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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是难(1 / 1)

这天,江软莫名地心口涌上一股不安与焦躁,说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事情发生。江软头一遭上课走神,望着窗外飞来飞去说不上名字的鸟,总感觉一颗心惴惴不安。

今天只有上午两节课,江软上完后要准备回出租屋,刚走出校门接到了室友蒋桨的电话。

“江软,快!到第一人民医院来,何男被人打住院了。”蒋桨在电话里面焦急的喊到,周围声音混杂,车辆声音也掩盖不了男女的谩骂声音。

“好,我马上去,你别急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知道不,我马上过去。”江软急匆匆从路边拦下一辆车,同手同脚地上车,和师傅说明去第一人民医院,她才惊觉自己手心全都是汗。

等到江软赶到医院的时候,何男已经在急救室,医生和护士在急诊室内和阎王开始了抢人大战。

大医院内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格外凝重,步履匆匆而过江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乱撞,也不好意思问路。正当她在想要不要问护士之际,误打误撞的情况下看见了在走廊拐角处跪地虔诚祈祷念佛的蒋桨,江软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害怕打扰蒋桨的祷告,便一言不发站在旁边,江软也双手合十闭眼,为何男祈福。

蒋桨祈祷完后有些踉跄站起身来,江软看蒋桨祷告完毕后,扶起蒋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小声焦急询问:

“怎么回事啊,何男怎么会被打啊,而且还被打的这么严重。”

蒋桨深深叹气,有气无力中夹杂着无奈说道:

“捉小三抓错人了,以为是何男呢。被人摁着一直打,太混乱不知道打在什么地方吐血了,这不送到医院时候又发现她被啤酒瓶打在后脑上,情况有些不理想。

听说吐血以后,人当场晕过去了。经理怕出人命立马报警打急救的电话,警察给她家人打电话,她哥哥还是父亲,反正是个男的说什么死外面算了,就挂断电话,然后再打就打不通了,这才找到我了,我也没办法说不管,只好请了半天假过来了,得扣我一天工资呢。”

“何男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缺钱吧。这几个月来在疯狂推销酒水,你也知道干这一行被人揩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男一直被一个老男人骚扰,这老男人也算是何男的大上帝了,酒不管多贵也不管多少,说开就开,何男那会儿靠着这个男的赚了不少提成,后来想让何男跟着他。”

何男的不愿意,何男也不是什么又当又立的性格,可是她并不打算干拉皮条一行,再加上这老男人早就是ktva区的大客户,这种人物何男压根得罪不起,自己又不想委身与他,卖酒讨生活而已,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所以能避就避。”

“那男的见何男一直不搭理自己也就没什么兴趣,转头和另一个女孩搂在一起了,或许是为了报复何男,每次开高价酒都得让何男去给他们包厢送。”

“那这和何男被打有什么关系啊”江软忍不住打断蒋桨的话,忿忿不平又疑惑不解。

“你听我说。”蒋桨伸手拍拍江软,以示安抚才继续说“这老男人有老婆,靠老婆发家的。人老婆不是个善茬子,知道他在外头有小三后带着一帮人去捉奸,何男当时刚好换班,一下子撞上去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司空见惯了,大家都是能躲就躲,谁也不去看去凑这个热闹。结果那老男人不舍得让自己姘头挨打,看见何男路过,心生怨念说指着何男对他老婆说,这才是他姘头,何男压根来不及解释就被那群人拖过来摁着和那老男人一起挨打。”

“脑子有病吧,啥也没搞清楚就乱打人啊!”江软的音量陡然提高,替何男不满喊冤,见周围人都好奇看向自己和蒋桨才压低声音,怒气冲冲,“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这都把人打进医院来了,打人还有理了”

“后来人也知道打错人了,但人家查出那个男的为了何男也开过不少酒,冷嘲热讽说何男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也勾引她老公只不过没得逞而已。”

“那这个事情怎么办”江软靠在窗边闷闷问道。何男的确是利用过男人,哄着男人开高价酒从中抽成,说也不是什么干净人,但是被打到吐血这个地步,多少是有些过了。

“人家说了,会给报销医药费的,人不缺点钱。目的很纯粹就是给渣男渣女教训。那老男人早就被打到半死不活了,那姘头也没逃过脸上开了几道口子,剩下的就是等这几个人缓过来看怎么处理了。”蒋桨扣扣手指,从口袋里摸出烟刚想点燃,但一想到是医院又生生压制住了烟瘾只得作罢。

江软不说话了,和蒋桨一起坐在急诊室门口凳子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分钟对江软来说都是格外的煎熬,虽然说与何男交情不怎么深厚,除了第一天两人一起吃了方便面,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时间,而且这人还欠自己三十五块钱迟迟不还。可她仍然希望何男能够平平安安渡过这次凶险。

