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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一百四十章伤口

吃饭的时候,桓启夹了一块剔骨的鱼给卫姌,她微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吃了鱼肉,然后道一声谢,让桓启皱起了眉。

她这样温顺,乖巧,又知礼,没一点可挑剔的,可桓启就是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对劲,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一段记忆,接到北伐征召那回,卫姌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要他一定要带上护心镜。那时他还担心这年幼的弟弟娇养太过,软软乎乎,没点男子气概。最后却正是这护心镜救了他的性命。

桓启心里很清楚,卫姌不只是长得好看,温和可亲,实际上颇有心计和城府,当初驿舍里她对殷浩出征的判断,几乎没有偏差,浸淫官场多年的人也未必及她的锐利,更有雅集严思盗文的事,论处置手段她比大哥卫进更为圆滑老练。

桓启拧了下眉头,又舒展开,心底隐隐那点感觉越发清晰了。两人如今同一屋檐下,她的态度好像又回到过去,把他看作兄长般,却又更多几分礼貌客气,不正是对表兄弟应有态度。

吃完了饭,婢女进来收拾,桓启漱过口,帕子擦干净手,道:“听说司马翁主待你极是亲厚”

卫姌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仍是笑着说的,看着闲话家常似的,不像试探。便道:“翁主初来乍到,认识的人不多,找我说过几回话。”

桓启也知道外面的流传,头一回听到的时候只觉得荒谬,但回来仍觉得有些不妥,他命人私下打听过,知道司马引萱那女人极是偏好样貌出众的美郎君。

“外面天寒,你身子弱又畏冷,这段时间夜里就别往外跑了,好好在家养身子。”桓启道。

卫姌猜他是听见些外面的风言风语,心想若是为着日后娶司马引萱着想,迟早要放她搬走,这样一想,心里倒舒坦不少。

答应一声后她就要告辞回去。

桓启飞快拉住她的手,紧紧一把握住,“急什么,有东西要给你。”

卫姌扭动手腕,无法挣脱。

只听桓启对着外间一声喊,她只好佯作无视,袖袍宽大,遮挡了动作,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省得叫仆从先察觉出什么。

仆从从外抬了一个木箱进来,打开露出其中几卷帛书。

桓启点了一下头,仆从轻手轻脚取出帛书,展开在卫姌面前。

字迹硬挺有力,棱角峥嵘,整幅字气势浑穆刚劲,是张迁碑的拓印。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桓启见她看得入神,满意地笑了笑,道:“还有呢。”

仆从依次打开几卷,都是上好的碑文和名家笔书。

“知道你喜好书道,这是我从各地搜罗来的,怎么样,喜欢吗”桓启知道前阵子把人强抓了回来,这小人儿心里憋着气,所有专程去找来投其所好。

桓启想着与女子相好都要送些胭脂水粉,既然小郎君喜欢,花些功夫去找来讨她欢心有何不可。

卫姌默然不语。这些风格各异的碑文名字手书她确实喜欢,前世为母守孝的每一个清冷枯寂的日夜里,她笔不离手,只有练字写经时才觉得内心平静。卫家本就书道传家,她又怎会不喜欢。

“二哥找来的这些墨宝都是珍品,应好好珍藏。”卫姌道。

桓启眯起眼睛,“都给你的,等会儿拿回去。”

卫姌摆手道:“我若是要看,再来问二哥借。”

桓启笑容一敛,看着她不说话。

如今他身上更添威势,不怒自威。举着卷帛的仆从都觉得害怕,站着不敢动。桓启想了想,又低笑一声道:“什么你的我的,既是为你找的,都是你的。”说着不容分说,叫仆从收起先送到隔壁卫姌的小院去。

卫姌既然拗不过他,趁着这时就要跟着一起走,但桓启抓着她的手就是不放。

“二哥!”

桓启道:“瞧你心急的,字帖又不会长腿跑了,这些日子咱们兄弟都没碰着几面,好好陪我说会儿话。”

仆从收拾了箱子,抬着出去。

这时院外通传道:“将军,该换药了。”

卫姌趁着桓启分神的片刻,用力一挣,这才把手解脱出来。

桓启朝外喊了一声进来,对卫姌道:“站住。”

卫姌道:“二哥既然要换药我还是不打扰了。”

桓启道:“刚才还挺乖的,现在这么就不听话了,莫非想等我换了药再去找你。”

卫姌已经走到门前又退了回来,坐得离他稍远一些。

医师在何翰之陪同下进来,瞧见还有卫姌,倒是多看了一眼,然后便如前几次一样,脱了桓启的上衣,解开布带,观察伤口道:“将军体格强健,伤口愈合的快,这些日子继续忌口,禁止房事。”

卫姌在一旁只当自己是聋哑人,垂着眼只看手里的杯子。

桓启见她不自在的样子,反而有心想逗一逗,突然喊了一声“玉度”。

卫姌一惊,反射地抬起眼,瞥到他袒露的上身盘踞着的巨大伤口,伤口处刚长的肉芽是红色的,从肩到胸前位置,若是再深些,只怕性命难保。上一次卫姌来的时候也碰上他换药,看的却没有那么仔细,只觉得伤不轻。但眼下毫无遮挡,看的十分清楚。

