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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拥眠(1 / 1)

李湘雨确实累了,可是她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母亲今天睡了很长时间,这会儿精神还好,你不用担心。你父亲与你义父有十多年的友谊,这些年你义父一直在天南海北的研究医药,两人极少见面。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还这么信任他吗?”

云姝摇头。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义父也是半生飘零,以后你要像对父亲那样对待义父,知道吗?”

“眉儿会的。”

“在你父亲的书房,那个信匣中,有你父亲这些年与友人,尤其是你义父的往来信件。你有时间可以自己去看看。”

“母亲,你会好好的!”

李湘雨点点头,费力一笑,“你半个身子都探出来了,不冷吗?快进来。”

云姝又钻进被窝,依偎在李湘雨身上。

李湘雨用胳膊揽住她,“眉儿这些日子管理家事,是不是很费力?”

“眉儿正在努力熟悉。很快就能全部掌握下来了。”云姝努力掩饰自己的不足,好叫母亲放心。

“你还小,很多事把控不好也属正常,母亲把如何处理家事的方法都给你写下了。你看,就在妆镜前的那个匣子里。有不懂的地方,你打开看看,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湘雨指指梳妆台,又回手抚着云姝的小脸,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手指点点云姝精巧的鼻头,如樱的小嘴儿,滑过云姝娇嫩且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又捏捏她的小下巴。心下酸痛不已,她还那么小啊!

李湘雨的每一个动作,云姝都竭力在她的脸上模仿一遍。

李湘雨笑起来,低头在云姝的眼上轻轻一吻。“希望眉儿以后都能开开心心的。”

云姝也努力伸长脖子在李湘雨的眼睛上吻一下,“希望母亲以后也能一直开开心心的。”

“嗯,母亲开心。好久没有与眉儿秉烛长谈了,今晚也算得上是风雅一回了。”

“要是父亲在,又该说我们附庸风雅了。”

李湘雨安抚她:“眉儿不要因为父亲不在,而过于难过,只要我们心里想着他,他就在我们身边。”

“嗯,眉儿知道。”跳动的灯火,照的两个人均是眉眼盈盈。“过完年了,外面的冰雪就要化了。到时候,我和母亲一起送父亲回老家,好不好?”

“嗯,睡吧,很晚了。”

“我去把蜡烛熄了。”云姝又从被窝里钻出来,在光滑的被褥上走得一步一晃。

“小心,别摔了。”

“嗯。”

烛苗晃了两晃,室内陷入黑暗。

“眉儿,暖和吗?”

云姝紧了紧抱着母亲的手,“母亲,暖和吗?”

“嗯,快睡吧。”

“嗯。”

云姝一夜酣沉,她是被一阵异样的抖动给弄醒了,明亮的阳光照的她睁不开眼睛。努力挤挤眼睛,抬起头来,却是被义父抱着,一件厚实的袍子被按在她后背上。转头一看,竟然是在游廊上走着,前面是久久没有睡在里面的自己的卧房。

“义父?这是怎么了?我昨晚,不是睡在母亲的卧房吗?”

严世真停下脚步,低头看,窝在袍子里的小脑袋,眼神满是心疼。

“母亲呢?”云姝迷蒙的抽出小手,又揉揉眼睛。

严世真似乎未回过神来,没有回答她。

清醒过来的云姝只觉事情好像不好。“义父,放我下来!”

“你母亲去了。”严世真带些嘶哑声音,灌进云姝的耳朵,听得她跌进万丈冰窟,浑身哆嗦起来。

“去哪了?去哪了?”云姝言语失措,“昨晚母亲还好好的给我讲故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手脚并用,在严世真怀中挣扎,脚上的罗袜都褪掉到地上。袍子只是捂在她后背,用来隔开冬日的寒气,并没有给她穿在身上。严世真抱她不住,云姝顺着他高大的身子,滑落倒地上,全身只穿着单薄的衣裤,赤脚就往正房跑。

严世真回身一把又把她抱起。“你都没有穿鞋子,往哪里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母亲!母亲!母亲!”云姝尖叫着,在严世真怀中又捶又打。

“眉儿不要闹,穿好衣服,我带你去看你母亲。”