终于听到医生叫何男家属的时候,江软和蒋桨几乎同时起身,走到医生身边。

“你们两位是何男的家属”上年纪秃头的医生狐疑看着江软和蒋桨,江软和蒋桨对视,都看得出彼此眼睛里的无奈,江软率先开口

“不是医生,我们是她室友。她的家人目前联系不上,现在她是怎么一个情况呢。”

“后脑勺被划破一道口子,里面还有些玻璃碎渣,口子还比较深的。打了破伤风缝了七针”医生停了一下,似是不忍心但又继续说道

“你们最好联系她的家人让他们赶紧过来,陪着她做个完整的检查。我们根据她的腹部b超,发现有囊肿往胃腔外发展,存在明显的腹腔占位,不排除癌症的可能性,需要进一步完善检查。”

你们最好尽快联系到她的父母,陪着她做进一步检查。过一会她就出来了,转去病房后你们就可以去看她。”

“行,谢谢医生。”江软和蒋桨谢过医生后,等了几分钟看见护士推出何男,江软她们凑上去不由得被眼前倒吸一口凉气,胳膊上腿上都是青一片紫一片看得瘆人,精致的鹅蛋脸上也有红肿得巴掌印,右眼上有明显的淤青显然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

“下手也太狠了吧。”江软咋舌,蒋桨跟在护士身后,头也不抬说“嗐,那对狗男女打的更狠,先别提这个了,你赶紧和她父母联系吧。”

“行…吧。”江软迟疑拿过何男的手机,翻找通讯录找到了何男父母的手机号,用自己手机拨过去依旧是无人接听,江软松一口气。

她倒不是不愿意通知何男父母,而是根据她多年经验,这对父母和江凯郑愿德行差不到哪里去,她害怕被人赖上讹上,听到电话里传来“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时候,悬着的心算是落地。

蒋桨看何男躺在床上,麻药劲儿还没过,住院手续之类的差不多都办好后只需要人守在病床边,就江软打声招呼,自己上班去了。还没等江软说什么,脚底抹油飞快跑走,江软无奈只能应声好,坐在床边等何男清醒过来。

倒不是蒋桨狠心冷血,而是实在是生活所迫。她家庭也算不上富裕,一年到头来回就那么几件衣服换着穿,听以前有人说过蒋桨家以前条件还可以,但为什么没落她从来不说。江软只知道她挣来的钱几乎都打给弟弟妹妹。也从来不和江软她们交流,每次见面都是默默点头然后走开,安静的像个透明人。

虽然说她信仰佛,佛家人应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可是佛家也需要香火,而香火也离不开钱,更何况是蒋桨这种穷苦人呢。能做到请假扣工资过来陪何男已经是仁慈义尽,相信佛祖也不会怪自己,蒋桨虔诚的在心里承认自己错误,忏悔然后跑的比谁都快。

总不能耽误自己吃饭吧,江软也是这么想的,她也不怨蒋桨,只是现在的情况下她也不清楚如何是好。这个月已经请假两次了,第二次请假的时候王音音脸色难看到极点,整张脸阴沉沉的,好几天没给江软好脸色看。江软害怕失去工作机会,为了挽留主动留下免费加班一个周,王音音脸色才稍缓,如果今晚又要请假,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打开微信,想着该怎么和老板说委婉说请假这个事,就看到十点多的时候工作群里老板通知今天有事给全体工作人员放假一天,这无疑对江软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江软松了一口气,安下心,继续守在床边。

何男清醒后,看见江软在一边玩儿手机,江软见她醒了也不敢贸然喂她喝水,拿棉棒沾水擦了擦她干枯起皮的嘴唇,去走廊上喊护士去了。

何男被打的晕过去不假,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了。缝针也是做了局部麻醉,她的意识虽然混乱但还算清醒,她也听到了自己的胃部可能出来问题,心里说不出的茫然与难受,麻醉的作用下她迷迷糊糊打盹。

江软带护士走进来,又是一番叮嘱和检查后,江软送走医生坐在椅子上,迟疑要不要和何男说胃部有囊肿这个事情。她在何男打盹期间上网查过,彩超一般是检查不出癌症,可如果癌肿过大,明显发现占位等等就很难不排除是癌症的概率。

“江软。”正在思考这,听见何男叫自己,江软走上前,坐在床边,握起何男的手,担忧看着何男苍白没有一丝血气的脸。

何男回握江软的手,开口沙哑说:“下午陪我去做个完整的检查吧。”

江软怔愣一下,点头说好。江软是个很感性的孩子,忍不住背过身去,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吸吸鼻子转头对何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关系,如果真的结果不好,那我就不治疗了,拿着存折里的钱去穷游,也不枉费此生了。”

江软知道何男最大的心愿就是去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游,生长在小山村的她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不会的,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事情呢。”江软干巴巴宽慰何男。

