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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章:天显异象(1 / 1)

年少时,在白树村发现与父亲眉眼相像的私生女,他很是生气,气父亲的作为,也气云树有意为那私生女遮掩。回城后,他告诉了母亲。母亲再着人探查,白树村里已人去屋空。母亲思谋之下,带着他去尧关探望父亲。

卓清妍母女果然来尧关投奔父亲了!在少年的他为母亲撑腰的过程中,目睹了母亲充分发挥知州千金的谋划手段,一力促成卓清妍与人为妾,为在尧关难以打开局面的父亲立足,做了踏脚石。

婚礼当日,真国突然来犯,掳走新娘。

从父亲的脸上卓渊第一次敏锐的觉出:父亲虽对多年未见的女儿感情并不深,却是怜惜谢姨娘的,但满城百姓要安抚,城防待重布,更要借此机会在尧关立稳脚跟。亡羊后要补牢,父亲并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追回他的便宜女儿。当时,谢姨娘真的疯了一样求父亲去追回她们的女儿。被拒后,谢姨娘眼睛血红,竟然胆敢给了父亲一巴掌。

少年卓渊竟觉得那一巴掌格外的疼,因为谢姨娘望向父亲的目光,他看得都有些难受。那时他想,心碎成一块一块的,大概就是那个样子吧?甚至产生了想要帮那个无助的女人的想法,但这想法只一闪而过。

决绝的谢姨娘并没有再跟父亲说一句话,从仆役手中抢了马缰,犹生疏的翻身上马,尽力一鞭抽下去,马儿带着她北向扬尘而去。

当时的心都在母亲的意愿上,不知道父亲对此,有没有做什么补救措施,只是此后,他再没有谢姨娘与那个刚认回来不久的姐姐的消息……

谢姨娘母女双双入了真国国境,母亲大为舒心。而他,为母亲的舒心而轻松,偶尔也会想起谢姨娘最后离去的场景。他终究什么都没做,任时间掩埋了那一切,直到云树今天又提起那个,姐姐。

云树骨头都被他攥疼了,想他忆起前事心中不好受,便没有表现出来——这是最后能为他做的支撑了。

直到卓渊终于从回想中回过神来,云树才道声“珍重!”一根根掰开卓渊的手指,抽回腕子,用另一只手轻拢着袖子,眸光沉重的看了卓渊一眼,转身微微踉跄往外走。

卓渊觉得云树决绝的背影,与谢姨娘那日的背影极为相似。他的脑袋先是空白一片,继而乱成一团乱麻,乱的眼前发晕。

“云树~”

听到那声音中的痛切,云树停步,缓缓回身。

卓渊抓住门框,却眼皮半垂,不看云树,只道:“我头晕~”

云树犹豫一瞬,并没有走回去,道:“去榻上休息一下吧,我去让云庭给你煎药。”

这一刻,整个世界万籁俱寂。

两人之间十来步的空间里像是延开的一匹流光素锦,流过那些一起肆意纨绔的记忆,而“呲呲”的细微撕裂之声却止不住的在空气里颤抖,在卓渊心头一点点展开,难受得他身子微抖,手脚仿佛僵硬,又仿佛酸软的立不住,脚底又像有万千芒刺;握握拳头,拳心也像满是芒刺;一颗心半悬又坠,又像是被粗暴的抓住,喘不过气;浑身上下,处处难受!!

半垂的目光察觉地上的光影又亮一分,意识到云树又走,耳边、心头那布匹撕裂的声音愈急愈快愈近尾声,撕裂着耳膜,卓渊再也受不住,紧紧抠住门框,吼了声,“别走~”

云树再一次顿住步子,只听身后“别走!别走!别走……别~走~”的低低絮语,如一道道无形的线绑缚住她,让她再难动弹。云树削瘦的身形英挺若青竹,玉立于骄阳下,她没有回头,此时除了一双腿重若千钧,心中也是万分难受。尽管决定是她做的,但云树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诀别。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都让极能忍耐的她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那一刻,逃避是具有十二万分的诱惑力,但理智告诉她:这一逃,就再无转圜的余地。而于她,哪怕有一丝可能,就不愿意放弃这少年时就积攒下的情谊。

两人都不说话,时间静静过了许久,云树终于克制住情绪,能让声音显得正常些时,才开口:“在我身边留滞这么久,回去定会受猜疑……带思尧哥哥去广州吧,我一定去找你。”

云树再回到庭院里,完颜沧月正坐在躺椅上,怀中抱着云昭,一块色泽娇艳欲滴的青皮红壤瓜,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其乐融融。旁边盘中还有一牙牙半月弯弯的西瓜楚楚待吃,两人都看不到,只对分食一块情有独钟。

云昭张着红润的小嘴,卖力的啃瓜,完颜沧月用帕子微微沾过他的小下巴,把他小嘴包不住,流溢的西瓜汁吸去,这才抬眸笑意盈盈的看云树,“眉儿回来了?”

