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称作郭老的花甲老人注视着秦牧,眼神平淡,让人不出喜怒,对于眼前的这个小娃娃,他谈不上厌恶,反而内心深处还颇有些欣赏。
想他郭寻今朝已年逾六十有三,一把年纪了才混了个蓟城第一剑客的名号,对于自己的天资他可谓心知肚明,谈不上如何惊艳,如那小娃娃那般年岁时,他才刚刚跻身一品境,而凭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这小娃娃已经臻至曲境巅峰,只差那临门一脚,便会打破曲境的桎梏,达到通幽境。
武道境界九品到三品是第一个分水岭,三品到通幽则是第二个分水岭,如此年轻的通幽武者郭寻不是没有见过,但肯定不算多,可谓是凤毛麟角,实际上放眼整个帝国皆是如此,对于这一点,郭寻无比的笃定。
但其身为王家的首席客卿,虽说王家对其并无拘束,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个道理他郭寻还是知晓的,总不能吃别人的用别人的什么活都不干吧?武者自有其尊严,武道修为越高的武者越是爱惜羽毛,贩夫走卒平头百姓都有其自身的尊严呢不是?
那卢鹰与郭寻算是半个师徒关系,今日相逢一座酒楼,两人畅饮正酣之际,一个年轻人找了进来,火急火燎的朝卢鹰走了过去,这人卢鹰认得,是他家悍妇所开酒楼的伙计,伙计告知他王铁妮被打的消息后,卢鹰只得与老人辞行,于是便出现了先前带人围堵天水居的那一幕。
卢鹰的失败让老人脸上也是无光,只是常年摸爬滚打练就下来的沉稳让其并未在面上显露罢了。
“小娃娃,以你这般年纪与卢鹰交手而胜之,确实了不起。”郭寻淡淡开口道。
那白衣少年并未理会老人看似褒奖的言语,这个看似轻浮的少年郎眼眸中首次露出凝重的神色,他放荡不羁是不假,可他又不傻,眼前这个有着蓟城第一剑客之名的老人,他扪心自问自己绝非其对手,甚至就是想溜恐怕对方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老人话锋一转,面上仍是那副百年不变的淡然表情,可众人还是感觉到了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凌厉气势。
白衣少年眉头紧锁,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心一横,他扯下脖颈上佩戴着的精美白玉,一把捏成了齑粉。
老人并未阻止少年损毁那白玉玉佩,他没有天真到认为这不过是少年自知不敌的愤懑之举,应是一种秘术,想叫人吗?倒是有点意思,那就一举把事情彻底的解决了吧。
白玉粉尘随着一阵微风飘荡于空气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叼着烟斗的黑衣老者和一个六岁大的小娃娃突兀的出现在了围观人群之中。
老人叼着一杆青竹烟斗,吐云吐雾好不痛快,那身穿麻布衣的小娃娃不知犯了何错,一只耳朵被老人揪着,如那八月的石榴呲牙咧嘴的,奇怪的是,尽管看起来痛的要命的他硬是没有发出疼痛的**声。
突如其来的老人自然就是秦牧的师傅暮壑雄,在接到徒弟信号的一瞬他就从远在几十里路开外的枫林茅草屋徙移至此地,此等实力让人咋舌,好在除了秦牧以外没人知道他们的突然莅临,身旁的围观人群也没有谁会过于在意一个老头跟一个小娃娃,看那郭老与那白衣少年的热闹还来不及呢,谁还会留意一个老头跟小娃娃。
被揪着耳朵一脸痛苦的小男孩自然就是暮壑雄最近新收的小徒弟叶尘,也就是秦牧的小师弟了,方才在茅草屋,这顽皮的小娃娃见暮壑雄把烟斗放在桌子上,趁此机会就欲往那烟斗里塞些刚从那耗子身上拔下的老鼠毛,结果就被神出鬼没的师傅一把扯住耳朵,而后莫名其妙的就被带到了这里。
耳朵得到解放的叶尘小眼珠开始滴溜溜的乱转,他收回打量的目光扯了扯师傅的裤脚小声的询问道:“师傅,那穿着白衣的大哥哥不会就是大师兄吧?”
