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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州一脸严肃地站在办公桌前汇报工作,将手上的平板调到相应的文件界面,和时序汇报。
“这是近几年江城最具开发前景的几家公司和项目。”
时序曲起指骨淡淡地翻过几页,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直到翻阅到其中一页,他顿了一下。
唐州瞄一眼:“这是南小姐的癌症早筛项目,前阵子在找投资,后来谈拢的是星瀚。”
时序略思考一瞬:“多少钱?”
“三个亿。”
时序点头,钱不算多,但脑中火光一瞬,反应过来:“星瀚最近不是陷入财务纠纷?还能拨出余钱投资?”
唐州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没关注。”
时序放下平板:“有空查查。”
唐州应下,还想继续汇报什么,手机突兀地响,他不动声色看了眼,突然皱眉:“时总,南小姐。”他举起手机示意。
时序眸光从电脑上移开,金丝眼镜边框折射出电脑光线,在他眸底投射出晦暗不明的色彩。
他略想了想,勾了勾手指:“我来接。”
刚刚划过接听键,南星带着哭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让时序把儿子还给我。”
时序蹙眉:“什么?”
听出他的声音,南星哭得更加凄惨:“时序,你把柚柚带到哪儿去了?你这是犯法的知道吗?你怎么敢……怎么敢不经过我的同意把柚柚接走。”
南星句句严词,但因为带了哭腔,少了力度,听起来十分可怜无助。
短短几句话,时序已经猜出了大概,他单手取下眼镜,高大挺拔的身形已经站了起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蹙着眉疾步往外走:“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南星彻底没了主意,刚才时序说他没接走孩子,那孩子在哪儿?
她站在补课班明亮的教室里坐立难安,整个人疲惫不清醒,她脑子里像糊了一团浆糊,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
直到时序一身冰冷的赶来,就看到她穿一件单薄的针织衫,抱着手臂蹲坐在台阶上,整个人埋在手肘间,从时序这个角度看过去,就跟颗固执的小蘑菇似的。
时序一时之间没说话,直到李老师过来询问,他才开口,嗓音淡淡的,带着秋天的寒,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
“您好,我是南柚柚的爸爸,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老师有些吃惊,仔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南星,有些拿不准到底什么情况,只能斟酌着语气回:“柚柚爸爸,真是抱歉,但我们真的跟柚柚确认过那个人的身份,两个人看起来也很亲昵,没想到……”
时序点点头,抬头环顾了教室一圈,在角落看到了摄像头,冷静道:“监控看了吗?”
李老师点点头:“看过了,但有死角,没拍到。”
时序扭头吩咐唐州:“报警。顺便去找人把附近店家和道路监控都找出来。”
唐州领了任务就麻溜地去打电话。
时序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南星才抬起头来,素净的小脸更显苍白,眼睛红红的,氤氲着朦胧的水汽。
良久,他们就这样一蹲一站的对望着,灯光照射,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无处遁形,浮在两人之间。
南星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和疲累在这一刻爆发,她再度低头将脸埋进膝盖里,低低的哀弱的哭泣声传出来,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没照顾好柚柚,如果孩子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看着她哭到轻微抖动的双肩,时序突然想起了五年前,他们恋爱时她为数不多哭泣的时候,因为什么事已经很难记起,只记得她也跟现在一样,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阴影里,跟只受了伤的小猫似的。
时序没来由的心软了。
他脱了西装外套盖在南星瘦弱的肩头,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轻轻抚了抚她的头:“会没事的。”
时序的外套带着他温热的体温,拢住了南星身,给足了她安感,她突然没那么怕了,有种被抚慰的错觉。
两人隔了点距离坐着等消息,夜色渐深,空气中湿漉漉的,呼吸间都是冰冷的水汽。
南星的手机突然响。
她拿出来看了眼,周嘉树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南星吸了吸鼻子接起来。
“喂?”
“妈咪。”柚柚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轻快地像只小兔子。
南星面色一凛,“唰”一下站起来,声音急切且颤抖:“柚柚?”
闻言,时序也站起身来,南星声音陡然提高数倍:“南柚柚!你跑哪儿去啦?知不知道妈咪一直在找你,担心死妈咪了!”
小孩子不明所以,依旧快乐道:“干爸爸带我出来吃饭了呀,还给我买了好多玩具。”
南星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冲刷过早已干涸的泪痕,她不受控制的颤抖,已经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抬手按住了额头。
那头周嘉树察觉出不对劲,接过电话:“南星?”
南星说不出话来。
时序见状接过电话:“你们现在在哪儿?”
周嘉树显然也被吓到了,根本没空细究这个男人是谁,准确地报了地址:“国贸。”
一直到坐上车,南星还没缓过神来,眼泪一波接一波地流,跟水龙头开了闸似的。
时序看了她一眼,宽慰道:“孩子找到就好。”
南星倔强地擦了擦眼泪,没说话侧着头看窗外,她的心如同在烈火上煎烤过的一样,平静下来只剩灰烬,那股劫后余生的疲累感瞬间涌了上来。
浑身都往外冒着酸乏。
到国贸三十分钟的路程,驶过高架桥,算是进入江城最繁华的地界,高楼大厦拥簇着本市最大最豪华的购物胜地,十点多依旧人声鼎沸。
车缓缓刹停,南星一眼就看见正坐在喷泉池边吃冰激淋的南柚柚,身边站着周嘉树。
她开了车门,脚步匆匆,高跟鞋也阻碍不了她飞快的步伐。
柚柚最先看见她,从阶梯上跳下来,扬了扬胖嘟嘟的小手,小卷毛在风中一颠一颠的,笑得咧出一口小白牙:“妈咪。”
南星看他笑得没心没肺,原本一腔的恐惧部转变成了愤怒。
她揪住南柚柚肥嘟嘟的小胳膊,狠狠抽了他的屁股:“妈咪有没有说过不准乱跑?出来玩怎么不告诉妈咪呢?”