“我不要,不要,我这就要见母亲!你放我下来!”严世真抱紧她,不放手。

“义父,你医术那么好,你不是答应我医好母亲的吗?今天为什么要吓唬我呢?”云姝忽然安静下来,满脸是泪的望着严世真,看的他惭愧不已。

云姝趁他恍然,又开始挣扎,企图挣脱他的束缚。

云姝虽然个子不高,但情绪激动下不管不顾的冲撞,严世真险些又抱不住她,只好一只手用力抱紧她,腾出一只手,在她后颈部轻轻一按。

云姝立时手脚瘫软下去,伏在严世真的肩头睡了过去。

云姝这一哭闹,在正屋中,帮李湘雨整理遗容的桂枝等人都出来了。

严世真抱着云姝继续往她的卧房走去。

把云姝安置在她自己的床上,怕她醒来又这般不管不顾就冲出去,让紫韵给她穿些衣服在身上。又用被子把她裹紧。

再次醒来的云姝,没了往日的乖巧知礼,她变得歇斯底里。

桂枝和紫韵死命抓住她,给她穿上冬袍和麻衣。这再次系上身的麻衣,如一支利箭贯穿她的太阳穴,抓挠着她的脑神经,使她一时难以适应脑袋的麻痛,安静下来,任由紫韵桂枝给她穿衣、穿鞋,给她净面、梳头。

在宽大的白色麻帽盖在她的头上时,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尖叫着,用力捶着太阳穴,推开众人冲进院子。

白色挽幛重新填满游廊和院落。云姝一路疯跑。路就在那里,可她眼中像是没有路,近乎横冲直撞,生生跌了好几跤,却手脚僵硬的爬起来接着跑,直跑到灵堂前。

娇嫩的小手,死死抠住门框,却浑身瑟瑟抖,迟迟不敢迈脚。

灵堂正中躺着她的母亲,侧厅是她的父亲,她只觉得一颗心被这冬天冻成冰块,又被摔倒地上,碎成一块一块尖利的冰渣,刺得她鲜血淋漓,无论怎样努力也捡不起来。

灵堂内的人回身望着她,桂枝和紫韵赶上来在后面看着她,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才好。

直到指甲在门框上几乎抠出血,云姝才鼓起勇气,迈过门槛。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颤抖着走到那个身上盖着白布的人身旁,两手颤抖去掀开白布。

桂枝想要上前阻拦她,却被严世真制止。她父亲走,她没有见到,母亲走若还不让她见,生生将这两个对她最重要的人从她生命中夺走,却不给她一个道别的机会,是很残忍的,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云姝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安抚她母亲,内心郁结是非常不好的,需要泄出来。

掀开白布,云姝尖利得叫起来,浑身抖的吓人。“义父,义父,这是母亲吗?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脸白的这样吓人?”

严世真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口中唤着“眉儿,眉儿,义父在,义父在,不要怕,不要怕,眉儿。”企图让她镇静下来。

严世真的安抚将她从恐惧的颤抖中唤回,她终于放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唤“母亲”,哭的整个人都蜷曲起来,几次险闭过气去,幸亏是严世真在,及时帮她理顺气息。

她一声声的“母亲”让人想起往日那个神采飞扬待人和气的李湘雨,所有人都忍不住陪她一起流泪。

虽然悲恸需要泄,照她这个哭法,严世真恐她伤心过度,又一次将她按睡过去。

云姝再次醒过来已经是黄昏。

严世真一脸疲惫的坐在床前,似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见云姝睁开眼睛,眼光一亮,“眉儿醒了?感觉怎么样?”

云姝似乎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想点点头,却觉得头痛欲裂,胸腔也不太顺畅,遂又摇摇头。

严世真转身从小炉上端出热着的药,吹吹热气。“眉儿,来把这个喝下,喝下就会舒服一些。”

他本想让云姝的情绪自然泄,却没想到云姝这么歇斯底里,只得借助药物帮助她舒缓心结。

云姝木然的想要接过药碗,被烫的缩起手。

严世真赶忙放下药碗,抓起云姝的手,吹着,“我看看,我看看,烫坏了没?”

云姝的手指只是被烫红了。“还好,还好。药碗太烫了,是义父不好,义父喂你。”

严世真并未照顾过小孩子,一时间言辞举止有些笨拙。

云姝被这一烫,清醒过来,突兀道:“义父,你不是答应我会医好母亲的吗?我那么尽心的照顾母亲,为什么她还会离开我?”说着眼泪又大颗滚下来。

“眉儿乖,把药喝了,喝完义父告诉你。”严世真面色沉重,没有看她,对手中的汤药手忙脚乱的又吹又扬后,又递到云姝面前。

云姝没有再哭闹,顺着严世真手中的药匙一口一口喝着苦苦的汤药。往日她最不喜欢吃苦的东西,而今尽管苦的舌头都无法打卷儿了,她却努力吞咽,似乎口中的苦,能够压住心里难以缓解的痛。边喝,边大颗大颗的滚落着眼泪。

“是药太苦了吗?义父尽力将药调的甜些了,没想到还这么苦。眉儿快吃些蜜饯压压口中的苦味。”严世真放下药碗,急急的从桌上端来一小碟蜜饯。

云姝按住胸口,轻轻摇摇头,“口中苦了,心就不痛了,义父的药很好。”

严世真手中的药匙一滞,“眉儿,是义父医术有限,让你失望了,都是义父不好。”

云姝定定的看着严世真,不言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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