“嗯,不过你大师兄似乎遇到了些不能解决的麻烦呢。”暮壑雄伸手摸了摸这顽劣徒儿的小脑袋,目光停留于那郭寻的身上,难怪他这向来好强的大弟子会求助于他,原来遇上了一个武王境的用剑高手,那蓟城第一剑客的实力一眼就被暮壑雄看穿了,如果秦牧在身边的话一定会拍马说一句师尊当真是洞若观火慧眼如炬的阿谀奉承了。
“是那老头要揍大师兄吗?”叶尘指着那郭寻他明知故问道。
“嗯。”
“那大师兄他打不打的过那用剑的老头呀?”
“毫无胜算可言。”
“那要是师傅你也打不过那老头可怎么办?”
“……”
随即某人脑袋上就挨了一记爆栗,叶尘揉搓着刚刚历经磨难的脑袋瓜,八月石榴再度裂开了嘴,当他抬起头望向那从未见过面的大师兄时,恰巧对方也忘了过来,大眼对小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都默契的没有彼此相认。
“小娃娃,老夫也不为难你,我只出一只手,你要是能胜了老夫那么就放任你就此离去如何?”郭寻一手持剑负于身后,凭他武王境的修为,单手应对一个只有曲境的小娃娃已是绰绰有余。
太嚣张了,居然敢单手面对大师兄,叶尘紧紧的咬着牙,一双小手紧紧的攥拳,其上根根青筋暴露,显得有些狰狞。
人群惊讶的发现那白衣少年突然间消失在了原地,一些人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那少年确实是消失不见了,场中连一丝微风都不曾掀起丝毫。
“不错的速度,只可惜力道不够。”郭寻一手成爪,虚握住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直刺而来的凌厉一剑。
秦牧眉头紧锁,陷入老人手心的剑尖被一股磅礴至极的劲道紧紧禁锢,再难以寸进分毫,而他脚下青石板早已龟裂,双足陷入地面一尺有余,让人触目惊心。
随后人们惊讶的发现,地面上凭空出现了数道陆地小龙卷,那白衣少年发丝飞扬,衣袍猎猎作响如春雷。
那叼着烟斗的老头摸了摸那麻衣小娃娃的脑袋他说道,“接下来你可要看仔细了,这是你大师兄前些年随为师观苍澜江大潮所悟出的一道剑招,此招虽不以气机延绵见长,但瞬间的爆发足可越境伤敌。”
叶尘小脑袋瓜点个不停,他也很好奇他这大师兄究竟有多厉害,怎么的总要比师姐要厉害些吧?以后可得跟师兄搞好关系呀,那日后师姐再欺负他的话可就有人给他撑腰了!
幸好暮壑雄不知道他这小徒弟此时内心的想法,要是被他知道这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多的花花肠子,某人的小脑袋恐怕是免不了又要遭罪了。
秦牧体内气机如那苍澜江一线大潮拍岸,猛然间炸裂开来,层层叠加,气势一瞬间达到顶峰,伴随着刺人耳膜的剑鸣声响起,长剑陡然向前推进三寸。
如果仔细倾听的话,则会听见空气中细微的虫鸣声,剑入三尺后,长剑再也无法寸进,秦牧额头青筋鼓起,其内血液流肉眼可循,剑尖再入半寸,空气中铁屑四溅,剑刃上散步着密密麻麻的缺口,金铁之声愈发嘹亮刺耳。
郭寻看着已是强弩之末的秦牧,眼睑微敛,手掌猛地一握,在秦讶异的目光下,那被老人握住的剑身部分瞬间就变为了齑粉飘落而下,巨大的冲击波以老人手掌为中心猛烈的扩散四方。
秦牧借力身子向后滑行数十步方才止住脚步,他起身朝老人微微拱手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秦牧很清楚,以对方的实力要取他性命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之所以还能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只是那老人不愿与他一个小辈一般见识仅此而已。
“这件事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终,这样吧,你打了卢鹰的老婆几个耳光,那由她打回来这件事就这么结了。”身为王家的客卿,郭寻自然是要为王铁妮找回面子,而且这个提议在老人看来是合情合理,打你打不过我,人我也比你多,这小娃娃没理由不答应。
老人此话一出,秦牧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被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泼妇当街打耳光,这传出去他秦牧以后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如果今天师尊没来的话,该怎么办?
“谁呀?蛤蟆张嘴就要吞天吞地的。”
“嗯?”郭寻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头叼着烟斗缓缓走向秦牧,只是那眼神却是看向的他,郭寻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到老人的存在,这个老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