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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三江水转身向码头走去。李安则是一声不吭的跟着他身后,一双眼睛打量着繁忙的码头。
其实来这里之前,在小轮上周升就曾向李安介绍过这边的情况。
大师兄三江水在三角码头混迹多年,现在手底下跟着三百来个苦力,主要做着类似包工头的活计。
也就是替商会的货轮上货卸货。
偶尔也会兼职掮客,替船东经理介绍有工作经验的船员。
这时,走在前面的三江水开口问道:
“以前有在码头上工吗?”
李安想了一会,回应道:
“那倒没有,不过十三岁的时候倒是在油麻地码头卖过报纸。”
那时的李安孤苦无依,年龄小又没人请他帮工,只能从报贩手中拿报纸去码头售卖。
一份报纸卖一毛,拿货八分,赚二分钱。
每次有小轮靠港,客人下船的时候,他就会上前推销。
一般,市民都有看报纸的习惯。运气好的时候,李安每天能卖近二百份报纸,能赚三块多,都赶上白领的工资。
只是好景不长,卖了没两天报纸,就被管理码头的社团成员赶出了码头,这才被李建国带去酒楼上工。
说话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码头。
极目所望,麻袋装着的货物一袋袋整齐的堆放在码头的水泥地面上,好似一座座小山。
光着膀子的苦力依次来到堆放的货物前,从筹佬手中领过小木棍样式的算筹后,扛着货物走向停靠在码头的货轮。
靠左手边,卸货的苦力走过五米长的跳板,从货轮上下来后,径直将肩上的货物整齐的摆放在运输货物的板车上。
忙碌,壮观的同时。
一切又显得井然有序,透着一股鲜活的人间烟火气息。
“码头,是许多新移民故事开始的地方。港岛能从一个小渔村崛起,离不开码头,同样离不开从码头上岸的一船船新移民,离不开一箱箱停留又远走的货物。”
三江水语气有些感慨。
“最早的时候,这个码头只是停靠渔船、海盗船的避风港。
开埠之后,码头上来往反复的,主要是鸦片、军械、洋行、鬼佬,港口停靠的也是鬼佬的战舰以及洋行的商船。
你再看现在,港口停靠的大部分货轮却是华资商行的。
运送的货物也由以往的鸦片变成内地南北两省的特产,以及东南亚的药材。”
三江水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处问道:
“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李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隐约可见港岛第一高峰的轮廓。
“太平山?”
三江水轻轻点头,然后嘿嘿直笑道:
“知道太平山以前被人称什么?”
他也没指望李安回答,自顾自说道:
“扯旗山!听名字就知道啦,一股土匪老巢的味道扯旗,也就是海贼盗匪聚集,旗幡飘扬的意思。
太平山?只是那群鬼佬搬过去之后觉得不好听才改的名字。
不过,改不改都一样,现在的鬼佬和以前的海盗没啥区别,倒是和扯旗山很搭配。”
三江水伸出手指指向波光粼粼的海面,眼神认真的看向李安:
“其实,码头就如同这海面,波澜起伏只是表象,永恒不变的,永远是不同力量的拉扯当然也不仅仅是码头,只要是有利益的地方,都一样。”
听到这,李安有些惊讶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师兄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有哲理的话。
三江水拍了拍李安的肩膀。
“你也就是我师弟,不然我可不会给你说这么多。”
“知道了师兄。”
李安轻轻点头。
“水哥!”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名穿着短衫,脖子上围着一条汗巾,作苦力打扮的青年。
来到两人面前后,他先是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李安,才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搭在码头上的简陋凉棚。
“大口英来了,等了你快一個小时,说有事找你。”
三江水眉头一挑:“东福合的?不好好经营码头上的烟馆,找我能干嘛?”
青年猜测着说道:
“是不是来搬救兵的?听说最近这段时间,东福合与合义堂为了争抢码头上的地盘几度大打出手。”
“问问不就知道啦。”
三江水笑了笑。领着两人向凉棚走去。
一走进凉棚,他就朝坐在木桌前的黑壮男子问道:
“喂?大口英!阿杰说你有事找我?”
三江水说着,拉过张长凳一屁股坐下后,又示意身后的李安坐在他旁边。
大口英看着李安,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紧接着连忙起身,拿过桌上的茶壶,斟了两杯凉茶放在两人面前。
“水哥,伱知道的,这三角码头一直都是我们东福合的地盘,合义堂在西环是做小巴生意的,来三角码头抢地盘,完是坏了规矩。”
三江水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
“三角码头有十二个货运码头,在这里混饭吃的小字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确定是你的地盘?”
“呃。”大口英顿了一下,有些尴尬。
三江水将凉茶一口饮尽,把玩着杯子:
“都知道我这人不混字号,所以你们争抢地盘事我不关心。你就直说找我有什么事就行?”
“借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口英也是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
三江水把杯子放在桌面上,看着对方。
“老规矩!走过场的话,二十,要是动手,价钱翻倍,出了事你负责。”
大口英想了一会儿,点头应道:“今天晚上我要十五个人。”
又从裤兜掏出港币,数了三百块港币放在桌面上,这才带着马仔离开。
“阿杰,把钱拿上,按他的要求找十五个人。你问有谁愿意去的,把钱给他们就行。”
“知道了。”
被称作阿杰的青年应了一声,拿过桌上的钱走向发放算筹的筹佬。
见没有了其他人,李安起身给三江水续上茶,好奇的问道:
“师兄,参与社团争抢地盘,师父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闻言,三江水却是笑了笑。
“混字号的狠人,哪一个没练过拳脚功夫?我们只要不混社团,不恃武凌人,欺压普通市民,师父自然不会生气。你也看到了,这些钱我一分都没拿,下面的人既然愿意搏,我自然不会拦着他们赚这个钱。
“师兄,这些社团,不是号称几千上万人嘛?怎么争抢地盘都要花钱请人?”
李安听到这话,也就不再纠结这个事,反而趁着这个机会准备多了解一下社团的事。
毕竟,他后面做生意的话,肯定免不了与这些社团的人打交道。
“看见那些上货卸货的苦力了吗?”
三江水朝码头上正忙碌的苦力努嘴示意。
紧接着说道:
“这里的苦力,十个就有九个是入了社团的人,还有码头上的小贩,人力车夫。
什么福义兴、和安乐、和胜和、联公乐、长乐社,这些乱七八糟的社团一大堆,还有些是连我也没听说过的小社团。
可这有什么用,都只是些挂着社团名号讨生活的普通人,不给钱谁给你卖命?养打仔也是要钱的,你知道养几千上万个打仔要多少钱吗?把那些社团大哥卖了也养不起。
从葛肇煌一死,姓向的被遣送出境,社团也就这个样了。
成员上万,还用看那些便衣,探长的眼色?鬼佬还坐得住?骗鬼的吧。社团真要有这么威,港督见了都得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