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羲才将昨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杨氏无法为侄女反驳了。昨天她侄女确实外出了,昨天她正是那样的打扮。
季无咎调节呼吸,才说:“鄙庄门户不严, 让尹姑娘见笑了。”
尹羲故意说:“庄主言重了。我小时见过不少武林中人, 知道白道与魔教相争之事。我担心那人会不会是魔教中人。若是魔教中人要针对名剑山庄, 龙泉的百姓也难有安生日子。”
“难得姑娘年轻虽小,却这般仗义, 季某欠姑娘一个人情, 他日必定报答一二。”
尹羲见季无咎这时也装不出热情来, 杨氏更加心事重重, 便知他们不可能出口挽留她留在山庄。
“小女信已送到,也不便在贵庄逗留,便先告辞了。”
季无咎和杨氏急着要处理这事, 客气几句就派人送她出庄。尹羲行至山脚, 余婆婆还在山脚的迎客小院中等她。
一主一仆正上了马车,就忽听后面传来管钟凌的呼声。
管钟凌轻功也极佳,眨眼间就到了马车前,尹羲出了马车问道:“管大侠怎么……”
原来管钟凌正带着他简陋的行李下山来了,管钟凌叹道:“善之兄近日要处理门户之事,我和他虽然相交莫逆,可到底是外人, 不便在场。”
况且名剑山庄要防外敌更改秘密机关,他也不便留在庄内。
尹羲心中暗喜, 果然都被她算中了。管钟凌不管是真君子真大侠还是伪君子,倘若她去给名剑山庄报信,那么管钟凌势必会第一时间离开名剑山庄。
尹羲微笑道:“管大侠,眼见后日便要过年了, 您要是不弃,就陪我过个年吧。待到季庄主处理完内务,您再去拜访他,岂不正好?”
管钟凌道:“这男女有别,不太方便。”
尹羲道:“您与我……我当年的养父上下年岁,这差着辈份,怎么会不便……”
管钟凌眼睛一瞪:“我有这么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管大侠看起来不老,但是成名已久,我估计您的年岁和他差不多。”
管钟凌说:“你的养父是明霞山庄的南宫明?”
尹羲演起戏来,先是一愣,才道:“是,管大侠怎么知道?”
管钟凌是好奇心重之人,在江湖上也听说过南宫家的秩事。
他之前跟尹羲相谈投机,聊了大半天,尹羲说过她生长在水泽之地,原先的家里医、道典籍多,自小博览群书。
根据尹羲写给季无咎的信,她生母出身风尘,看尹羲年岁,管钟凌就有八成把握了。
管钟凌道:“要在江湖中找出一个完全符合你的这种条件的少女是非常难的事。我只是好奇一问,没有冒犯的意思。”
“这是事实,谈何冒犯?之前我也无意隐瞒,只是现在我毕竟与明霞山庄没有关系了,不想再借明霞山庄的名号行事。”尹羲语气平和,丝毫不介怀。
管钟凌微笑道:“英雄不问出处。我昔年只见过南宫明一面,但是你未来的成就一定在他之上,你不必妄自匪薄。你母亲出身风尘,可是这天下的女子有多少是自愿沦落风尘的?不是家中遭难被贬入籍就是小时候被人拐买了。我行走江湖近二十年,就处理过不少恶贯满盈的人贩子。”
尹羲本是想要利用管钟凌保护自己,这时听他说出这话来,她才觉她太过卑鄙了。
“管大侠不介意我出身卑贱,我也不扭捏了。管大侠务必在我家住几日,我还正想在武道上好好请教你。倘若管大侠觉得男女有别,我就叫你一声叔叔……”
管钟凌忙打断她:“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侄女!你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
龙泉县仙霞岭的一条支脉山上的有一座寺庙,当地百姓在初一十五时常来上香。当初杨明玉就是前来上香时“偶然”遇上她的意中人的。
这时杨明玉的意中人正躺在寺庙的地下室中。
“公子,你怎么起来了……”赵连成端着药汤进屋来,烛火照耀下,他看到男子已经坐起身,不禁着急。
烛火的柔光却掩盖不了男子脸色苍白,他抬起眼睛:“童伯涛回来了吗?”
赵连成走近,将药汤奉给他,才说:“还没有回来。”
李暄眼眸沉阴阴的,说:“龙泉县才多大,这么个人都找不到。”
“公子,喝药吧。”
李暄平定下心绪,为了早日康复,只好取了药碗一口饮尽苦药。
李暄将碗递还给赵连成,又说:“她不是龙泉县人,名剑山庄也未收女弟子,她那样的女人走到哪里也会有人注意的。”
赵连成道:“公子,既然此次计划有变,我们还是早日返回洪州。公子离开洪州已有大半年,前日邵文瑞传信来,东府近来受王爷重用染指财政。”
李暄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可是很快掩饰过去了。
“在这年关,当地人不会赶路,行商早就回乡,我们反而要远行,岂不显眼惹人怀疑?倘若她向名剑山庄告密,季无咎带人在官道上截杀,谁打得过他?”
