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脚下,桥头凉亭。
父子俩坐在其中,煮着清茶。
看着远处的熟悉的龙山。
那是萧青天和萧北辰成长的地方。
两代萧氏府府主,今日难得在此集合。然而气氛却显得有几分悲凉。
皇甫静和安若雪两人站在凉亭之外,并未进去打扰。
萧青天看见萧北辰神色黯然的看向前方的龙山。
身为父亲的萧青天,心中有些隐隐作痛。
哗啦!
萧青天主动给萧北辰倒了杯茶:“怎么,还在为龙山之上发生的事情,自责愧疚么?”
在别人面前,萧北辰会隐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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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父亲面前,萧北辰没有。
他开口:“是啊,无尽的愧疚。我身为萧氏府的少主。当初爷爷为了保我离开,不惜牺牲整个萧氏府的儿郎。我在北凉,准备了足足五年。这一次回归,我本以为铁定可以重建龙山萧氏府……”
“不想,我还是没做到啊。”
“我愧对爷爷,愧对奶奶,愧对二叔,二婶。愧对所有为我牺牲的萧氏儿郎。”
诶!
萧青天一声长叹:“诶,我的孩子啊。我这个做父亲的,又何尝不是如此啊。五年龙山萧氏府被屠的时候,我才是萧氏府的府主。是我无能。”
“儿子,我才是最应该自责愧疚的人。萧氏府的一切,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萧北辰嗤笑了一下:“老爹,这些话就不必说了。直接说正题吧。”
萧青天认真的打量着萧北辰:“儿子,五年前事发之后不久,我就知道了灭龙山萧氏的元凶是萧皇后和萧君临。但我一直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后会精神崩溃,从此沉沦。所以,我一直瞒着你,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的意志,胆略,远在我之上。”
“此番龙山之事,虽然你败了。剥血帝皇意。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以你为豪。”
啪!
萧青天一手拍在萧北辰的肩膀上:“你可知道,我知晓元凶是夏氏皇族之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萧北辰:“劝我放手。不要再去重建龙山萧氏,不要去为萧氏儿郎讨一个公道。”
萧青天苦笑:“没错。我不想你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更不想你白白牺牲,最后变成冷冰冰的尸骨。如今,见你在龙山所作所为,我知道我渺小了。”
“你已经长大了,已经走出了象牙塔。你已经可以独立去面对一切了。”
“往后的路,我帮不了你了。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并且,以你为豪。”
萧北辰动容。
父子之间,已经很久没这样交心了。
自己的行为,能得到父亲的认可,支持。
弥足珍惜。
“老爹,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萧青天欣慰笑道:“诶,很多事我明白的太晚了。这一点,你妈看的比我透彻。”
“而且,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
萧北辰道:“老爹,好好说说我妈吧。”
想起这个女人,萧北辰心情很复杂。
这个女人,从小就冷落疏远自己,一度让萧北辰感觉自己是个被妈妈丢弃厌恶的孩子。
从小,他就没有母爱。
甚至心有怨恨。
可之前女帝告诉他,岚十九夜为他屠龙取骨。
萧北辰对母亲的印象,很复杂。
萧青天长叹一声:“你妈本来是千山雪域的圣女,年纪轻轻就觉醒了帝皇意的人。是未来的雪皇。他本来会有一个无比光辉的前程。是我,拖累她。”
“当年,我们在雪龙山相爱了。她为了爱情,不惜违背族规,放弃了圣女的身份,冒着被千山雪域抓捕的风险,跟我私奔,来到了龙山。而这个秘密,只有我,你爷爷和慕容星才知道。”
“我们很相爱,后来有了你。还有你的大哥大姐。那时候,我们过的很幸福。”
“你可知道,你母亲为何从小疏远你?”
萧北辰面色都有几分扭曲:“萧景鸿说是因为我克死了他的两个孩子?”
萧青天摇头:“那都是江湖术士之言,就算是真的。你母亲也不会为此而疏远你。真正的原因是你出生的时候,天降异像,禹族帝皇意加持。从那一刻开始,你母亲就知道了龙山萧氏府的结局。”
“她知道,龙山萧氏会因为你的降生,而遭到灭门之祸。”
“为此,她很自责。一直说你是煞星。其实是她自己自责愧疚。你是她的孽,是她的劫。她看见你,就如同看见了你自己的劫。她始终无法释怀。”
“但是儿子,你要明白。你母亲从来没责怪你,她责怪的是她自己。只是她无法面对你罢了,是因为她无法面对自己的劫。”
“这件事,只有你爷爷,我和你母亲三人才知道。”
萧北辰震惊无比。
我是母亲的孽,是她的劫?
揣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自觉的在哆嗦。
“后来呢?”
萧青天道:“后来,你母亲为你做了一件没人知道的大事。”
萧北辰:“什么大事?”
萧青天道:“你可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萧北辰道:“不是你们取的嘛?”
萧青天摇头:“这么好的名字,我可取不出来。北,是北方,是北凉。辰,是日月星辰,是时辰,是光阴。还是西域辰州。所以,你的命在北凉,你的归属在西域辰州。”
“这就是为什么剑门关你被削筋断骨之后,我要让唐紫月和你谈话,建议去北凉的原因。一切都在你的名字了。”
萧北辰大吃一惊。
自己的名字,还有这么深刻的奥义。
我怎么不知道?
而且,自己的名字是二十年前就取好了的。
竟然就能和北凉扯上关系?
萧北辰出生的时候,女帝都还没崛起呢。北凉还很乱呢……
这有些太夸张了。
萧北辰道:“谁给我取的名字?”