云昭闻言从瓜瓤中抬头,粉圆可爱的小脸上“长”了颗大大的美人痣,仔细看,是唇边黏着枚黝黑发亮的西瓜籽。云昭一脸兴奋的唤了声“母亲~”,从完颜沧月怀中拱出来,爬下躺椅,跑过去牵云树的手,“母亲快来,这西瓜好甜!”

云树蹲下身子,含笑将云昭唇边的西瓜籽弹去。云昭微微吃惊,又因吃东西吃得毁了形象有些不好意思。云树宠溺的点点他的小脸,将他抱了起来。

敏锐的察觉云树看云昭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完颜沧月将手中的瓜与帕子放下,却没说话。

云树将怀中的云昭放下,柔声哄道:“大人有话要说,昭儿去后院玩会儿,好吗?”

云昭觉得空气里仿佛有异常,却抓不住究竟是什么,一双溜圆晶亮的大眼睛在母亲与二哥身上转了个来回。

完颜沧月从榻上起身,在云树跟前蹲下,轻轻揽住小云昭,眼神却向云树凝望,眉头眼角俱含笑意,温声道:“眉儿,我还在养病……”

由于距离过近,云树甚至听到他淡淡克制的呼吸声。云树明白他未说完的意思,抚抚鬓间,换了话题,“忙了这半天,我也累了。你带昭儿玩会儿吧,我去歇歇。”

完颜沧月一个“好~”字里同时含了苦涩与柔情。

云昭则天真又担忧道:“母亲好好休息~”

云树“顽皮”的对云昭眨眨眼,交代道:“不要太闹腾喔!”

云昭听出其中可以“小闹腾”的意思,小脸儿笑得灿烂极了,声音朗脆道:“昭儿知道啦!”

云树点点头,转身去了。也许是身子犹弱,操持半天,这会儿确也觉得疲累。她常觉疲累,却也常难以安枕,这次也是在床上躺躺,阖阖眼,没想躺下后就被疲意卷裹,睡了过去。

她梦见了辽阔的大海,无边无际的海波上都染着亮晶晶的月色,鼻尖也嗅到了熟悉的海腥气,耳边隐隐传来刀剑相击之声,由轻浅到深重,还有人的痛喝与惨呼。

云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暗影重重中,一群人在围杀一个人,月色皎皎竟清凌凌照出中间那个被围杀人的脸。看清那脸颊的一瞬,云树心中钝疼不已!是修仪啊!她的修仪啊!!被血色泼染,刀法凌乱的那人,是等着她去救的修仪啊!!!

他在等我啊!他苦苦支撑是在等我啊!!

云树握紧手中的刀,拼命往前奔,往前奔,可是那十几丈的距离,却怎么都跑不到跟前!静远恬美的月亮,似在迢迢天宫,又似近在眼前刺目。情绪难控之下,不知是天象异常,还是血染双目,云树只觉本来是月辉清光照大地,光线却暗了下去,万物都还染上了血红色……

此时,完颜沧月抱着云昭立在了庭中。

这天下午,小嘴叭叭一刻不停的云昭终于闭上了嘴。他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这血红的月亮让他没来由的心中生惧,紧紧抱住完颜沧月的脖子。

完颜沧月望着半空中的血月,心中惊涛骇浪,又乱又难受的异常,像是想要冲破什么,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云昭。

完颜沧月记得年少时读过的道家典籍里有记载:血月乃凶兆!昭示人间正气弱,怨气生,戾气强!天下将风云巨变,山河悲鸣;天下动荡,火光四起!

这么多年,难道他在这万里河山搅动的乾坤还不是?还不算?那接下来又会是谁?又会如何?

屋内忽然传来声响,完颜沧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抱着云昭急急进了屋。内室的榻上,云树犹闭着眼睛,只是满面狰狞恨意,紧握拳头在“砰砰砰”的砸床沿,手都砸红了,她都没能疼醒。

完颜沧月抱着云昭,坐在床沿,一手握住云树的拳头急唤道:“眉儿,醒醒!醒醒!!”

云树被握住的拳头更显暴戾且具有攻击性。完颜沧月很熟悉这种气场,那是毁灭性的杀戮戾气。完颜沧月将云昭放到地上,揽起云树拍着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宏哥哥在,没事了,眉儿,醒醒……”

云树猛然睁开眼睛,眼中布满了血丝,将床边吓呆了的云昭吓得又一哆嗦,结巴道:“母,母亲?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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