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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
十余万大军自西方向着大梁城缓行而去。
一支骑士自军阵之中裂出,当先停驻于大梁城东十余里外的夷山山巅。
夷山正对着大梁城的东城正门(夷门)。
立于山巅,整个大梁城都映入嬴成蟜眼中。
而眼前一切留给嬴成蟜的却唯有沉重。
魏惠王六年(公元前364年),魏惠王面对大秦的穷追猛打将都城由安邑迁至仪邑,并于仪邑筑就了眼前这座大梁城。
不同于大部分时间都在主动进攻的大秦,自大梁城修筑后的百余年间,魏国一直在不断丢失疆域,所以历代魏王都极其注重城防建设,作为都城的大梁城更是修葺的重中之重。
而今的大梁城周长约五十里,东西宽约十一里,南北长约十三里,内有居民四十余万,虽是依河而建,整体却呈现出较为规则的梯形。
蒙武沉声道:“据驻魏行人回报,而今大梁城城墙高约五丈,墙基宽约三十丈(693米),墙顶宽约七丈(1617米),每隔二十丈有一马面。”
“四方城门共十二座,其中水门两座,路门十座,每一座路门外皆有曲城(早期瓮城)。”
“且据斥候回报,自配重投石车进入战场后,大梁城便开始继续增厚城墙,尚不知目前大梁城的厚度究竟有多厚。”
大梁城的墙基宽度是新郑城的166倍,墙顶宽度更是新郑城的7倍!
这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应有的厚度。
若是不考虑建筑材料和修筑方式,只考虑厚度和高度,大梁城的城墙规制已经超过了乾隆年间重城的修建标准。
那特么是一千多年以后的规制啊!
放在当今天下,大梁城就是最为坚固的雄城,没有之一!
看着城墙上下那些还在热火朝天加厚城墙的民夫,嬴成蟜嘴角微微抽搐,半晌过后方才吐出一句话:“丧心病狂!”
面对这座重城,即便秦军悍勇又如何?
秦军就像是面对一只厚壳乌龟的老虎般,饶是爪牙锋锐也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蒙武继续说道:“除城墙外,大梁城附近还有着十分繁复的水系。”
“大梁城内的水师可以顺水门离城,沿水路对我军发动进攻。”
“他国若增援魏国,亦可直接走水路进入大梁城内。”
如果说嬴政是基建狂魔,那魏惠王就是水利狂魔。
魏惠王环绕大梁城打造了极其繁复的水运交通网络,其中最为知名的便是沟通黄河和淮河的鸿沟水渠。
鸿沟一词,由此渠而来。
楚河汉界指的也正是这条水渠!
凭借鸿沟水系,魏国水师多次打退了他国的围城重兵。
面对如此城防,嬴成蟜不由得喃喃:“离谱!”
蒙武慨然道:“所以昔年穰侯(魏冉)发兵十次进攻魏国,皆于大梁城受阻,被应侯(范雎)指责曰:十攻魏而不得伤。”
“穰侯望大梁城而叹曰:以三十万之众守梁七仞(1293米)之城,臣以为汤、武复生,不易攻也!”
蒙武看向嬴成蟜:“大梁城实乃当世坚城。”
“即便我军猛攻,赵王也不一定会愿意将对阵王将军的部队调来大梁城。”
“因为赵王感受不到威胁。”
赵王偃确实不会坐视魏国亡国。
但在赵国自己也面对重兵进攻时,赵王偃若调兵增援必然会慎之又慎。
而大秦对大梁城的战绩显然可以大幅提高赵王偃的心理阈值。
俯视着远处的大梁城,嬴成蟜沉声发问:“那若猛攻之士非我军,而是大水呢?”
蒙武微怔,旋即下意识的看向环绕在大梁城外的繁杂水系,正声发问:“将军意欲水攻?!”
嬴成蟜点了点头:“不错。”
“历代魏王都在引水过梁,修筑大梁城周边的水系。”
“繁复的水系给予大梁城以周密的城防,并让大梁城成为天下水运中心,因水运而获利巨万!”
“然,大梁城西北部比之大梁城高出不少,一旦大梁城周边水系决堤,大梁城将化作汪洋!”
蒙武微微皱眉:“此策有伤天和!”
蒙武自然不会在意死亡和杀生。
但水淹大梁城会导致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城内权贵会出现大量死伤。
这很可能会导致天下诸国权贵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更加主动的促成合纵联盟,一齐攻秦!
这也是昔年白起上谏此策却未被采用的根本原因。
嬴成蟜笑了:“我大秦在天下诸国眼中一直都是虎狼异类。”
“自我大秦东出,我大秦的每一场战争都被视作有伤天和。”
“再多一场又何妨?”
“我大秦走到如今,早已没了退路!”
蒙武被嬴成蟜所说服。
大秦现在的国际关系已经恶劣到不能更恶劣了。
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蒙武轰然拱手:“末将凭将军调遣!”
嬴成蟜欣然颔首:“令!”
“副将蒙武率兵三万奔赴新郑,郑国已于此地等候于你。”
“本将意欲分别挖开荥泽大堤、鸿沟大堤和内黄大堤。”
“如何施为,请蒙将军与郑国相商。”
蒙武当即拱手:“唯!”
领命之后,蒙武沉声道:“荥泽大堤和鸿沟大堤皆在我大秦境内。”
“但内黄大堤却是在赵魏边境。”
“若挖掘此堤,必然会被赵魏两国得知!”