萧青天道:“你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你的肉身根本承载不住帝皇意,几乎油尽灯枯。为此,你母亲带着西行十数万里去往北凉西边的西域辰州,为你向天借命,向天求名。”
“你的名字,是天赐。肩无冕,天地赐名。萧北辰,就是这么来的。”
什么?!
我刚出生就要死的?
是母亲向天借命,向天求名?
这……
萧北辰竟然不知道,那个素来冷落自己的母亲,竟然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
心跳在加速,眼眶都有点发红。
母亲啊,你可真是外冷内热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啊?
许久,萧北辰才缓过神来:“辰州是什么地方?”
萧青天道:“辰州在西域,而西域靠近北凉。光明圣殿的总部,就在西域。千年前,那里是光明神殿的总坛。”
萧北辰再次震惊。
女帝和安若雪都出自光明圣殿在大夏的一处分部旧址——昆仑南沙丘。
而辰州,才是光明圣殿的总坛所在地啊。
原来自己不过三个月的时候,母亲就带自己去过辰州光明圣殿。
“向天求名借命,是何意?”
萧青天道:“那是超越人间理解的法门。你母亲跟我说过。是光明圣殿的最高技法——天启神术。光明圣殿的人,为你施展了天启神术,向天借命求名。”
“从此,你的病好了,也活了下来。”
窒息!
萧北辰的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是现在才过的这么难。
从小就很难啊。
只是那时候太小,自己不知道罢了。
原来,因为这样自己才活下来的。
母亲带着只有三个月大的自己,独自西行十数万里啊!
眼眶,湿润。
萧北辰很自责。
为心中对母亲的那份怨气,而感到愧疚难当。
脑海中,闪现出那个孤独萧索的母亲身影。
过了好一会儿,萧北辰才缓过神来:“为此,母亲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
萧青天道:“或许吧。回来之后,你母亲一直郁郁寡欢,非常自闭。从此,我再没见她笑过。三个孩子之中,你母亲唯独觉得对你愧疚。你是她的劫啊。”
萧北辰长叹:“我大哥大姐呢?”
萧青天道:“在千山雪域。这些年来,千山雪域过的也不好。往北要抵抗外国前敌,往南受到夏皇的不断侵扰。”
萧北辰道:“我母亲现在在什么地方?”
萧青天道:“五年前,你在剑门关被削筋断骨,你母亲为了你不顾千山雪域百族反对,深入禁地屠龙取骨。雪龙是千山雪域世代朝拜的神祇图腾,是至高无上的神灵。为此,你母亲受了重伤,被千山雪域关押在禁地冰湖之中,日夜接受最残酷的刑罚。”
“这些年,我和你大哥大姐为了解救你母亲,一直在苦苦努力。但都收效甚微。千山雪域不肯放人啊。好在,你母亲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还有时间。”
滴答!
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再忍不住流了下来。
母亲!!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你。
女帝说的没错。
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萧青天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萧北辰,看着他泪流满面。
过了许久,等萧北辰情绪缓和了很多,萧青天才开口:“儿子,接下来的话,是你母亲让我转告你的。我来口述。”
萧北辰抬起头,神色无比敬重:“你说。”
萧青天道:“——北辰,若有朝一日,你为龙山萧氏剥血帝皇意。那就意味着我岚十九夜错了二十年。在拥有造化境的实力之前,别来找我。顺着你的心,去走你的路。去北凉!你的命,始于千山雪域,却终于北凉,终于辰州。这就是天地赐名的意义。”
“你是我的劫,也是我的路。我是你的山,你是我的路。待你登临造化时,母子终会再相逢。”
萧北辰惊呆了:“这段话,母亲什么时候让你转告我的?”
萧青天道:“五年前,你母亲去屠龙之前就告诉我了。若你为萧氏府剥血帝皇意,我就说。若你没有,就不说。”
萧北辰浑身悚然。
太震撼了!
母亲啊母亲。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五年前,就能预料今日之事!
而且,似乎在母亲眼里,剥血帝皇意……不算什么大事啊。
许久,萧北辰缓过神来:“母亲让你把什么交给我?”
萧青天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萧北辰。
锦盒长一尺,红木制作,外表雕刻着一些龙虎图案,十分精美。
萧北辰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块类似钻石的晶体,很大。
足足有婴儿的拳头这么大。
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从中释放。
头皮都感觉到一股寒意。
萧北辰忍不住道:“这是什么?”
萧青天道:“千山雪域至宝,天冰魄。不亚于轩辕剑这个级别的神器。对你的玄冰内丹和寒玉骨有极高的加持。千山雪域的历代雪皇,都需要淬炼出自己的天冰魄。”
“你可以理解为类似帝皇意的一种存在。帝皇意是精神,是道心。而天冰魄是体魄的一种。只有拥有天冰魄的人,才能真正驾驭千山雪域的无上神通。”
嘶!
萧北辰倒吸一口凉气,良久说不出话来。
母亲!
谢谢!!
天冰魄下面,还压着两张照片。
拿起第一张照片。
是全家福!
当时的萧北辰才刚刚满月。
岚十九夜抱着自己,站在正中央。
父亲,二叔二婶,爷爷奶奶都在。
还有另外两个两三岁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屁孩,是自己的大哥大姐。
大家在笑,很灿烂。
瞬间,萧北辰泪水决堤。
母亲!!
许久,拿出第二张照片。
一处巍峨雄壮的大殿门口。母亲和另外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一起。
母亲怀里还抱着三个月大的自己。
也在笑。
萧青天解释道:“这张照片,就是当年你妈带着你在辰州光明圣殿,向天借命求名成功后拍摄的。就是这个男子,为你施展了天启神术!为你,向天借命,求名。”
萧北辰只觉站在母亲旁边的男子有些天生亲切:“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