何男不说话,握了握江软胖乎乎的小手。江软瘦了不少,但手依然是胖嘟嘟的,捏起来手感好极了。何男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胃出了毛病,昼夜颠倒的作息,没日没夜的陪酒她的胃早就被糟蹋了。

只不过她觉得自己年轻,挣上钱再养也不是什么问题,索性不当回事。而江软从小跟着邻居家中医爷爷,望闻问切也学了几分。自然也知道何男胃部有毛病,但两人都没考虑过癌症这个问题。

下午,江软陪着何男做了胃镜等一系列检查,等到检查做完也早以夜幕降临。何男小口嘬着青菜白粥,江软搅动着碗里皮蛋瘦肉粥。气氛压抑两人皆没有胃口,江软秉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把粥喝光,何男吃了一半便再也吃不下。

何男给家里打了好几遍电话,要么关机要么无人接听。拿江软的手机打也是如此,何男算了算自己家底有四十五万一千三百六十元九毛一分,其中三十五万是对方的赔偿款,剩下的是自己没日没夜攒下的辛苦费。何男对自己讥讽笑了,看啊自己拼死拼活好几年才攒下十万,自己挨一顿打挣了自己好几年的钱。

很显然这件事情双方明显打算私了,本来对方想要赔偿何男四十五万,但何男要求升级病房单人间,对方也不拖泥带水给何男升级病房,赔钱后就开始着手处理那男人了。

江软不理解何男放弃十万就为了要个单人间病房,何男却说无所谓如果真的是这个病死前能享受一次单人间也值得。

何男的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确诊为癌症,胃癌晚期。医生本来是想和江软单独说这个事情,何男要求医生告诉她自己的病真实情况,在得知自己病情后,何男很平静,无论医生如何劝她住院治疗放疗她都摇头,这个情况下医生也不好逼她,只让她回到房间里好好想想。

何男回到屋内,江软被主治医生留下,基本上都是一些希望江软劝何男积极治疗的话,以及赶紧联系到家人,积极配合医院的治疗,说不定能多活几年。医生口干舌燥说了一大堆后,又嘱咐了很多注意事项才放江软回去。

何男做在床边,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外卖送来的炸鸡,看见江软进来招呼江软一起吃。江软皱眉,夺下何男手里的炸鸡,严肃认真说

“不准吃这些东西,你现在年轻好好养着,多活一年就能多去一个地方玩儿。”

“嗐,哪怕我就剩一年我也能把我想去的地方转一转。”何男拿江软手里自己啃一半的炸鸡,见江软不撒手从盒子拿出一块新的慢慢咀嚼。

江软欲夺,何男叹气抬眸,平静眼神中夹杂着绝望看着江软。江软一下失去力气,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

房间里弥漫着炸鸡的香味,以及何男细细咀嚼的声音。

“江软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何男吗。”对上江软疑惑不解的眼神,何男耸肩轻松笑笑,“我本来被取名叫何难,灾难的难。我们那边极看重孩子的名字,我爹妈不想要我但又不能扔了我,索性想着用这个贱名让我早早夭折,一直何难何难叫着,希望我真的有一天因为灾难而死。

直到上户口的时候,派出所的民警是个上了年纪女人,她以为给女孩取名何难不是灾难的难,而是男孩的男。再加上我爹妈普通话不好,她自然而然给我打错名字,我爸妈虽不满但看到是男生的男倒也喜笑颜开,因为他祖上三辈单传,早就盼望着多来几个男孩。”

我讨厌封建糟粕,我讨厌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可到最后竟然是我最讨厌的东西帮助我改了最恶毒的名字。我这一生像个,像个笑话一样可悲可叹可怜。”

何难啊何难,你可真应你这个名字啊。父母当真是重男轻女嘛,也不完全是。更多的是把自己的自私自利推给这么一个封建糟粕,来以此宽慰自己,来洗脑自己。”

何男又哭又笑,江软紧紧抱着她,江软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就和何男一起哭。

何男给江软擦擦眼泪,笑让江软别哭,等自己走的那一天要为自己哭,要让世人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不舍与在乎自己。

“江软,别哭了。我是何难,我这一辈子艰难的过着,老天爷看我太难了,让我早早结束这一切不是吗。还给我一大笔钱,剩下的日子里我可以好好过了。”

两周以后,何男不顾医生劝阻出院,带好药片。何男住院十多天以来,家里人从来没有给打过一个电话,江软顾不上是否会被讹上,依旧每天锲而不舍打电话,直到被拉黑。何男早就看开了,江软有空过来陪床的时候就带着江软吃吃喝喝,日子过得无比舒心。

何男和江软在火车站告辞,她和江软说趁着自己现在身体还行先打算去xj和x等地区看看,会给自己寄当地特产,让江软别担心自己。

江软红着眼睛答应下来,何男微笑和江软告别后坐上了去ls的绿皮火车,开始了自己生命最后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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