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1 / 1)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他借着公事的空闲质问沈聿:“还有七八个月就是秋闱了,你到底管是不管?不管我把他带回去管。”

沈聿一脸求之不得的表情:“子盛兄,如此甚好啊!”

谢彦开:???

他只是随口一说。

沈聿甚至朝他作了一揖:“真是有劳了,我与拙荆深谢子盛兄厚德!”

谢彦开对沈阁老的厚脸皮彻底无奈了。

不过想来,沈聿也真的太忙,的确无暇顾及怀安的功课。反正已经砸手里了,也不差这六七个月,不把这小棒槌雕出个人形来,如何放心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交给他?

沈聿回家与妻子商量了几句,便决定将怀安打个包,系上蝴蝶结,送到老岳父家读书去。

怀安听说要住到谢家去,眼睛一亮:“那岂不是天天能和韫妹妹待在一起了?”

沈聿干咳一声:“你们成婚后日子还长呢,眼下还是要把学业放在首位。”

怀安点点头,收拾好他的家当,带着长兴搬进谢家。

谢夫人韩氏听说怀安要来,早早命人在前院收拾出一间客房,一应用品与谢韫的三哥谢韬一样。

听说他喜欢涮锅子,隔天便命厨下搬了两个铜锅出来,拿菌子熬了汤底,片好羊羔肉、牛上脑,并宫里赏赐的生鹿肉,配上豆腐、时蔬,分两个食桌涮着吃。听说他喜欢吃甜食,还亲自炖了糖酥酪温在锅里。就这样过了几日,怀安的学问没长进多少,肉倒长了几斤。

年前谢韬就回来了,看着怀安在他家作威作福还心安理得的样子,笑呵呵酸溜溜的说:“小妹,我看怀安这样,想起一个典故来。”

“什么?”谢韫问。

谢韬道:“此间乐,不思蜀。”

众人一阵哄笑,韩氏笑骂:“我看你是想讨打了。”

谢韬也打算参加今年的大比,和怀安一起吃住在前院,很快便混熟了。

在谢彦开的高压政策下,怀安也体验了一把昼夜不辍寒窗苦读的辛酸,白天去国子监上课,晚上谢老师给他们开小灶,每天只睡三个时辰,某日无意间照镜子一看,觉得自己都不帅了。

不过每到睡前,谢韫会给他们送一碗养胃安神的山楂甜茶,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抚慰他伤痕累累的小心灵。

谢韬与哥哥妹妹相比,差的并不在脑子上,不过他生来特别懒,能用一分力气解决的事绝不肯多用半分,从小擦着大人们的底线读书,绝不放弃每一个偷懒的机会。

谢彦开想到苏洵壮年四处游历求学,看到壮阔的河山无以用文辞表达,回乡后勤学苦读,终于大器晚成,他希望幼子效仿苏老泉,出门游历一番见见世面,明白什么叫“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继而发奋图强,奋起直追。

谁知谢韬远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他是纯旅游去了,见天儿跟怀安和谢韫讲述自己一路的见闻,从塞北讲到江南,长城上嶙嶙的砖石原来各不相同,北境热闹的马市上轻易就能买到上好的皮草,西湖一年四季各具特色,闽海的稻田像金黄色的海浪,三山五岳,峡谷瀑布,奇峰怪石……壮丽的山河看都看不完。

说的谢韫满心向往。

谢韬向小时候一样皮,趁着妹妹发愣的间隙,抢走了她的那碟儿椒盐炒米,和一对儿沾着白芝麻的小酥皮。

谢韫一脸无奈,家里什么点心吃不上啊,三哥却偏喜欢招惹她。

怀安将自己还没动的碟子递过去:“你吃我的。”

谢韫接过来放在中间:“一起吃。”

两人对视甜甜一笑。

谢韬:……

感觉自己的存在很多余。

怀安又道:“咱不羡慕他们,等咱们完婚了,就去蜜月旅行。”

“什么是蜜月旅行?”谢韬问。

怀安道:“相传在很远古的一个部落里,新婚夫妇要喝首领赏赐的酒和饮品,是由蜂蜜酿制的,以蜂蜜的甘甜寓意浓情蜜意,这酒要连续喝一个月,所以又叫蜜月。蜜月旅行,自然就是在婚后出去游玩了。不过一个月太短,我们先浅浅玩它个一两年,玩够了再回来。”

谢韬:……

感觉自己的提问也很多余。

“真的吗!”谢韫满心期待:“不过……女校和书院的事怎么办?”

“女校有我姐在,书院有太子在,咱们跑个一年两年应该不成问题。”

谢韫点点头,兴奋的说:“那我要好好计划一下了!”

怀安道:“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你真好。”

“你更好,你比什么都好!”

“两位,两位……”谢韬打断他们,“我还在这儿呢。”

第196章

两人同时看向谢韬,谢韫的目光露出阴测测的杀意。

谢韬打了个寒战:“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谢韬与谢韫年纪相近,就连婚期都挨得很近,两人从小拌嘴吵架长大,对外却相互保守秘密。

因此两人的逃家计划并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韩氏照常令厨下照顾怀安的口味,变着花样做美味的吃食,谢彦开照常翻着白眼念叨:“慈母多败儿。”

教了怀安三年,他实在不觉得这孩子比旁人笨在哪里,只是自己没兴趣的事,就不愿意投入精力去做,这实在是举业上的大忌,圣贤经书毕竟枯燥无味,有几个人是真正感兴趣的?