赵连成恍然大悟:“公子,那我们近日切莫出去了。”
李暄道:“你去交代行空,做好应对名剑山庄查问的准备。”
行空是这个寺庙的主持,正是他们的人。
赵连成离开后,李暄又吃了一些东西,便盘膝调息疗伤。他受的虽然是外伤,但是调息也有利于恢复。
过了一天,童伯涛回来了,李暄带着伤势召见。
童伯涛怕他一个外乡人四处打探一个好看的姑娘会引人怀疑,并不敢多问当地人,只在市井行走。只可惜尹羲极少出门,就算去县城也扮作少年人,市井中便从未有她这样一位绝世少女的传言。
“你左右无事,你再去打听。打探到消息,你再来见我。”
……
尹羲要是料到李暄只带了两个人,他这时也忌惮名剑山庄不敢大肆声张,她倒不用做小人了。
却说尹羲邀请了管钟凌在家过年,这个年过得倒不寂寞。尹羲有伤在身,亦可与他品茗论剑,尹羲的学问很是令管钟凌折服。
尹羲谈起自己的武功剑法,管钟凌就忍不住试一试她的招式,他隐隐也觉有所收获。她既然无门户之见,管钟凌不叫她吃亏,居然也把他的剑法绝技口授于她。
如此过了七八天,尹羲的内伤也好了八成了,季无咎再派人给管钟凌和尹羲下帖上山去品剑。翌日一早,尹羲眼见管钟凌必是要去的,以防万一落单时遇敌,她也跟着去了。
这一回季无咎在山庄第二道门前迎客,若来的尹羲一人无这样的份量,若只有管钟凌一人季无咎不用这么客气。
此时见礼,尹羲绝口不提杨明玉的事,季无咎也未再提,反而十分有礼的邀着他们去北院。
北院位于山庄最里面的地界,如祭剑阁、藏经阁都在北院地界之中,能进这院子的弟子极少。他们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穿过一片竹林,绕过几座假山,才到了祭剑阁前。
今天本是一个寒潮的天气,走到这里时更陡增一分阴寒之气。原来这北院有一半是挖空了岩体的地方,祭剑阁和藏经阁正处在这挖空的岩体内。
步上九级台阶到了祭剑阁前,那古朴的铁门上居然没有一点锈迹,乌黝黝的,看起来沉重坚实,难以攻破。
季无咎开了门,说:“钟凌兄请,尹小友请,季某带路。”
阁内黑暗,两墙旁每十步点着蜡烛,他们进去后,季无咎又触动机关,关闭了那道大铁门。
尹羲暗想,倘若季无咎和管钟凌都不怀好意,这岩体之中是个绝佳的杀人之地,她没有一分逃生的可能。
不但有两大高手,她伤还有两成未愈,并且这里显然是有机关的。尹羲和管钟凌跟随季无咎进来,每一个方位都是随着季无咎走的,不管踏错一步。
尹羲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别被他们看出来她在这时居然在想这个问题。
转了三个弯,又进三道门,他们抵达了一间石室之内。石墙上镶着铜制油灯,只见室内摆着数个乌黝黝的架子,架上供奉着七把宝剑。
尹羲无论是给季无咎回信还是当面给他报信,不过是她现在的生存之道,面实际上她并没有多高看他这位名剑山庄的庄主。
尹羲才觉得她之前妄做小人,因为能像他这样专注敬畏的人,纵然不是圣母,也绝难只要遇上一个陌生的女人就盘算着害她。
季无咎打开匣子,那匣中放着一把剑鞘古朴的剑,他缓缓拔出,只听“锵”一声,一道寒光划过这间石室。尹羲都觉得骨头有点发酸,这是一个人类面对夺命利器的本能恐惧。
管钟凌情不自禁喝道:“好剑!”
季无咎道:“这便是当年家父的佩剑。”
尹羲奇道:“季大侠的剑没有陪他长眠吗?”
季无咎目中隐隐闪着一丝水光,说:“一世相伴之缘已经足矣,又何必让他老人家在地下还不安生?”
管钟凌奇道:“一个剑客死后也要剑相伴。”
季无咎道:“父亲除了剑,什么都没有。他以二十岁之龄挑战天下英雄,还打败了藏剑山庄,然而他修剑太急,终有隐患。”
尹羲微一沉吟,道:“可是太过激进,内功未跟上而自损?或者生了心魔?”
季无咎抬眼看向她,说:“尹小友为何会这样认为?”
尹羲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一直激进练剑招,可见是有余的很了,内功却不足了。内外失衡是要出事的。如管大哥师出道家,一身玄门养气内功,以此为基础,所以不至于自损。管大哥虽然杀人无数,可是他做赏金猎人,或者行侠仗义,所杀之人必定调查清楚,杀人有立足点,管大哥便难有心魔。《周易-乾》曰:‘上九,亢龙有悔。’所以,为成名而常年累月决斗杀人,只怕是有所不妥的。”
季无咎沉吟半晌,看向这把剑,说:“二位认得这是什么剑吗?”
尹羲看那剑身似有篆体字迹,仔细辨认,道:“《史记·李斯列传》有言:【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这难道是秦始皇佩过的‘太阿’剑?”
季无咎讶然地看着尹羲:“尹小友好眼力!”
尹羲笑道:“传说中项羽抢劫阿房功,动用三十万人将秦宫宝贝拉出来,难道当时他把秦始皇的佩剑也带出来了。秦始皇当时已死,怎么没有将‘太阿’陪葬呢,这倒不像他了。
季无咎道:“秦始皇的剑,虽然是传世利器,可是杀气太重,秦二世而亡,多有不详。”
尹羲道:“这是王朝兴衰岂是一把剑左右的?还有传说昔日晋国攻楚,楚为弱国,楚王拔出太阿剑,就让天地变色,晋军全军覆没。这只是后人夸大其辞。”
季无咎忽道:“秦始皇得太阿,秦二世而亡。先父先太阿,名剑山庄兴起于先父,传于老夫,只可惜犬子不肖,学不到三四成剑法,门下弟子上百,有天赋者奇少。歹人窥视在侧,只怕老夫之后,山庄也要如秦陷于危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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