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窖密室之后,柳清雪和萧祺等人便撤了出来打算出城。趁着夜里守备松懈,经由柳清雪的指点,众人找了一处高墙,也正因墙越高,守备的人也越少,展翅起落,便能拖带着一人越过去。
萧祺由于与狄渊已打过照面,在城内难免出事,便和晓汐除了城,柳清雪却留下来,一方面频繁的越墙易引起警觉,另外她在城中仍有事要做。
见了萧祺,穆长笙像是遇见主心骨一般,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要他一人面对脾气大又主意多的顾婉伊,可是难为他了。所幸他虽经验有限,但对顾婉伊这种同样涉世未深的少女的鬼马主意实在信不过,总算没有让顾婉伊乱来。
几人汇合不久,萧祺就被穆长笙拖来给个主意。穆长笙忍不住问萧祺“萧兄弟,瞧这地方,要救人该如何?”
眼前对面正是当日暗羽藏身的沙丘,那个隐于沙丘中的活板门附近,和沙丘上下,却有足足两百重甲兵,沙丘上活板门外有人频繁进出,沙尘四散弥漫。萧祺瞪大眼睛看着这番景象,愁眉不展“他们这么大的架势,应该是要有什么动作。瞧外面摆了十余辆马车,还有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似乎是要转移了。”
“上次没有这么多人,不过十数,唯有严宸难以对付,刚好有个内功道高手,出言轻佻,莫名其妙,却愿替我们引开严宸,因而顾姑娘进过那沙丘下的暗道。”
萧祺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扶额道“我知道了……那老家伙,是这般德行。经过你们一闹,难怪他们想要转移。不过有暗羽在里头,何须这么多人守卫?”
穆长笙摇了摇头“暗羽在上次被狄渊发现之后,怕是狄渊放心不下,便一并带走了,应该是带回城内。否则即便有那个内功道高手帮忙,我们也闯不进去。”
“城内?”萧祺皱眉问道“我一直在城内,却不曾见有暗羽的踪迹。那日夜里狄渊回城,我留心了一眼,也并无暗羽跟随。”
穆长笙若有所思地说“那么暗羽仍被藏在城外某个地方吧。”
“不对。”萧祺突然想到什么,“既然暗羽不在,这些人又在守什么?按照顾姑娘所说,应该只有一些受制的翼族人而已。难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婉伊插话道“他们打算,把这些族人都变成暗羽!”
萧祺看着顾婉伊微红的眼眶,默然点头。沙丘外的马车中,有接近半数都堆满了从活板门里面的暗道中搬抬出来的工具,多是奇形怪状的铁器,之前堆放在一起,萧祺看不出用途。此时萧祺陡然想起,或许正是用于拷打折磨翼族人的刑具。
不论幕后之人是谁,翼族人在蜕变成可控的暗羽之前,不知要经过多少折磨与血腥。顾婉伊显然早就想到这点,萧祺发现她始终倔强地咬着唇,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那就冲杀进去!”顾婉伊将嘴唇咬得发白说。
“且不说外面有两百人镇守,里面若留有两三个暗羽,我们便要把命留在里头。”萧祺的冷淡与激动的顾婉伊形成强烈的反差,反而把顾婉伊说得一愣。
“如今狄渊掌管暗羽,定然比这个藏身之地更加隐蔽,他又已经起疑,要想找到暗羽新的藏身地,短时间内怕是困难重重,若想找暗羽报灭族之仇,最好的办法是在转移张大哥他们之时,找到新的藏身地后再动手。”
顾婉伊微微蹙眉,咀嚼着萧祺话里的意味。
“再等得两天,晟哥哥怕是……”她想起当日看见张晟时消瘦憔悴的模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萧祺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要先救人,还是……”
“救人!”萧祺话未说完,顾婉伊一声断喝就打断了他,穆长笙和晓汐都认不出扭头瞧了她一眼。
萧祺缓缓合上刚刚还在说话的嘴,只沉默地注视着顾婉伊。顾婉伊始终咬着牙,瞟了萧祺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你那眼神真是讨厌!说你在瞪我吧,又还不像。”诡秘的气氛持续片刻之后,顾婉伊突然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金毒蔷猛地插入沙地里。
萧祺低下头,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上扬。
“我只等到明日此时,若仍无动静,我就……”顾婉伊本来是恶狠狠地瞪着萧祺,说着说着却又歪头想了片刻,不知道自己一人还能做什么。
看着萧祺脸上平淡的表情,不知为何顾婉伊总觉得他有些嘲弄的笑意,不由得嗔道“早知道就留你在城里,让柳姐姐随我们一起好了!”
闻言,穆长笙反而有些好奇地探头“说起来,柳姑娘为何没有一同出城呢?”
