气。
嘎吱——
罗格思头顶着一片用于遮挡阳光的巨大白色树叶，推开门扉迈步走进。
今天虽然是休息日，但他在伊德鲁尔的再三恳求下，还是去往了一间植物培育室，配合着伊德鲁尔一起进行实验。
直到他说完一通豌豆大师孟德尔对于植物性状遗传上的见解后，才得以摆脱开伊德鲁尔的纠缠。
“贤者大人，您回来的还真早啊，吃过午饭了吗~”
艾莉娜唇角微微上扬，但脸上却毫无笑意，目光紧紧注视着罗格思。
“嗝……倒是吃了不少水果，有点撑。”罗格思关上屋门，拍了拍自己的腹部，径直走到了两人身后。
他打量着一下艾莉娜的神情，又看着露菲亚心虚的样子，熟练地张口便开始了教育：
“知识就是力量！艾莉娜逼伱是在为你好，你是不是又因为偷懒惹她生气了？
“我的小公主呦，嗝，你年纪还小，等到了将来，一定会感激艾莉娜现在对你的严厉……”
露菲亚闻言瘪着嘴巴，皱起眉头，抬手紧捂两耳，神色不耐地拒绝着罗格思那仿佛永不停止地唠叨。
讲着讲着，罗格思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他眼见艾莉娜的视线时刻都在注意自己，丝毫没有挪开的打算。
本能驱使着他看向了桌上那边角被揉皱的报纸，他摘下头顶的树叶放在桌上，跟着缓缓将报纸拿起，只见报刊头部映着《贤者还是魔王？罗格思·布瑞德如何成就今日》的标题。
内容起初是他朴素的成长经历，而后是大篇幅描绘他狂热地追求圣女期间的逸闻，再之后，就是他与艾莉娜因两个家族的撮合订立口头婚约的事情。
“技术又革新了？这么快就能投入使用的？他们怎么都开始刊印这种东西了，前些时候的报社可不会将珍贵的版面用来放置这类玩笑话。”
罗格思轻挠着下巴，跟着翻页又见到了玛拉科姆撰写的篇章。
《在欺凌中成长的大贤者，罗格思·布瑞德为何会对心理有着如此深邃的推想》
其中详细诉说了玛拉科姆在圣赫尔忒的见闻，描绘着一年级生们都是如何诋毁罗格思的过程。
猜测罗格思或许是因学员们的恶劣对待，致使他产生心理创伤后，才思考起了精神与意识的问题。
“玩笑？”艾莉娜看着罗格思读得入神的模样，声音平静地出声问道。
罗格思闻言放下手中的报纸，又将白色树叶放回头顶，同样平静地言道：“伊德鲁尔教授那边的实验可能还存在问题，我需要回去帮他纠正一下。”
“等一下，过几天圣赫尔忒之门会提前开放试炼，以测试哪些学员在现在有着足以晋升白银的能力，表现优秀者，还可能得享奠基位格的仪式。”艾莉娜说完又从制服袖袋中拿出一份信件递给罗格思。
“时间过的真快啊，转眼我们都入学这么久了。”罗格思应着话，伸手拿过信件。
黑铁晋升到青铜对能入选圣赫尔忒的学员来说，基本毫无门槛，同样的，青铜升入白银亦并非难事，他们缺乏的仅仅是实力的沉积。
罗格思记得在学院线的剧情中，圣女入学一年后，同年级的学员便会有将近五十人升入白银。
但与青铜不同的是，白银位阶会根据各项指标，清晰的划分出初阶、中阶与高阶的等级差，其每登一阶的难度，都会数倍增长，远超于青铜晋升白银。
至于黄金那种级别，则是更加遥远的事情了。
趁着这次门前试炼，或许可以想办法让爱丽丝也提前拿到【启迪特典】。
罗格思一边思索，一边垂目打量着手中信件上的鲜红火漆，其印记并非是常规的盾徽或者圆徽，而是一个粗糙的山鹰头。
撕开封边，取出信件，随着阅读，他的神色逐渐怪异了起来。
来信者是桑坦族的少族长阿尔坎，对方希望可以同他展开一场部落式的传统骑斗，规则是两方各带领一百名骑兵进行夺旗，麾下骑兵的位阶不超过青铜。
阿尔坎失败的话，就承诺桑坦族永远不会再踏入绿茵谷地；胜利的话，也不会向罗格思索要任何赌注。
“他们应该是察觉到了你谈判时的话语虽然不是假话，但也没有太真，被戏耍着拖延这么久，有点恼羞成怒了。
“那个阿尔坎应该到白银阶了吧，真是奇怪，这就是游牧民的思维方式吗？还是背后有别的谋划。”
罗格思将信纸递给艾莉娜，心中琢磨着能不能让对方把骑兵数目提到六百六十六名。
艾莉娜接过信纸随意扫过几眼便放在了一边，她看着罗格思准备抬脚离去的模样，语调变得愈发冷淡：“你觉得我暴躁吗？”
【艾莉娜·德温对您发动预知特典，进行虚实判断，您接下来的话语将受到判定。】
她看着罗格思稍稍顿足，跟着补充道：“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不要绕弯子，也不要半真半假。
“不然的话，你会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暴躁。”
【无知特典被动触发，请选择是否通过判定。】
第二条消息弹出的一霎，罗格思身周骤然亮起代表着速度、敏捷、增幅等含义的符文，他拔腿冲向门扉，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屋内。
露菲亚眼见艾莉娜迈步追去，而后伸着脖子，透过窗户观望罗格思被扑倒在草地上的场景，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她的脸颊上绽放开来，同时低声呢喃着：“让你训我。”
收回视线不久，她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抬起白皙的手掌用腕处撑着下巴。
似是受到夏日的疲倦和屋外蝉鸣声的诱导，渐渐的，她的眼皮又再次变得沉重，脸上流露出困倦，伴随双眸阖上，她终究进入到了宁静的眠梦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