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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斩首之前,部处以宫刑。”
除了锦衣卫、上直卫归皇帝亲自掌管,京城的其他卫所以及各地卫所都归五军都督府管辖,五军都督里又属曹勋这个中军都督权力最大。
与岳父李雍分开后,曹勋直接去中军都督府治下的神策卫抽调了一百名精兵,以临时演练为由带走了。
此时仍是清晨,只有一些早起的百姓之家屋顶上飘出了炊烟。
快马加鞭,在距离那座名为“畅园”的别院还有五十丈远时,曹勋勒马。
他身后的百名精兵立即也停了下来,无人喧哗,只等大都督号令。
畅园里面专做见不得人的事,故意建在远离附近村庄的一处山脚下,清晨时分,周围基本无人靠近,最多里面的家仆可能会出来打扫,或是去镇上采买菜肉。
曹勋点了八名弓箭手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悄悄埋伏过去,一旦有人冒头,立即射杀,以免对方跑回去通风报信。
弓箭手就位后,剩下的神策卫精兵亦跳下骏马,疾行从四个方向包抄过去。
曹勋骑在马上,带领一支二十人小队直奔正门。
单匹骏马的马蹄声并不明显,抵达畅园的正门外,站在曹勋马前的百夫长与大都督对个眼色,模仿三声鸟鸣为号,随即率领十九个手下翻墙而上,从里面打开门后,再分别朝着各处房屋而去。
李雍给女婿的纸上不但交待了畅园的位置,更是绘制了畅园的舆图,将里面什么房屋做什么用途标注得清清楚楚。
曹勋直接去了畅园主人纪惟芳的庭院。
他过来时,纪惟芳已经被神策卫的精兵破门而入五花大绑,曹勋见到的便是一个只穿绸缎中衣披散着头发的惶恐男子,皮肤苍白,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甚至有种书生的文雅,然而他床上还躲着两个七八岁的女童,慌乱害怕地抱在一起,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曹勋只扫了一眼,一脚便踹在了纪惟芳的胸口。
纪惟芳仰面跌倒在地,嘴角立即渗出血来,可惜他的下巴早被人卸了,只能含糊不清地哀嚎。
短短两刻钟后,畅园里面所有活人都被带到了正院,五十多个从六七岁到十一二不等的女童暂且安置在后院,其他人部绑了手脚嘴里塞上抹布,防着有人咬牙自尽。
半个时辰后,神策卫翻遍畅园各个角落,将寻到的所有书信账本字据等物都搬到了曹勋面前。
曹勋并未过目。
他只负责查封畅园,皇上自会派遣合适的官员来查案。
几乎他这边才查封完毕,李雍与圣旨一起到了。
宁国公李雍奉元庆帝之命彻查“畅园案”,锦衣卫、大理寺、顺天府都得随时听从李雍调遣,且李雍有权召任何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商贾百姓到畅园配合审查,违者按抗旨罪论处。
除此之外,元庆帝临时将曹勋调来的这百名神策卫的精兵交给了李雍,倘若一百个用起来还不够,李雍可以继续找曹勋要。
这案子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因为是李雍审案、曹勋查封的畅园,凡是好奇畅园里面究竟出了什么案子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两座国公府。普通百姓只能在心里好奇,与曹、李两家有交情的女眷们便纷纷登门了,想从云珠母女口中套点消息。
可惜了,云珠母女俩同样不知晓内情。
李雍领了这差事后就直接去畅园审案了,孟氏连丈夫的面都没见过,曹勋人在都督府,云珠要等傍晚才能见到他。
潘氏是第一个来找云珠打听的,在这种惊动城的大案面前,一时放低身段也是可以的,满足好奇心才最重要。
云珠没跟潘氏虚与委蛇,笑着直言:“第一,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无可奉告。第二,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太夫人还是找别人打听去吧。”
两句话把潘氏气得脸色铁青,恨恨离去。
又应付了几位夫人,云珠干脆交待门房,今日定国公府闭门谢客。
挠心挠肺的众人并不知道,云珠其实跟他们一样好奇。
今晚曹勋回来的却比往常都要晚,要不是为了跟他打听消息,云珠真的自己吃晚饭了,才不等他。
“皇上让我爹查案,怎么你也回来得这么晚?”