在原本历史上,王贲就是挖开了内黄大堤才灌了大梁城。
但在现在,赵国尚未落入大秦手中,内黄城也仍是赵国疆域,想挖开内黄大堤那就是在敌国头上动土。
赵国能坐视吗?
嬴成蟜沉默几息后方才笑问:“蒙将军又忘记我军此战的目的了?”
“本将挖掘内黄大堤就是要让赵国知道本将要决堤灌城了!”
“若非如此,赵国如何会发兵来援?”
蒙武恍然,笑而拱手:“是末将之失。”
嬴成蟜沉声道:“赵国若有援军来,则蒙将军便是迎接赵军的前军。”
“请蒙将军且战且退,本将也会即刻发兵支援将军。”
蒙武肃然道:“末将晓得。”
“末将这就引兵回新郑!”
嬴成蟜拱手一礼:“将军慢行!”
目送蒙武远去,嬴成蟜目光重新看向大梁城:“令!前军前压,兵逼东城门!”
一声令下,前军加速行进。
在大梁城外略略整军后,嬴成蟜再令:“弩手上前,弩矢压制!”
一千五百名弩手快步冲锋至大梁城外二百五十丈处,列阵三番。
随着姜明的一声喝令,弩矢如暴雨般向着大梁城泼洒而去。
嬴成蟜继续喝令:“投石车上前,飞石准备!”
伴着木轮嘎吱之声,四十架投石车被推到东城门外。
梢杆上扬,带动着沉重的石块抛飞上天。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中,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巨石狠狠撞击在大梁城的城墙之上。
“嘭!”
伴着一声闷响,大梁城城墙出现了些微摇晃。
魏王增毫不犹豫的向着巨石落点方向跑去。
“王上小心!”
“王上,且慢行啊!”
“注意天空,都盯着点天上!”
魏国臣子们慌慌张张的跟在魏王增身后。
但魏王增的眼中却只有城墙!
终于,魏王增跑到了最近的巨石落点。
探出身子向下看,魏王增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只见厚重的城墙竟然出现了几条缝隙!
魏王增失神喃喃:“秦军飞石可破我大梁城?!”
“它凭什么可破我大梁城!”
魏相高泯等一众魏国重臣也相顾茫然。
历经战火而不倒,大梁城在魏国君臣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
就像是人们相信所有鬼怪都无法伤害被窝里的人一样,魏国人理所当然的认为秦军不可能奈何大梁城。
但现在,这条公理崩塌了!
庞煖在查看了一番城墙的损伤后却松了口气,拱手一礼:“请魏王莫要担忧。”
“秦军投石车固然可伤大梁城,但伤的不重。”
“只要王上不断征召城中黔首夯实城墙,秦军奈何不得大梁城。”
魏王增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稳,并决心要将大梁城城墙增厚至百丈以上!
但面对外臣,魏王增略略颔首:“庞将军所言甚是,寡人知之矣。”
庞煖拱手再礼:“然秦国长安君行策奇诡,更屡有新式器械。”
“外臣以为,长安君在发现投石车对大梁城效果甚微后,必然会另出他策。”
“外臣再请出城驻扎!”
魏王增微微皱眉:“可是寡人招待不周,竟令将军屡屡欲走?”
庞煖认真的说:“王上盛情款待,外臣心中唯有谢意!”
“但外臣之谢,非是困于城中与王上纵情歌舞,而是切实的帮助王上戎守大梁城。”
“外臣出城驻扎,则大梁城进攻可退可守,这才是守城之法啊!”
庞煖说的很有道理,但魏王增不听。
相较于庞煖出城作战所带来的那点好处,魏王增更担心庞煖趁着出城驻扎的机会跑路!
经过历代魏王的努力,魏国朝堂人才彻底凋敝,魏琦已是魏国数一数二的将领。
而今庞煖这等大将好不容易可以为魏国所用,魏王增如何愿意放他走?
明白魏王增的心思,高泯笑着宽慰:“大梁城固然被困,但我大魏诸城尚在。”
“王上已经传令各城,令各城守将率军回援大梁城,这些守军皆可与我大梁城呈掎角之势。”
“还请庞将军坐镇大梁城,指挥局才是!”
庞煖摇了摇头:“大梁城坚,不需要本将亲自指挥。”
“本将更应该出现的地方恰恰是城外,如此本将方才能纵观局,判断秦军意图。”
高泯面色微沉:“庞将军莫不是要借故出城,回援赵国?”
“本相能理解庞将军急切回援的心,但庞将军以出城观察长安君的意图为由是否过于荒谬?”
“长安君便是有万般才能,除了以投石机破我城墙外,还能如何威胁我大梁城!”
庞煖心生气闷,沉声发问:“若长安君掘堤引水灌大梁。”
“魏王该当何如!”
因为始皇帝在统一度量衡的过程中废除了‘仞’这个计量单位,所以自汉朝起便开始争论一仞的长度究竟有多长,之后也更多是将仞作为虚指,所以芝士选择《汉书》的说法,一仞=八(秦)尺。
大梁城的挖掘工作尚未完成,已勘明的考古结果芝士会直接采用,未勘明的部分芝士首选同时代的其他考古结果填充,次用史书资料。如大梁城曲城的结构便参照了同时期新郑城北城门曲城的结构。读者大大们如果发现有谬误请不吝告诉芝士,感谢感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