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宝接过剑时,心中已不知是该喜悦还是该哀愁,三日之内,他要悟出眼前这柄看上去再也普通不过的剑。
阿呆交给他时说:“这是剑。”唐小宝问:“剑名为何”阿呆理也不理,不耐烦的说:“都说了‘这是剑’了。”
于是这柄‘这是剑’就放在他的眼前,让他参悟。
他站起来,手握这是剑,却感觉不到剑身独有的轻灵,随意一招剑法,都试起来似是而非。他知道这剑有古怪,可是古怪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上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试剑招,直到累的抬不起手来。
他躺在地上,看着身旁的这是剑,苦笑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剑却动也不动,似是不搭理他。
“哎,我是傻了,剑怎么会说话呢。”他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四日油盐不进,他的身体已经快要垮了,又加上试剑的疲惫,他终于抵挡不住那满身的倦意,昏昏的睡死过去。
他梦见唐家堡的景色,梦到他娘在向他招手,他跑过去,他娘却消失了。唐家堡变成一片死寂,他叫喊着,没有人回应他,他愤怒,只觉从丹田升起一股无名火,让他无处发泄。他又哭了,口中喃喃的叫着:娘,娘。他却看见了真真,看到她着上身痴痴的对他笑,他扑过去,将她压在自己身底下,感受她的温暖,可是他只感觉身上一股冰凉,他疯狂的吻她,却进入一片虚空。他感到身上的寒冷,只觉得自己裸着全身,处在宇宙当中,看着日月星辰交替变化,他觉得美,是那种比真真的美更要接近某种真谛的美。他身体越来越冷,冷到他无处躲藏,只能蜷缩着,像只蜗牛。
迷糊中,有人将一件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知道那是谁,只觉得身上好暖和。
一日已过,唐小宝并无所获。
次日清晨,唐小宝对着这是剑开始发呆。
他看着剑,剑身映着他的面庞,憔悴,疲惫,充满了仇恨,仿佛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在瞅着自己。
他心一动,来到剑庐外,找来一盆清水,梳洗干净,将头发扎起,顿觉神清气爽。此时阿呆过来,手中端着大盘包子和一碗米粥。
“吃饭。”阿呆说道。
唐小宝将包子狼吞虎咽吃下,一口气喝完米粥。仔细回味,那包子却什么滋味都没有,米粥更是清淡如水。可唐小宝却感觉胃中十分舒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畅快。
收拾完盘碗,阿呆说:“糟蹋粮食,不懂品尝欣赏。”然后扬长而去。唐小宝并不在意,又拿起这是剑开始发呆。
燕霞客和秦小赢这对宝贝却来到唐小宝身后溜达,却听燕霞客说:“看他拿剑发呆,像是已经领悟了剑既是我,我就是贱的剑道第一层”
秦小赢却摇摇头,说道:“你错了,他拿剑发呆,分明是想我不是贱,剑却是我剑道的第二层啊。”
燕霞客打断道:“不像不像,他不是剑,他怎么会贱只有贱人用剑,从来没听说过剑是贱人啊!”
听到唐小宝耳朵中,他却想:“我是剑剑是我我不是剑,剑却是我”他知道这两人有心提点,心下感激,却没想到两人趁机损人,乐此不疲。
唐小宝更加用心看剑,不管外物,心沉如水,古波不惊。
看到唐小宝丝毫不理俩人,俩活宝无趣的离开,嘴中也不知嘟囔着什么。
“我是剑,我不是剑,剑是我,剑不是我”唐小宝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种道理,那些教自己的名家都已经说过无数遍,但是此时听来,唐小宝却觉得另有一种真意在其中,他看过沧月的剑法,那不是剑法,那更不是招式,平平无奇的一招,在沧月的手中却威力无匹,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合。而剑绝道呢,那是比剑圣更高的存在:剑神!
剑神之剑,应该是怎样的呢我是剑,剑是我不会,绝不会是这样。
听闻传说,原本世间本无剑这种武器,后来大剑师为抗魔君,铸铁为剑。
剑道初生,神龙护法,天地色变。
大剑师又自创剑法,以一人抗无数魔君,鬼哭神嚎,江河变色。
那么大剑师的剑,算是什么样的剑
唐小宝已有一丝明悟,世间无剑,大剑师以一人之力造剑。今人定胜前人,难道我连一个古人都不如吗
唐小宝已经捉到了那丝关键!
