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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顺着她,皇后娘娘也和皇上一样顺着她,加上主子每每和容昭仪作对都能占据上风,这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从而轻而易举就变得轻狂起来。
凉亭气氛不对劲,旁人都避得远远的,也让二人对话传不出去。
云姒闭了闭眼,她自嘲地勾唇:“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秋媛:“奴婢以为主子早有了这个心理准备。”
云姒没再说什么,只是向秋媛伸出了手,秋媛有点意外,她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心底也松了口气:
“原来主子也瞧见了。”
秋媛把那颗剥到一半的核桃放入云姒的手心,她声音轻缓,带着抚慰人心的平静:“奴婢在御前伺候了许久,见多了后妃起起落落,皇上对您本就不同,只要您沉下心来,迟早您想要的,都会得到。”
谁知,云姒却是摇了摇头。
秋媛不解,只见云姒把核桃的另一半也剥开,她将果肉取出来含在口中,一点点咬碎。
云姒声音冷清:
“你知道距离下次选秀还有多久么?”
不到半年。
她也见过许多妃嫔的下场,包括适才洋洋得意的容昭仪,都在告诉她一个道理——人不如新。
哪怕她再沉下心,也只能安宁半年了。
秋媛皱眉,云姒又说:“这后宫人人都处于算计中,谁能清楚究竟是谁算计了谁?”
秋媛没听懂。
云姒却是没再解释,她骤然抬头朝某一个方向看去,恭敬立在那里的人和她对视,眼中似乎隐隐有担忧。
云姒起身,秋媛跟上,路过一个宫人时,那宫人手中端着的托盘忽然倾斜,毫无预兆地往云姒偏去,她惊呼了一声:“小心——”
几乎就是一刹间,秋媛还没来得及拉住云姒,众人就听见“噗通”一声,再转头,只见湖面上荡起一片水花!
秋媛直接扑到岸边,不断伸手想要拉住落水的人,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姑娘——”
秋媛看见一旁愣住的宫人,陡然拔高声音:“救人啊!”
谈垣初才走到不远处,德妃和静妃站在一起说话,看见他过来,都有点意外:
“皇上怎么来了?”
谈垣初来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了秋媛的吼声,他心底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谈垣初蓦然回头,只看见秋媛扑下的一幕,他环顾四周,怎么都寻不到女子的身影。
水榭中乱成一团,水面不断荡起涟漪。
谈垣初脸色蓦然一变,他快速地转身,怒不可遏:“救人!”
德妃冷眼看向谈垣初的背影,遂顿,她皱起眉头,仿佛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也赶紧跟上谈垣初。
柳桂扶住娘娘,低声惊慌:
“娘娘!”
静妃握住她的手,她是唯一一个站在原处的人,她声音没有一点变化:“别慌。”
柳桂倏然抬头:
“可是她——”
“迟早有这一遭!”静妃冷静地打断了她。
柳桂堪堪咬唇噤声。
八月的湖水说凉不凉,却也没什么温度。
云姒跌下水中时,她心底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落实感,她睁眼朝上看,湖面上混乱成一片,这一幕何其眼熟。
卢才人要是泉下有知她死后这么多人想替她讨回公道,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高兴。
云姒只觉得讽刺。
她只挣扎了两下,就任由自己往下沉,她拼命克制住自己求生的本能,今日的一切本身就是一场试探。
越往下,湖水越让人觉得刺骨的凉。
云姒一登上画舫就看见了陆淞,两人对视一眼,她轻易看出他眼底的担忧。
在宴会上,她有点心不在焉,不止是因为静妃,还因为陆淞。
陆淞的担忧只会来源于德妃。
德妃要做什么?
云姒不知道,但这是在湖面上,云姒早就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落水的一瞬间,云姒就了然了德妃的用意。
这么多人,谈垣初也在场,她即使落水,也很快就会被救上来,根本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那么德妃的用意不言而喻。
人在猝不及防落水,第一反应会是什么?云姒即使早有准备,在落水的一瞬间,都在求生本能的应激下,下意识地往上游。
好在,她很快恢复了理智。
不能游上去!
