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王站在那里憨憨地笑。
只是这一次,嘉宁长公主不觉得他笑容单纯,隔着一张人皮,竟是看不穿他的最终意图。
她目光落在那黑漆漆的药丸上,“不出所料,这并非补药,而是毒药吧?”语毕,她立刻想到数日前中毒暴毙的建明帝,豁然开朗,厉声质问:“没猜错的话,建明帝没服毒自尽,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几乎是不用揣测,嘉宁长公主便确定了建明帝的死与他有关。
当时船舱里只有他和建明帝,除了他,还会有谁对建明帝痛下杀手?
可惜那会儿她被广平王几十年来的性格蒙蔽,怀疑了所有人都没有怀疑是他。
广平王闻言叹了下气,“是我杀的他。他非死不可。他若不死,这大元的江山又如何能落入我的手中?”
“为什么?”
嘉宁长公主双手握拳,身体靠在墙壁上,才不至于晕厥在地。她不解,她疑惑,她朝广平王嘶吼:“究竟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身为皇室宗亲,却要连番做出这些腌臜之事?!究竟是为什么你告诉我!”
“哎。”
广平王挪动身躯,宛如一只大腹便便的企鹅。
只是嘴巴里吐露出的话,着实让嘉宁公主的心冷成玄冰。
图谋之事即将成功,广平王徐徐说出真相:“皇姐,你可知,我年少时多羡慕你和赵翊的手足之情。同为兄弟姐妹,你却和他关系最好,从来看不见他身边的我……”说到此处,广平王语气一顿,“我知道,你那会儿嫌弃我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如赵翊有上进心,但你可知我也有我的难处?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谁不想一鸣惊人风光无限?我却只能将自己吃成个胖子,削弱父皇皇兄们对我的戒心。”
“你说父皇对你有戒心?无稽之谈。”
嘉宁长公主拂袖道。
广平王继续说:“赵家人敏感多疑,这难道是假的吗?”
“如果仅仅因为此事,你便要谋朝篡位,你也太自私了。即便江山是你来坐,也无法让张太师等人臣服!”嘉宁长公主还以为他是想当皇帝,苦口婆心地教诲,“赵禹,即便你是当皇帝的这块料,但不能服众啊!坐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你即便勉强上位,又能把持多少年的朝政?前朝为何覆灭?正是因为屡换新帝,让朝局动荡,这才让太祖找到可趁之机,打下我们赵氏江山。”
她说了一连串,却惹来广平王的嗤笑。
“赵氏江山?呵。”
广平王喟然道:“皇姐啊皇姐,你想太多了。我从未想坐你们赵氏的江山,我只是……想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你失去什么了?”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族人,失去了家乡。”
“……我不懂。”
嘉宁长公主愈发糊涂。
广平王迟疑了片刻,到底是脱下外衫,袒露胸膛。嘉宁公主赫然大惊,只见广平王那肥肥白白的胸口上,竟然有一块狰狞的狼牙刺青。
她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你……你和东夷人是什么关系?你通敌叛国,投靠东夷人了?”
“不。”
广平王重新拢好衣裳,像是唠家常一样的语气,解释道:“不是投靠东夷人,而是我本就是东夷人。”
一个个爆炸信息让嘉宁长公主惊得说不出话。
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倾听广平王讲述他的身世。
大元国土面积辽阔,东南西北皆有异族蠢蠢欲动。五十年前,这东夷族便是威胁最大的一支。边疆与东夷摩擦不断,却也有经商贸易往来,当时的先帝还是王爷,在边疆戍守,威名赫赫,打得东夷人毫无还手之力,分崩离析,四处溃逃。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东夷族虽然被打败了,但他们仍然有活动的痕迹,想要光复东夷,霸占中原。
先帝在边关有几房妾侍,其中一个小妾有孕在身,一次外出,再被发现时,孩子已经分娩,可小妾却被东夷人杀死,没了鼻息。
这个孩子理所当然是先帝的。
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包括先帝。
但其实,这孩子是东夷人长期布下的阴谋,他们铤而走险,杀死了先帝的亲生子,用东夷皇族的遗孤冒充,赌得就是先帝舍不得扔下这个孩子。
东夷人的确赌赢了。
先帝继位后,这个孩子成为了广平王。虽然一直风言风语他的身世,先帝也有所防备,但到底是给了他该有的殊荣和体面,这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
广平王的性格,也是让先帝和建明帝放心戒心的最大原因。
他只知道吃喝玩乐,跟谁相处都是笑嘻嘻乐呵呵,故此,哪怕建明帝疑心病重,与手足关系淡薄,却愿意将广平王独独留在皇城。
“……这些年,我也装够了。”
广平王厌恶地看了眼桌上精致的糕点水果,“我其实不爱吃那些东西。还是风干的牦牛和炙烤的全羊最符合我的胃口。”
嘉宁长公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连日来遭遇了这么多事,已经让她晕头转向。广平王的话,更像是一把锤子,捶得她晕晕乎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皇兄残虐子嗣,为求长生不老修仙得道。
皇弟非我族人,而想推翻大元光复东夷。
……
这桩桩件件,都是些什么事儿?!
广平王一步步来到嘉宁长公主跟前,微微笑说:“我四岁那年,得知自己乃东夷皇族遗孤,便开始韬光养晦。如今借了他人之手,铲除一个又一个障碍。到了今日,皇宫内外已经无人能阻拦我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
嘉宁长公主脸色惨白。
她知道风雨欲来,却还维持着一朝公主应有的气度,“纵然你与东夷里应外合,我大元的将士臣子不会把江山拱手相让。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会守住中原,不让外族染指。”
“呵呵,这点皇姐放心,我已有筹谋。”
见嘉宁长公主朝他看来,广平王轻轻拍了拍手。
下一刻,一名青衫广袖的清俊男子从殿外走进。他斯斯文文地朝嘉宁行了一礼,“参见长公主。”
“是你?”
嘉宁长公主霍然站了起来。
她瞪大双眼,指着来人冷笑,“本宫是该叫你何大夫,还是丹阳道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