“为了东境的战事。”萧祺淡淡答道。
“东境的战事?”穆长笙一直守在城外,消息闭塞了许久。
萧祺言简意赅地说“卫焯奚从东海归来,屠尽东原侯府,联合漠狼营,已与奔海城和北境联军开战。”
“原来如此,漠狼营和云海铁骑都是难啃的骨头,战力强悍,倒是值得一战的对手!”穆长笙摸着胡茬,眼中燃起蓬勃的战意,“看萧兄弟如此气定神闲,是对奔海城很有信心吧?”
萧祺看着意气风发战意昂然的穆长笙,忽地想起死去的叶暮山。这个从未露出愁容的木讷的中年人,不知听闻叶暮山死讯会作何反应。
但萧祺不知如何开口,沉默片刻之后,只是说道“谈不上什么信心,远在千里之外,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和柳姑娘商议过,她留在城内就是为了料理此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对付暗羽和救人。”
穆长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说暗羽,单是眼前这几百守卫,咱们也敌不过,别说摸到老巢,怕是救人也是问题。”
顾婉伊泄气地坐在地上,萧祺盯着对面沙丘上戍卫的重兵,露出思索的神色。
……
封闭暗沉的空间里,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刘焕素不饮酒,浓郁的酒香一时让他有些气闷。
索平章却很是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举着火烛继续向里面走去。
走到这个地窖的最深处,索平章在墙面上摸索片刻,然后眼前一亮,向身后几个随从做了个手势。几个大汉立刻涌上,沿着索平章寻出的缝隙用劲搬移,石门之后的一个阴暗的空间,映入众人的眼帘。
“索将军果然慧眼如炬!”刘焕衷心地拍着马屁。
索平章微笑不语,率先走进门里,借着微弱的火光细细端详。
刘焕不甘寂寞,满脸堆笑地凑上去“侯爷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结果让索将军轻松找到了,可是有什么诀窍?”
“谈不上什么诀窍,只是狄昀昊在城中的一些私宅私产我都暗中盯着,这个地窖我早就知道,不过这其中的玄机,却是差点把我唬了过去。若不是那日我发现苏萍衣裙上沾有沙土和淡淡酒香,我也想不到此处。”索平章淡淡笑着解释道。
“索将军英明!”刘焕恨不得鼓掌欢呼。
“最好你的本事不似你的马屁这般俗滥。”索平章始终面色平静,刘焕连忙应了几声。他在墙边摸了摸,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似乎发现了什么。然后他整个人都贴近石门,将烛火凑到近前,旋即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索将军有什么发现?”
索平章轻轻抚摸着石门上的痕迹,笑道“果然是那些家伙,倒是没让我失望啊。”
刘焕小心试探“索将军是说……”
“叫你去查侯爷将暗羽藏在何处,有什么结果么?”
刘焕愣了一下,心下凛然,哭着脸说“没……还没有……侯爷对此事十分慎重,府里下人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索将军莫急,再给属下几天……”
“不用了,侯爷决心要藏的秘密,你查不到才算正常。”
刘焕这才松了口气。在索平章手下,办事可比在小侯府压力大得多,而且也不似端茶送水那种杂役的活儿,要不是小侯府所有的情报网和案牍都归自己支配,怕是难以当好这个差。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算不得聪慧,索平章随时都能找到人替了自己,因此他办起事来十分卖力。
“不过属下还打听到另一个消息。”刘焕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神秘兮兮地说。
索平章没出声,只扭头看了他一眼。刘焕不敢卖关子,说道“大公子毕竟名义上统领着万余漠狼营,将印还在他手中,若是将这边暗羽和二夫人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难免生乱。因此侯爷虽秘而不宣,却已起意要夺他兵权。侯爷近些日子召见过二公子,想必就是为了此事。”
“哦?这倒是个大消息。他什么时候动身?”
“属下估计就是这两日的事,漠狼营高旗本就是二公子的人,只要二公子轻骑赶赴,在引起骚乱和大公子反扑前控制住大公子,便再无变数。”
索平章笑了笑“东边倒是热闹,我等不及看狄昀昊的表情了。可惜眼下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去东境瞧瞧热闹了。”
刘焕猜到了什么,惴惴不安地问“索将军是说暗羽吧,需要属下继续追查吗?不过以侯爷的谨慎,怕是难有什么进展。”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让侯爷自己带我们去了。”索平章笑着,又抚摸着石门上磨出的怪异的痕迹。“据说上次侯爷调走所有暗羽之后,有人闯进去闹了一番,侯爷以为那是狄昀昊的人,可是大发雷霆呢。这次,说不定还能碰见这些有趣的家伙呢。”
刘焕不知所云,看着那石门上的痕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蒲扇在布满灰尘的石门上扫过,留下羽毛一般鳞次栉比的浅浅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