南柚柚懵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
周嘉树也大概猜到状况,护过柚柚,将他抱起来,声音温润柔和:“别怪他,是我没通知到位。”
“我给你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以为你在忙,就发了个消息,估计你也没看见。”
南星这才去翻自己的手机,周嘉树的消息已经被铺天盖地的群消息湮灭,盖到了最底下。
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今天真是太忙了,没注意看。”
周嘉树笑得很温柔,真如桃子说得那样,跟冬日里的烤红薯似的,甜滋滋暖洋洋的。
他身姿挺拔有力,单手抱着柚柚,还能游刃有余的脱下外套递给南星:“天冷,披上点。”
南星接过,揽在手肘上,一颗心都在柚柚身上,警告地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以后不管怎样都不准随便跟别人走,干爸爸也不行。”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瞪了周嘉树一眼。
周嘉树无奈一笑:“好好好,这次都是我的问题,下次再也不敢了。”
南星“哼”一声。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回头去找时序的身影,路旁空无一人,连车的影子都没了。
就在她转身的前一秒,时序收回落在路边三人身上的目光,声线压得很低,淡漠一笑,吩咐司机:“走吧。”
车慢行一阵,拐进更为宽敞的快速路,车速逐渐提起来,融进了夜色。
车头的的探照灯和路边的霓虹闪耀,昏黄路灯一齐拉出一道道光带。光线明明灭灭,水流般一段一段将他安静的侧脸刷上色彩。
极度的静谧和黑暗中,他突然自嘲一笑。
笑自己居然怕,看到刚刚那一幕的时候,好像触及了很多他不愿意去想的东西,譬如南星身边有条件不差的追求者,譬如孩子已经有了能带给他父爱的爸爸。
他翻出手机,找到之前存下的几张南柚柚的照片。
可爱娇憨的柚柚笑得一脸灿烂,对着镜头比“耶”,卷卷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亮闪闪的光泽,眉眼很像南星。
不可否认,刚刚那一刻,他怕了。
五年的缺席,孩子会否愿意自己成为他的爸爸,他尝试将自己带入柚柚的角色,却发现自己根本感知不了这份感情。
那一刻,他甚至不敢上前。
该怎么跟柚柚解释他的身份呢?
叫叔叔他会难过,叫爸爸又怕柚柚接受不了。
时序的三十年都过得井然有序,殷实的家庭条件让他面对任何境地都很游刃有余,这算是他为数不多感知到这种类似于无助的情绪,他很不知所措。
时序仔仔细细看了那张照片,最终熄灭屏幕,面色很淡地将手机砸到一边,手机落到皮质椅垫上发出闷响。
……
昨日惊惧太过,南星夜里就起了高烧,一早上连坐起来都难。
周嘉树拨电话过来的时候柚柚正在给南星喂水,双手握着比他脸还大的杯子,乖乖巧巧地等南星吞了药片。
声音软糯糯的:“妈咪喝水。”
南星瞪他一眼,他讨巧地趴到南星腿上,眼睛湿漉漉地看她:“妈咪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被他委委屈屈地一撒娇,南星再也气不起来了,真像桃子说的,南柚柚这个小孩子长大不得了,多会讨女孩子欢心哪。
她咬牙捏了捏柚柚的小胖脸,伸手去够电话。
“嘉树。”
电话那边隐隐有风声鼓动,周嘉树的声音听起来很远,空旷悠远:“你们吃早餐了吗?我晨跑正好路过你们小区,要不要给你们带点?”
南星看了眼时间:“不用了,我送柚柚去幼儿园的路上买点就行。”
“那晚上我帮你去接柚柚?”
南星:“你忙你的,我让我妈去接。”
一时氛围就凝固住了。
周嘉树是南星妈妈好友的儿子,两人通过父母介绍认识,也短暂的处过一段时间,奈何爱不是强求就能有的。
南星多次尝试接纳他无果,最终选择跟他坦白。
那天南星生日,他安排了氛围很好的塔顶餐厅,上千朵玫瑰铺满,空气中都弥散着玫瑰花的香气。
氛围如此浓厚,南星说出的话却很冰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办法欺骗自己。”
她埋着头不知所措,周嘉树反倒宽慰一笑,暧昧的烛光摇曳在他脸上,温柔缱绻,他依旧绅士无双:“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南星拒绝过,也抵抗过,他却像是非南星不可,心甘情愿地等她。
柚柚从小缺乏的父爱也在他这儿得到点弥补,南星妈妈就做主让柚柚认周嘉树做干爹,估计也是意在促成他们。
可感情怎么好强求呢?
三年时间,周嘉树也好像适应了她淡淡的抵抗,向来不会反驳她:“好,那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就告诉我。”
南星感激道:“好。”又把电话递到柚柚耳边:“跟干爹说再见。”
清朗的童音通过话筒传递:“爸爸再见。”
挂了电话南星再次提醒柚柚:“宝宝,那是干爸爸,不是爸爸,你下次叫人的时候不可以省略前一个字。”
柚柚不明白,歪着脑袋嘟着粉艳艳的小嘴巴:“可是姥姥说干爸爸也是爸爸啊。”
南星一掌拍在额头上,无奈地躺倒在枕头上。
“妈咪再睡十分钟,就送你去上幼儿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