在前院见到曹勋,云珠先埋怨道。
曹勋看看第一次跑到前面来等他的小夫人,解释道:“皇上让神策卫协助岳父审案,下值后我便去了一趟畅园,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好了,我这一身都是汗,你先去后面等我,我换过衣裳马上过去。”
云珠已经等了一天了,不耐烦再等,跟着他去了前院的浴室。
云珠当然对看他擦拭身体没有兴趣,站在屏风这一侧,小声问:“那边到底怎么了?”
曹勋其实不想跟她说,可她肯定好奇极了,而且案子查完时总要宣告天下,迟早她还是要知道。
曹勋尽量简练地说了案情。
就因为他说得太简练,云珠居然没有弄明白,等曹勋不得已进一步解释后,云珠愣了愣,下一刻就恨不得亲手要了那些人的命:“他们怎么敢!都还是人吗!怎么下得去手……”
没有骂完,云珠突然捂着嘴转过去,不停地干呕起来。
曹勋匆匆将巾子围在腰间,转过来扶住她,一手帮她顺背。
云珠本来就恶心,瞥见他腰间的巾子,想到那些可怜无辜的女童们,呕得更厉害了,因为还没有吃过晚饭,肚子空了一下午,吐出来的是苦水。心里难受肚子也难受,眼睛都红了:“怎么有那么恶心的人!”
曹勋尽量站在她身后。
他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云珠渐渐平复下来。
曹勋回到屏风背面,简单擦擦便换好衣裳,抱住她道:“老天有眼,叫岳父撞上了,你不放心别人,总该相信岳父,一定会叫所有犯事之人绳之于法。”
云珠确实相信自己的父亲,父亲或许打仗不行,为人最是正直,一定会为那些可怜的孩子们讨回公道。
只是这晚饭她是实在吃不下去了,丢下曹勋自己,她早早地躺到床上。
曹勋哄了几次,她都不肯吃东西。
半夜云珠还做了噩梦,曹勋听见她一边抽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不要”,就猜到她多半梦见了畅园里面的事。
他不得不将她叫醒。
云珠趴在他的肩头,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好不容易才重新睡着。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李雍查到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最开始,只有畅园的主人纪惟芳这一个畜生,放着父母为他娶回来的美妻不喜,专要七八岁的女童。
纪惟芳是商贾,商贾很多时候都要跟官场打交道,渐渐的,有同样人面兽心的官员听说了纪惟芳的癖好,贪污时便不要金子不要银子,只要纪惟芳做点特别的安排。
有一就有二,为了更方便地伺候这些官员,纪惟芳便精心修建了畅园,专门派人从各地物色眉清目秀的女童,或是打着买来做丫鬟的名义,或是干脆坑蒙拐骗。总有那穷得过不下去的百姓,有那贪财卖女的心狠爹娘,就这样,畅园里的女童从未少过五十。
除了纪惟芳自己讨好的官员,还有官员们之间的互相介绍,有些官员甚至怕东窗事发,想方设法地把同僚或上峰或权贵往这条道上引,恨不得京城的文武百官都坐上同一条船,彼此互相照应。
还真叫元庆帝猜着了,锦衣卫的副指挥使王满昌早在五年前就上了这条船,所以哪怕锦衣卫收到过一些风声,都被王满昌想法子压下去了。顺天府、大理寺那边都是一样的道理,要是贪图金银、杀人放火的大案,官员们或许不敢隐瞒,可畅园里关着的只是一些被爹娘卖了的女童,死了都没有人关心的女童,他们又何必为了这些草芥得罪同僚、上峰?
