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做不了,未必不是好事。
许攸开始劝自己,至少所有权力都被卸下之后,可以安安分分在牢里等候,崔琰的话里,似乎有让他放心的意思,不必担心被人暗害,狱卒恐怕也会颇为礼待。
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
待得出去之后,再做打算。
……
许攸下狱,连带着同党不少人也被清查,在魏郡忽然掀起了一股清廉之风气,将那些曾经有过贪墨、枉法之行的污吏,全部清扫而空。
如此做法,其实是给士人一派,和那些清廉的儒党,腾出了大量的位置,这是一种信号,让士族更愿意追随,在这大战时候,自然也就愿意为袁绍付出。
付出,就代表了功绩,功绩才可在日后转换为顶替的位置。
许攸一倒,南阳跟随而来的那些名士人人自危,自然也就随之而静默,长达十四日的清扫,将许攸和其党派几乎全部抓捕,把巨量的钱财、家资全都充入了衙署之中。
魏郡之内,有袁尚公子主持,能够指使上下文武行事,抄没的家产足以得十余万石军资,又给世家名族腾出位置,可以说,宣告了名士派的胜利。
这些粮食,足够兵马用一月余之久,且可以不用紧巴巴的省着吃。
消息传到了黎阳前线,袁绍总算是放下心来,重新再冷静的审视战局。
“授私以为,此时或许已经到了可以进军的时候了。”
后方如此动荡之后,自然是上下一心,颇为稳固。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无论曹军如何神勇,军心如何坚如磐石,更为说明他们在内心之中其实已经开始惧怕了。
袁绍和沮授在商议送来的消息,两人都是颇为满意。
“唉,但又想到,他跟随我多年,劳苦功高,如何忍心将他斩杀,我这般做法,恐怕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必他也不会怪我。”
“说得好,”袁绍满意欣慰的点了点头,“以往我太过纵容,料想许攸会逐渐悔改,约束自己与其亲友,却没想到,如今是变本加厉,而且还有与许都曹操暗中勾结的嫌疑,我不得不忍痛贬之。”
“那些友人,或多或少都非是本郡之人,却也有在各地担任要职者,譬如幽州,便有高伊、高柔,并州也有张骊、许铮等武将,他们若是讲起义气,觉得逼迫太重,斩杀功臣,反倒会寒心。”
“定然不会,”沮授轻抚胡须,上身笔直,此刻心情不知为何颇为得意,许是自己坚持清廉的本心,一直修行品德,在今日能和这等遭惩处之人处境截然不同,因此而感到自得悠闲,无形之中,在德行层面上,拔高了许多。
“不过,主公此番做法,倒是意外能安抚其党羽,”沮授微笑着道:“许攸虽说是贪婪小人,揽财无度,不修边幅,但正是因为其日夜饮酒,放荡不羁,喜好在府中设宴,是以在魏郡的友人还算不少。”
“故此,主公此举,仁义无双,能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同时又等同于瓦解了曹操的计策,让他在后方投入的流言、暗探,全数付诸东流。”
而且钱财,也能犒赏有功之军,提升营内将士的士气。
一支兵马,在交战时对敌方产生了忌惮,那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士气遭到了重大打击一直没能恢复,方才会信心不足,要知道,在刚开始交战的时候,曹军可是气势汹汹,自以为来则必胜,可以攻下黎阳,那些先锋兵马悍不畏死向前冲锋,却被伏兵迎头痛击,现在清醒过来,如何不惧怕?
认清了现实之后,就会回到最开始面对冀州兵马时的状况,无论如何,曹营上下都应该明白横在眼前的难题,兵马数量,就是比不过!
沮授的满意在于,许攸这等人的牺牲,可以提升境内的法度,在此时极为重要,惩恶便可凝聚人心,让百姓欢欣,而且主公麾下的文武没有对立,一并同心,其实比什么都好。
“如此算来,也不算亏损过多,实则乃是利于长远。”
“许子远,咎由自取,早在他当初开始贪墨枉法的时候,其实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是以主公并不是不惩处,而是在合适的时候,以惩处罪恶来扩大威望,收揽人心,方才堪大用。”
“第三,则是能够让西凉、荆州、江东、并州之外的各异族将士,都看到主公之决心,有明辨是非、宛如晴天朗日般的眼光,他们也不会冒然选择。”
对于他来说,此刻虽然后方斩杀、罢免了不少人,可是却都是除去了占据高位而没有能力者,同时也得到了粮草补充,十万石粮食,正在加紧赶运到黎阳来。
说完,沮授拱起手来,缓缓参拜下去,他的这一番分析,已经完善的将此刻局势全部摊开到了袁绍面前,依照目前曹操的用心与投入来看,他本来就是打算近军则对峙,而远交乱后方,以此缓解前线的兵马压力。
而且,心里在默默盘算得失。
“先生之意,想让我近日便进攻曹营,将他击退,而后夺回白马?”
