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非要跟我过来干什么我们两个又不熟。”两个男人靠在门扉背后,其中一个稍矮一些的抱怨说。
他的同伴不置可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弹掉手指之间的烟灰,吐了口气在对方脸庞上,白烟夹杂在他的气息之中,令身边人眯起了眼眸。
“痒!你个笨蛋!”
“别老是抱怨了,说说看你有什么发现”
“……你知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干什么还敢这么定心的问我!在警察眼里,我们两个应该是陌路人才对,你贸然跑到这里来,被监视的人看到怎么办你以为昨天晚上他们真的走了吗”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不要告诉我是凭本事躲过警方视线,溜进去的。你没这个本事!”
“我……”矮个男人停顿下来,好像是有难言之隐,又好像生气了,脸颊泛出微红。
他的同伴看了一眼身边人的脸色,说:“既然你冒险没问题,那我冒险有什么问题呢何况我还比你聪明的多!”
“呸!自吹自擂!”明显矮个男人对同伴不那么服气,把脸撇到了一边。
但随即,他的脸又被强行扭了回来,同伴的手挑衅似地捏了捏他的下巴,语气里也充满了轻佻。
“没有我你什么都干不了,所以就别在这里废话了,快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马桶……”
“嗯”
“二楼五号室里的马桶有问题,下面根本没有封住,水泥是新糊的,暂时我还猜不出为什么要这么做。另外,洗衣机下面给人挖了个洞,大概像我这样体型的人蜷起身体藏进去不成问题,我试了一下,只是有些闷,估计待七八个小时没问题。”
“这么明显的手脚警察没发现”
“他们可能专注的不是那里,因为客厅里的证据太多了,据说在客厅里还发现了干结的血迹,还有指纹也都被人擦干净了,非常诡异,但我觉得这是烟雾弹,关键应该在卫生间里。”
“说说你的理由。”
“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还猜不出原因,直觉而已。”
“那你不是白费力气吗这要让我之后怎么行动啊!”
“你都被警察盯上了,还想有后续行动”
“你错了,是我主动让警察盯上我的,我希望他们监视我的后续行动,从中找到些什么。这不也是你希望的吗不然你一天到晚猜这猜那的,告诉我那么多想法干什么”
“我……”矮个男人语塞,同伴说的确实没有错,可他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是自己心尖上的人,要真的卷进去脱不了身该怎么办呢所以他把自己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决定先不告诉同伴其他的猜想,之后看情况再说。
他的想法同伴当然不可能猜得到,等到一根香烟吸完,同伴揉了揉他的头发,站直身体说:“我该走了,你这些天给我安分一点,好好待在警方指定的地方,不准出门,等我的信息。”
“好。”
“拜拜,我的热心好青年。”
“嗯,拜拜。”
对话完毕,其中一个人将门扉推开一点,朝外望了望,然后闪身离开了,另一个人露出落寞的眼神,一直盯着门缝看,直到脚步声远离,外面的晨光照亮走廊为止。
他似乎有很多不舍,可是没法说出口,这不是因为案件,而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只有装作陌生才能让他们‘安全’,这个‘安全’包含很多内容,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
深夜,周馨在警局里怎么也睡不着,她心事重重,担心着肖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非常喜欢肖鹿,要不是没别的办法,她绝不会把肖鹿扯进来。
夏薇的事已经牵扯太多人了,但还是没有把那个最关键的人扯进来,这才是周馨无法安眠的最大理由。这些人之中,该死的,不该死的,周馨分辨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沿着某个人设定好的步骤去做,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半途而废。
林弥的事她不担心,有林湖村在,孩子就有保障,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在口供中隐去林湖村的原因,另外还有一个她难以启齿的原因,只不过现在周馨已经顾不上了,她祈祷着警方不要把视线落到林湖村身上,不要毁了她最后的希望。
至于吴筱睦和吴筱柚兄妹,周馨看不到他们的未来,也没法在乎了,这两兄妹肯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不过这个代价要值得才行。
周馨想着:‘如何才算是值得呢’她没有答案,心中的酸楚又开始甚嚣尘上,她感觉心脏都因此收缩起来了,不得不用手捂住,开始深呼吸。
缓缓吐出的气息似乎把周馨的痛苦带走了一些,对于吴筱睦的事情,实际上周馨已经没有多少隐瞒了,只是相关吴筱柚还有些缺漏,毕竟吴筱柚还未婚,她不希望将来对方一直生活在阴影之中,这也算是周馨对吴筱柚最后的一点关心。
她是自投罗网,可吴筱柚不能,在被警方抓捕之前,最好小姑娘能自证清白,周馨相信吴筱柚是聪明的,可她没经验,事情又太复杂,最后结局会怎么样,谁也没法保证。