回过神来,按耐不住自己心中那份明悟的喜悦,却惊讶的发现日光朝霞,正迎面照来。和风徐徐,温暖人心,朝露白霜,沁人心脾。
已是第三天。
唐小宝伸了一下懒腰,然后又陷入沉思:剑是何物
是凶器、名器、战器、鬼器、神器,是号令天下的权柄,是独自悟道的伴侣
普通的一柄剑,是使用者赋予它诸多的含义,剑就是剑,用剑杀人,剑就是凶器;剑被观赏,它就是名器;使用者是天下霸主,那么剑自然能够号令天下;若嗜武成狂,剑自然是伴侣。可是它还是剑,它就是它,它不是刀叉斧钺,所谓的剑神,是懂剑的人,而懂剑的人,则是明白剑心的人。剑是有生命的,何止是剑,每种物品,既然存在于世间,那么就有它独特的生命形式,草木如是,金属也如是,只是人们不知道如何与他们交流。而神,不就是懂得去跟这些不同的生命交流的人吗可是神把这些生命看成是什么呢蝼蚁下属朋友抑或其他
唐小宝又陷入了苦恼当中,人创造了剑,似乎人就比剑高级,但是当被自己创造的剑刺入心脏的时候,创造一柄凶剑的人会不会后悔为世间带来一件凶兵
自己同眼前的这把剑,又是什么关系呢
唐小宝看着它,静静的,一动也不动,霞光万丈,剑身周围镀上一层金边,但是唐小宝并未觉得这剑跟他以往看见的它有什么不同。
横剑而立,剑还是剑,他还是他,他们并未成为一体。闭上眼,唐小宝眼前浮现梦中日月星辰交替的情形,各样的星星不断地在天空升起落下,它们之间有的互相碰撞,有的却老死不相往来,有的交叉过后各奔西东……自己和这柄剑呢这柄剑终究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就算这剑是一柄神器,他们终究有缘尽的那一刻,而在那一刻之前,这剑是剑,他也还是他。剑非为他而生,他和剑却可以一同而战,那不是朋友,而是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对方的战友。
总有那么一群人,可以为素不相识的人洒下自己的热血热泪,可以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别人,他们为同一个目标奋斗,为同一个梦想而战,等到时间到了,他们则会微笑的向对方挥手告别,在某个冬日寒冷的夜晚,在喝起一杯小烧的时候,想起他们一同战斗的日子,那种情谊,却比朋友情人来的更加宝贵。
恍然间,这是剑突然发出比霞光还要猛烈的光芒,看似刺眼,却柔和的包裹着唐小宝在光晕之内。唐小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在光晕之中,却看到一个人影在不停的跟人战斗着,里面的每一式剑法都信手拈来,仿佛自天地创时那剑招便已经存在了,每出一剑都有神鬼之能,而到了最后,那人却弃剑羽化而去。唐小宝仿佛听到这是剑的一种悲鸣。再后来,又有一个人影出现,他剑法无比犀利,每一剑用出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而他每次只出一剑,但每一剑都会留下一个人的性命。再后来……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小宝只记得最后出现的那人的身影无比的熟悉,那是——剑绝道。
剑绝道那时还很年轻,打扮却跟现今一般无二,一身白衣,眼光中没有那历经岁月的沧桑。他拾起了剑,同唐小宝一样对着剑发呆,然后他却没有想前人那般羽化而去,他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岁月无情的变换,他熟悉的人一个个的老去死亡。他没有逃避,却看他在石碑上写下:花开花落,转眼飘过,人本漂泊,信守一诺。
唐小宝不知道他守的那一诺是什么,但是唐小宝却看出了他心中的苍凉。
剑绝道在剑身上又凌空写了几个字,唐小宝念了出来:剑、神、心!
剑神之心,神鬼莫测,超凡入圣,唯剑唯心!
剑神心一声欢鸣,数道剑光直冲霄汉!天地震动,鸟禽飞鸣。
这竟是神剑认主!
忽然,剑庐当中所有名剑都鸣动起来,欲飞出剑庐,但是剑绝道一眼扫过,那些剑便又都安静了下来。
“他竟是天剑之身……”剑绝道低吟道,眼色却一亮,“我苦苦等了多年的人,难道会是他”他往东方望去,叹道:“时间,已经不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