再也憋不住气,水一点点逼入鼻腔,窒息感汹涌而来,云姒脸颊憋得涨红,她抬手捂住口鼻,想要拦住水,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她知道她很快就会得救,但她依然感觉到恐惧。
濒死感令人恐惧。
也令人心底充斥满仇恨和冷意。
她有什么错呢?她是害了卢才人不假,但她难道应该任由卢才人把她送给常德义么?
人一卑贱,命都是卑贱的,遑论清白二字。
杨婕妤、容昭仪、德妃等等,卢才人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她们不过都是想让她死!冠冕堂皇地找借口!
她睁大眼,但她看不清岸上的人,当上面又有几人希望她活着上去?!
眼睛被湖水浸泡,不断传来刺疼,云姒终于看见有人游下来,她挣扎着,四周荡起水花,终于,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有人揽住她。
云姒无力地攥住他衣袖。
他低头,吻住她。
动作有点急迫。
云姒其实看不清他的神情,她隐约从他动作察觉出他有点慌乱,但云姒什么都顾及不了,她拼命从他口中汲取空气。
他咬了她一下。
轻微的疼痛,让云姒不得不恢复清醒,她也终于瞧清了他。
云姒从未见过谈垣初这般狼狈的模样。
水糊了他一脸,一头乌发凌乱,玉冠都倾斜了些许,往日矜贵得体的人好有的狼狈,他面色冷沉,眼底神色更是晦暗得可怕。
她蓦然怔住。
“哗啦——”
岸上人听见动静,急忙地朝湖面看去,许顺福在看见皇上跳下去时,人就傻眼了,在岸上急得抓耳挠腮,现在看见了人,忙忙道:
“都愣着做什么?!快把皇上救上来!”
云姒无力地揽住谈垣初的脖颈,仰着头,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她脸上不断滚下水珠,不止脸上,还有眼角。
谈垣初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心底那一抹慌乱。
须臾,他们被救上了岸,云姒拼命拉住谈垣初,她忽然趴在他怀中痛哭出声:
“皇上——!”
她眼泪掉得又急又凶,往日姣姣的眉眼如今通红,被逼得格外狼狈,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一边哭一边咳,身上单薄的衣裙早被水浸透,谈垣初护住她,亲了亲她额头,声音似乎有点不稳:
“朕在。”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底的惊惧和害怕,不见一点往日的冷静和清醒,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仿若濒临破碎,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慌,谈垣初紧紧抱住她,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朕在。”
“别怕,别怕,没事了。”
他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安慰怀中女子,还是在安慰谁。
怀中的哭声一直在,众人离得远远的,想靠近却又不敢,尤其见到皇上也是一身狼狈,但只顾得安慰怀中女子时,不由得面面相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许顺福打破了四周凝固的气氛:
“皇上,船到了,婕妤落了水,这里又有风吹,还是先把婕妤送回殿内吧?”
这点时间,谈垣初好像完冷静了下来,他打横抱起女子,起身就要转身离开,秋媛忽然出声:
“皇上,这个推了婕妤入水的人该怎么处置?”
“带上她。”
谈垣初头也没回,但话音却是极冷,让众人察觉一股凉意,也隐隐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
小船带离众人。
云姒被抱着进了颂雅轩,她来了行宫两日,都是被谈垣初抱着进来,常太医已经在殿内等着了,诊脉后,其实也只是开了安神的药方,热水一盆盆送进殿内。
众位妃嫔被拦在了殿门外,那个宫女哭哭啼啼地跪在闲庭中,秋媛让人搬来板凳给各位主子娘娘看座,做事滴水不漏。
许顺福看了一眼秋媛,他心底有点唏嘘,秋媛离开养心殿不过月余的时间,他竟觉得秋媛如今有点陌生。
殿内,热水被送进来,净室弥漫一股热气,云姒被刺激到,浑身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谈垣初和她一起沐浴,他拥着她,女子在他怀中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谈垣初低声:“觉得烫么?”
她一言不发地摇头,泪水无声地往下掉,砸在水面上,融进水中不留一点痕迹,她压抑着哭腔:“您是不是生嫔妾的气了?”
谈垣初所有动作蓦然一顿,他想否认,但他也知道女子这么敏感,不会信他。
她从他的沉默得到答案,她死死咬唇,想要将情绪都咽下去,杏眸中湿红一片,她哭得时不时咳嗽一声,整个人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