兀自胡思乱想着,周馨在监禁室里翻来覆去,在此期间,女警过来看了她两次,都没有被她发觉,警察们不能长时间监禁她,因为还没有实质证据证明她参与了凶杀,只能借口调查将她暂时扣留,所以他们希望,在这几天里,周馨能主动供出更多的情况,帮助他们找到凶手。
案发第二天夜晚到第三天凌晨,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充满了紧张和担忧,与案件牵连的人,似乎都动起来了,他们有的想把事情搅乱;有的想引导警方的视线;而有的则假装旁观者,实际心怀叵测。
已经死了四个人,在警方全面展开行动的情况下,凶杀案再继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现在的警察可不是吃素的,凶手也不太会冒着暴露的危险去行动。
目前四具尸体中,有三具在法医验尸间里,唯一缺失的一具就是周馨口中被吴筱睦带回家的少女尸体了,现在还不知去向,在周馨供述完后,警方立刻突击检查了吴筱睦的家。
里面情况大部分与周馨的口供相符,其中不符的有几点:一,马桶的情况,周馨家的马桶被人从中间打碎,一半连在地面上,缺口里应该塞过东西,后来又被人匆忙带走了,警员在缺口边缘找到了好几条挂住的布丝,像是床单或者被套留下的,有一条还带着血迹。
二,周馨说的锤子并没有丢失,就在大房间床底打开的箱子里,被一堆旧漫画书覆盖着,锤子顶上也有血迹,不多。
三,窗帘不见了,挂窗帘的金属杆和钩子也不见了,警员发现在阳台与房间地面的交界处,有一些锈迹留在那里,还有褐色的污垢,这些都被刮下来带回了警局。
四,电话机后面的线被剪断了,听筒与电话机连接的线也被剪断了,只剩下一寸来长,听筒不知去向,座机下也有血迹,颜色鲜红,初步鉴定是几个小时前才被人抹上去的,这就说明,有人在警方到达几个小时之前来过,房子里这些变动可能就是那个人做的。
假设周馨确实没说谎,那么回来二次破坏现场的人究竟是谁呢吴筱睦和吴筱柚兄妹自然嫌疑最大,因为他们手里有钥匙,而房门又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但其他人盗取钥匙进门,想把嫌疑推到吴筱睦兄妹身上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以调查不能局限于这两个人,还是要把网撒开。
吴筱睦和吴筱柚是否杀人,仅凭周馨的供词是没法确定的,必须找到被害人尸体和他们的踪迹才行,福泉路的那家咖啡店是重点监视对象,包括吴筱柚的租住地,吴筱睦的家,以及两个人的工作地点,但事发后,当事人回这些地方的可能性很小,所以警方还是希望周馨能为他们提供更多信息。
——
吴筱睦家的调查还在继续,更多情况只能稍后再来说,把视线转向另一处,案发第三天早晨,天刚大亮,一个与周馨差不多大的女孩就被警察带进了将门大道附近的卫生所里。
她浑身湿透,黑口罩挂在脖子上,帽子也丢了,长发凌乱披散在肩头,头侧边破了一大块,血把头发都染透了,还在往下滴落,但颅骨没受伤,意识还很清醒。
卫生所医生给女孩处理了伤口,并帮她做了初步检查,因为所内设备不多,他们还是建议警员带女孩去大医院看一下。
但听到大医院三个字,女孩突然从病床上跳了起来,挣脱开医生的手,整个人躲到警员身后,瑟瑟发抖,好似很害怕的样子,从她的神情看来,让人觉得精神状况堪忧。
为了稳定女孩情绪,警员只好说暂时不打算带她去大医院,让卫生所医生叫来两个护士帮着一起安抚女孩的情绪,并把医生单独叫到了门外。
原来这个女孩就是当天凌晨从公寓凶杀案现场逃离的人,警员们本以为跟着她能得到一些线索,没想到女孩居然直奔市北府前街道路口的府门桥,跑上桥顶就想跳河,被路人及时制止。
可她当时不要命的挣扎,又踢又打又咬,路人根本拿他没办法,幸好警员及时赶到,将她制住,结果人抬到桥墩附近时,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又开始挣扎。
其中一个警员猝不及防,没抓稳,导致她的头差点磕到地上排水沟的铁盖子上,幸好警员反应还算快,用膝盖顶了一下她的后背,但女孩头部还是蹭过了桥墩上坑坑洼洼的花纹,破了一大片,顿时鲜血淋漓,把路人都吓坏了。
没办法,两个警员只好放弃直接带她回警局的打算,转而用警车把她送到了最近的卫生所里。
这家卫生所的规模比较大,靠近几个大型社区,里面二十四小时都有医生护士值班,还有简易病房,听完警员的诉说后,医生紧急将休息区清空出来,让女孩暂时待在那里,并安排几个资深护士帮着警员一起看护。
这个女孩就是柏锦所说的胡小姐,全名叫胡菲妍,也就是肖鹿与琴阿姨口中的宅女,住在凶杀案发生的公寓二楼五号室,与郑青滕所住的二楼三号室挨的很近。
女孩独居怕见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她过去因为一次火灾事故,脸下半部分留下了大片烧伤,而且在火灾中她唯一的亲人也死了,所以现在才会变得那么自闭,不爱与人交往。
至于女孩常去桥头的原因,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弄清楚,但肯定与她打印那些溺亡少女的照片有关,照片上的少女面容陌生,警方暂时还未查出其身份。从胡菲妍的行为来看,她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才能正常接受讯问。
她的家和两个死者的家一样,被封锁了起来,在案件结束之前,不可能有人再进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