“不错,”沮授拱手道:“依照当下局势看,这是最好的进攻时机,曹操正在等待我魏郡后方送来消息,来判断其计策是否得逞,他正乃是退不想退,进不得进的时候,这时大战,曹操将会难以决断,不能立即退走,损失必定惨重!”
“好!”
袁绍点了点头,他见沮授说得这般振振有词,心中也是信心倍增,休养了几乎大半个月,又有兵粮不断运送而来,正是磨砺刀锋之后,堪与曹军大战之时。
“立刻出兵,命高览、袁涣两将为正副先锋,趁着今夜,率三万大军突袭,我随后有兵马跟随,着田丰点兵将,以骑兵左右翼相护,随时准备策动。”
“其余部曲,在后步步为营,缓慢推进,谨防曹操奸贼设伏。”
“唯!在下这就去传令!”沮授得了军令,起身立刻离去。
……
当天夜里。
高览着黑铁甲,领三千铁骑在前,身后则是数万步卒跟随,先行缓慢行军摸进,在十里左右时,快速急奔,靠近曹营点火为号,各部冲杀,轻而易举的杀入营中。
他本以为曹操乃是设下空营在此埋伏,心里忽然陡了一下,却没想到真的只有数道防备,明哨暗哨虽然发现了他们,可因行军时候小心谨慎,根本来不及通报,整个曹营仓促迎战,讨不得半点好处。
只一个时辰,曹仁就带着部曲向后撤退。
一夜厮杀,曹军丢盔弃甲,损失惨重,不过索性将士折损不算太大,只是军资粮草被袁军夺了去,一座营寨亦是巨资,同样也付之一炬,为高览所焚烧。
至此,高览还没来得及休息,提起长枪又领兵冲杀,在后方策应的骑兵将军率军到达之后,直奔白马渡口。
追杀了曹军七十余里,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时。
白马渡附近山林,曹操乘战马和程昱狂奔,郭嘉和荀攸则是未能一同行军,早早的到白马津准备。
大雾弥漫之下,曹操感觉身后追兵暂且没能追来,于是翻身下马在河边洗脸。
洗了几把之后,水滴顺着鼻尖落到水面上,他呼了口气,吹出水珠一同落在河面,泛起道道涟漪,而后忽然笑着和程昱说道:“仲德,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被人杀得如此狼狈了。”
“这个高览,是个不错的悍将,领兵颇为严整,冲锋陷阵时,悍不畏死,颇有黑袍骑那高顺之风范。”
程昱苦涩的拱了拱手,道:“主公怎么还有闲工夫,欣赏他人之将呀……眼下我们丢盔弃甲,将士溃不成军,恐怕白马渡也守不住。”
“此地城池不高,多次反复争夺,已经让周围不易于守,不如弃此渡口,先行渡河回到濮阳去把……”
“嗯,”曹操重重的回应了一声,“我正有此意,袁本初的兵马,精锐齐出,这一次估计各部兵马也都看到了,这些勇士,不愧是在幽州和公孙瓒交战数年的悍勇之人,名不虚传。”
“但是,我还没有输。”曹操认真的抬头来看向程昱,然后忽然一笑,“嘿嘿……我告诉你,我是故意让他赢的,他这一赢,可以足足推进百里之地,若是这百里之地有数座城池,那可谓是大胜,可以把我打得肝胆俱裂,不敢再战。”
“可惜,并没有,”曹操如有深意的沉声道,继而面露奸诈的笑了起来,“他所赢下的百里之地,无非是荒山野岭罢了,让他百里,他的兵马就必须推进百里,接下来,攻守之势就不再如此前了。”
“现在,应该是我守,他攻。”
程昱在一旁苦恼得很,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是寻常他还会附和几句,但现在情势较为危急,他只能左右张望,主要是主公正事不敢,光吹牛皮。
若是现在被人忽然追上,只怕是奔逃不得。
伯常早早就曾提醒过,如果有一天我与主公兵败同归,一定要拦住他的嘴,决不能让他放声大笑,且豪言壮语,只可惜,刚才一个不注意,让主公吹起来了……
他刚有此想,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听得一声断喝远远的隐约传来,“曹贼休走!!!”
那人铠甲着身,目光沉凝而胡须顺着面颊宛如一排短戟,因面容瘦削胡须如此打理反而颇有神俊之感,他正朝着曹操冲来。
赫然便是高览。
坏了,伯常诚不欺我。
程昱心里一抖。
曹操顿时哈哈大笑,翻身上马,拍马便走,“哈哈哈哈!!走!!立刻撤退,左右护我前行,那小儿离得尚远,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