如今他几乎要找根绳子把怀安捆起来,走到哪带到哪,省得他每天到处搞事情靡费光阴。

人的作息一旦规律,时间就过得很快。

转眼间到了夏末,几场连绵的阴雨过后,敞开门窗,也能感受到一丝丝凉意了,怀安和谢韬这样,准备今年下场参加秋闱的考生,也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怀安还收到了赵盼的来信,他也要在今年参加秋闱,如果顺利取中,年底就要进京参加会试了。怀安便在回信中提到了自己的婚期,让他到时早点动身,争取赶上参加自己的婚礼。

八月初一开始,连着几个黄道吉日,长辈们频频赴宴参加婚礼。

谢彦开不在家盯着他们,怀安和谢韬终于松了口气,两人都不是自觉的性子,丝毫没有大考将至的紧迫感。

怀安也已经大半年没搞事情了,快要憋疯了。

这天芃姐儿突然来找谢韫玩,两人在屋里下了好几盘棋。谢韫见她兴致很足,也不忍扫她的兴,只好叫厨下将晚饭送到她的闺房里来,横竖长辈不在家,小辈们举动随意,自在极了。

夜幕降临,门外传来一声难听的猫叫,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

谢韫专心棋局并未在意,芃姐儿却将手中几枚棋子扔回棋篓中去:“韫姐姐,咱们去前面,看看我哥和谢三哥晚上吃什么。”

谢韫反问:“你没吃饱?厨房里还蒸着三丁包子,晚点让她们端上来,给你配着米粥吃。”

芃姐儿摇头,跳下椅子:“我已经饱了,就是想看看他们吃了什么。”

说着,自顾自的开门跑了出去。

谢韫忙去追她,结果刚一出门,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她的小院子里,摆着四支一人高的木座灯台,交相辉映的灯火将院子照亮,一条鲜花铺就的小径直通向院门外。

“韫姐姐,快来!”芃姐儿像个神出鬼没的小精灵,站在院门口喊她。

沿着那条鲜花小径向外走去,一直穿过垂花门,她惊讶的下巴险些掉下来。

只见宽敞的前院里摆满了各色花束,唯有一条小路可以落脚,直通向正中央的一块被红色蜡烛圈起来的圆形空地,长身玉立的锦衣少年就站在其中,手捧一束鲜花,朝她伸出手。

他的背后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匣子,暂不知是何用处,谢韫已经震惊的无以复加了,环视四下姹紫嫣红的花海,提着罗裙朝他走去。

怀安将一大捧花束送到她手里:“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谢韫一愣,什么日子?在书坊门外第一次相遇的日子?好像不是今天吧……

“十二年前,我们第一次认识,就是在今天。”怀安道。

谢韫恍然大悟:“那年我们只有六岁和七岁,在你家玩了一整天,你还送了我很多礼物,后来我跟着我爹外放,就……”

怀安点点头,让开半个身子,指着身后层层堆叠的匣子:“所以我准备了十七件礼物,特意赶在今天送给你,把另外的十七年补齐!”

谢韫瞠目结舌,看着怀安一样样的打开那一地精致的匣子。

从婴孩时带着铃铛的赤金手镯、虎头绣鞋,到儿时精致的娃娃、糖果、九连环、蹴鞠球,再到开蒙后的文房四宝、孤本字帖,再到及笄时的紫晶头面、花钗发簪……前前后后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

“其实只有十六件,第十七件是我。”怀安道:“我把自己送给你,你愿意接受吗?”

躲在角落的芃姐儿洋装打了个喷嚏,这是暗号,屋顶院墙顶都藏了人,闻声便将无数花瓣从天空洒落。

谢韫站在漫天花雨中,泪水模糊了视线。

怀安又有点慌了:“……别哭啊,我以为你会开心的。”

“我没哭。”谢韫道:“我很开心。”

怀安松了口气,握住她的一只手:“我这辈子,或许不能位极人臣,给你一个一品诰命,但我会努力让你天天开心,支持你去做所有想做的事,陪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你愿意嫁给我吗?”

谢韫张口结舌:“我……我们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怀安道,“我还要正式跟你求婚的。”

“我……”谢韫脸颊顿时浮起一片红晕:“我愿意。”

二哥二嫂三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起哄般的鼓起了掌。年纪尚小的侄儿侄女一人挎着个小花篮,将更多的花瓣洒向天空。

谢韫余光瞥见二嫂偷偷拧了二哥一把,似乎在说:“你看人家!”

她忍不住笑了,用力握了握怀安的手。

“我带你去个地方。”怀安将芃姐儿托付给谢二嫂嫂,不容分说拉着谢韫离开大门。

马车驶离胡同,朝着西长安街行去。

“咱们去哪儿?”谢韫问。

“去灯市。”怀安道。

谢韫更迷糊了,距离中秋节还有半个月,哪里来的灯市?

殊不知,西长安大街,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灯火照的亮如白昼,沿街的小摊贩卖力的叫卖,各大商铺的花灯争奇斗艳,歌舞百戏、高跷杂耍,好不热闹。大街上人流如织,京城的百姓听说这条街上提前开了灯市,纷纷赶来一看究竟。

孩童们提着街口免费赠送的小花灯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不少年轻男女也在大庭广众之下挽着手四处游逛,俨然是一个十分盛大的节日——尽管没人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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