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明摆着的,要么是陆十二喝了几杯猫尿之后胡扯,要么就是沿海的地方官员和朝堂上的某些官老爷们沆瀣一气,借着张士诚、方国珍余党的名头请行海禁。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判断,陆十二确实喝的有点儿多,可是陆十二胡说八道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
而沿海的地方官员和朝堂上某些官老爷们沆瀣一气的可能性却很大——如果海上贸易的利润真像陆十二说的那么丰厚,那么在实行海禁之后得到最大好处的是谁
很明显,海禁不会让老百姓得到好处,因为老百姓没办法出海打渔。
海禁也不会让朝廷得到好处,因为没有了海上贸易,关税就没得收。
但是某些沿海的乡绅和官老爷们却可以勾结在一起。
只要官老爷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沿海乡绅们有没有出海,最后还不是官老爷们说了算
朱重八朱皇帝心中怒意更盛,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说道:“今日得听陆相公一席话,却是胜过读十年、二十年的书本——若非陆相公指点,咱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想到张士诚和方国珍余党的事儿。”
实际上,朱重八朱皇帝想到的可不仅仅只是张士诚和方国珍,同时被朱皇帝想起来的还有当年的另一个死对头陈友谅。
想当初,陈友谅手下的水师可是和大明的水师在鄱阳湖死磕,张士诚和方国珍的手下也差不多,全都是些水面争雄的好手,虽然擅长河战未必就擅长海战,可是水师这个玩意儿,水性好的终究比旱鸭子要强许多。
如果把这些人都招抚下来……
这些人要是愿意种地或者出海经商,大明就能收他们的赋税。
这些人要是愿意从军,大明就能立即多出一大批经验丰富的老兵。
反正怎么算都不亏。
心中打定主意后,“朱六爷”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便满脸堆笑的望着陆十二说道:“咱在临回京师之前还有一事相求,万望陆相公能够应允。”
问道:“不知六爷还有什么吩咐”
朱重八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一声后说道:“那个,咱想让人去统计宁阳县和附近几个县城的女子婚嫁产子的年龄、生产时是否顺利、有多少女子死于生产、死时的年龄又是多大。”
“只是咱想着这是这些问题要是由女子问出来还好一些,要是由男子哪怕是衙役问出来,多半也是要受人白眼,恰好你们陆家庄学堂有女学生,咱便想着跟你借用几个学生,让她们前去统计。”
“当然,咱不会白白借用你陆家庄的学生,咱给工钱,就按照官府征召书吏的工钱来结算,而且咱会留下一個随身护卫,让护卫持了咱的令牌以保证她们的安全,你们郝知县也会派出几个衙役随行保护。”
“等出了结果之后,你让你们郝知县把结果用快马送往京师,可好”
陆十二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这又有何难六爷尽管放心便是!”
……
等到酒宴散去,朱重八朱皇帝先是安排人把彻底喝到“断片”的陆十二送回家安置,随后便遣开了下人,扭头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安排一个可靠的人手,保护好陆相公的安全,要是陆相公出了什么问题,你提头来见。”
说完之后,朱重八又伸手搓了搓脸,长叹一声道:“入他娘的,这些狗入的真是狗胆包了天,连咱这个皇帝都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郝凡五直接站起身来,向着朱重八朱皇帝拜道:“上位,这些事情可急不得。”
朱重八冷哼一声,瞥了郝凡五一眼后说道:“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蛋都知道徐徐图之,难道咱还不知道咱就是气不过这个事儿!”
郝凡五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接茬,朱重八却又咬了咬牙,说道:“咱刚刚想明白了,陆相公说咱们大明是抱着银山讨饭的叫花子,这话当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既然陆相公没说错,那就是咱做错了,咱做错了,咱就得改,去他娘的海禁吧!咱还真就不信了,区区几个倭国的矮矬子,还能把咱大明的万里海疆搅个天翻地覆大不了咱就直接派兵去打倭国!”
郝凡五还是没有接茬,因为郝凡五知道,朱重八朱皇帝已经彻底被激怒了。
无论是户籍制度和工坊之间的问题,还是工坊和商税之间的问题,又或者是海禁和海上贸易之间的问题,这些都已经触碰到了朱皇帝的逆鳞。
朱皇帝不会把怒火发向陆十二,但是朝堂上的那些人,无论是开始藏拙自保的李善长还是风头正盛的杨宪,又或者是六部、六科的官老爷们,随便哪一个都别想讨得了好儿。
心里暗自替李善长、杨宪默哀一番,又跟朱皇帝说了一会儿话,郝凡五也向朱重八朱皇帝告辞离去,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了马皇后和朱重八朱皇帝两个人。
朱重八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标儿和咱闺女的婚事,再往后拖一拖吧——虽然咱也不敢确定陆相公说的到底对不对,但是咱赌不起,也不想赌。”
马皇后嗯了一声,先是扶着同样醉意上涌的朱重八回了屋子,又打来一盆热水,一边坐在板凳上给朱重八搓着脚一边说道:“晚几年就晚几年吧,回头等陆相公那边儿统计的结果出来了,我再亲自跟咱闺女说说这个事儿。”
朱重八嗯了一声,马皇后又接着说道:“对了,你瞧出来了没有,陆相公今天可是在装醉。依我看呐,陆相公他有八分的酒意,却有十二分的清醒,当初你还说要怎么怎么拿捏人家,如今可曾拿捏了”
朱重八嘿嘿一笑,说道:“必须得是拿捏住了——他跟咱不熟悉,心里有几分防备也是正常,如今能在酒场上给咱说了这许多的事情,可比之前他动不动就说什么无意仕途要好的多,这如何不算拿捏”
马皇后忍不住白了朱重眼,笑道:“就你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