李雍整整查了二十三天,才将所有涉案官员的名单交到了元庆帝手上。
这二十三天里,李雍审案的手段也越来越铁血无情。
想当初他第一天审案的时候,纪惟芳的嘴闭得紧紧的,神策卫的百夫长提议用私刑,李雍还有点下不去手,怕有屈打成招逼供之嫌。李家家风甚正,老国公爷、李耀脾气火爆,可能还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李雍则是完按照书上的君子之风要求自己的,连自家家仆都很少说句重话。
正为难的时候,他的好女婿来了,得知审案卡在这里,曹勋亲手挑了一条鞭子,直接当着李雍的面抽去了纪惟芳半条命。
够狠,也够管用。
曹勋对李雍道:“岳父对这些人心慈手软时,只管想想他们对那些无辜女童做的恶。”
李雍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
元庆帝展开罪臣名单,一个一个地数,数到“六十七”,终于数完了。
看着白纸上的一个个名字,大多数都是饱读诗书先考的进士再封官的“栋梁之材”,元庆帝笑了。
“这六十七贼,部拉去午门斩首。”
“凡其家族子弟,有爵者削爵,为官者夺官,此生不再复用,后世三代禁考功名。”
大夏积弱百余年,好不容易才重新迎来太平盛世,既是太平盛世,又怎可纵容官员为恶,鱼肉百姓?
元庆帝就是要重重地罚,就是要其他官员动这些丑恶心思之前,好好掂量掂量,看看是脖子上的脑袋重要,还是那二两肉……
“对了,群贼斩首之前,部处以宫刑。”
瞥眼缩在茶几下的一只小时候十分调皮骟了后就变得异常柔顺的黑猫,元庆帝幽幽补充道。
第32章“我们总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畅园案”牵连甚广,除了亲身犯案的那六十七个大小官员,还有一些官员虽然没有踏足过畅园,但也因为他们收受贿赂、知情不报、帮忙掩饰而受到了牢狱、贬官等惩罚。
其中以锦衣卫、大理寺、顺天府的变动最大,谁让他们尸位素餐,竟让畅园在天子脚下作恶了十来年?
锦衣卫的副指挥使王满昌因为参案被砍了头,指挥使高敛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也错在了什么都没做,元庆帝在朝堂上直接将这睁眼瞎的指挥使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得高敛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最后是被宫人抬下去的。
最终,高敛因失职被外放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空缺出来,正好宁国公揭发、审理此案有功,元庆帝便让李雍顶上了。
去年战败之前,李雍担任的是禁卫军总指挥使的差事,这个位置,非帝王宠臣心腹不可当。
同样的,锦衣卫是天子督查百官、天下的眼睛,从锦衣卫成立到现在,其指挥使都是历代皇帝的亲信武将。
也就是说,哪怕元庆帝冷落了李雍将近十个月,李雍在他心里的亲信地位并没有任何动摇,差的就是一个立功起复的机会而已。
云珠回了一趟娘家。
李雍重新受到重用,对李家众人而言本该是桩大喜事,可是想到畅园案里那些受罪的女童们,无论云珠还是孟氏都没有特意为此庆贺的心情。
母女俩坐在水榭里说话。
八月上旬的京城,天蓝如洗,清风徐徐,置身园景间很是舒服。
云珠帮母亲倒了一盏茶:“案子审完了,我爹在锦衣卫做的如何,可还习惯?”
孟氏叹气:“光一个畅园案就把他气瘦了一圈,锦衣卫积了多少案子,又换了一批人,有的他忙了。”
跟锦衣卫的差事比,禁卫军指挥使的差事要轻松多了,关键是省心,不用太费脑子,也不用为蒙冤受害的苦主们心疼动怒。
孟氏与李雍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早就知道丈夫是什么人了,出生就是两百年勋贵之家的世子爷,七八岁起就入宫给元庆帝当伴读,享受着荣华富贵,远离民间疾苦,又因为李家人口简单家风正直,李雍身边也没有出过什么肮脏事。
丈夫战败前受过的最大的委屈,大概就是总被亲爹嫌弃纸上谈兵。
如今经历过三次战败、数月蛰伏、畅园之案,丈夫就像经历过三次风雨的浇打,从内到外都有了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