卫姌瞪大了眼,看着医师在伤口上撒药,重新包扎干净的布条。

医师离去,桓启重新套上衣服,动作丝毫不见妨碍,他道:“吓着了”

卫姌深呼吸一口,道:“二哥这次是死里逃生,凶手可捉到了”

桓启看着她笑道:“我还以为你铁石心肠,已经不把我的生死放在心里了。”

卫姌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亲缘是最难割舍的,就算桓启如今暴露了种种心思,她依旧无法单纯只将他视为仇敌。正是因为这一层复杂的关系在,见他受这样的重伤,她首先涌上来的还是担心。

桓启见她脸上忧色,低声笑起来,道:“还算你有些良心,不枉费哥哥疼你。”

一听他语气有些不正经,卫姌板着脸道:“这个时候你还说笑。”

作者有话说:

虽然在这里说私事有点不好,但还是说下最近我的情况,背上那个包昨天破了,是血水和脓,我滴个老天,大晚上给来了个血流成河,睡觉时我在睡衣背上贴卫生巾才能继续睡,我以为流光了就好了,今天去医院,换药的时候才知道我太天真了。痛到一身冷汗。纱布整个赛进伤口里,那个酸爽,我想到了关公刮骨疗伤,真的超痛。好消息是,现在坐着没有之前疼了,坏消息是,我的精神受到强烈冲击,换药还要很多次……真的,我觉得人间都不值得了不要怪我唠叨,也谢谢大家的包容感谢在2023-03-1423:54:10~2023-03-1523:0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42章一四一章因

桓启仍在笑,随意将腰带一系,又坐回来,道:“好,不说笑,当日动手的人已经死光了,没留一个活口。”

卫姌听了这话也没觉轻松,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桓启摸了摸下巴,心想果然这个幼弟心里门清,能猜出其中的凶险。她神色认真,小脸略紧绷,看地桓启心痒难耐,但两人难得这样心平气和,交心谈话,他沉声道:“那个当口敢下死手,时间地点还能拿捏那么准的,只有桓家人才能做到,我认祖归宗碍着谁,想也知道就那几个。”

卫姌刚才犹豫没说出口的正是因为这个,这是桓家的家务事,所谓疏不间亲,严格来说,她现在是疏,桓家人才是亲。可想到前世桓启早早就没了消息,也没有像今世这般认祖归宗。卫姌大胆猜测,或许他曾经早早就遭受暗算。

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南康公主是明帝之后,背后有宗室,还有庾家。就是临贺郡公对她也是十分礼让,二哥日后万事小心些。”

桓启凝目看着她,倒有几分奇怪,“你怎么就知道是南康公主,不是世子”

卫姌刚才不假思索就说出南康公主之名,是因为前世谢王两家已与桓家暗自交锋多年,熟知桓家情况,世子桓熙才智平庸,是个酒肉好色之徒。这样雷霆暗杀不像他的行事作风,倒是其母南康公主,手段狠毒,且雷厉风行,使这样的手段不稀奇。

桓启极为敏锐不好蒙骗,卫姌只好说:“桓家之事我也私下打听过。”

桓启笑起来,眉目间一片柔色,“玉度莫非是担心二哥”

卫姌也不能反驳,只好硬着头皮微微点了一下头。

桓启忍不住笑起来,突然伸手揽住她,“你猜的不错,那毒妇害我不止一次,一笔笔的我记着,如今形势比人强,先忍耐些日子,日后定要部还回去。”

卫姌拍开他的手,听他这阴恻恻的一句话,刚才的担忧散了大半,心想桓启这样的性子,但凡没能一击必中彻底除了他,以他强硬狠辣的手腕,这些账迟早要算,哪会吃亏。

桓启方才听她关心之语,心里舒坦,即使被她用力打了一下,也没在意,放缓了语气道:“我如今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的不少,外面的人盯着错,家里那些更不省心。处处烦心,回来你也不给个好脸色,嗯”

卫姌听到这里,笑了两声,站起身道:“二哥当务之急,就该早些迎娶翁主进门,增添一份助力。我这里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说完这句她也不去看桓启神色如何,径直走出屋去了。

桓启手指在面前的小几子上敲了两下,盯着卫姌背影看了一会儿,神色不动。这小人儿刚才只在看到他伤口的时候软化了片刻,很快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桓启还想借着伤引她更贴近些,却几乎没什么用。

桓启烦躁地拿起杯子一口喝完半凉的茶水,暂时压下心头的燥意。无论是投其所好的讨好,还是故意示弱引她同情,或是强迫姿态,各种手段都用上,卫姌却始终守着那条界限,不肯软化一分。

从她眼里桓启看出来,她仍是把他当做兄长,但也仅此而已。

他将杯子重重放下,脸上泛出一丝冷笑,若是手段用尽都无济于事,他也只能顺应心意了。

又过两日,豫章下了一场小雪,天气骤然转寒。仆从一时疏忽,未提前备好手炉,卫姌从行宫回家途中吹了冷风,当夜就发了寒热。惠娘心疼不已,在屋里多摆一个火盆,坐在床头给她换帕子,轻声哄她睡觉。

桓启夜里回来听说卫姌生病,脸黑的仿佛涂了碳,来到卫姌屋子,就看见惠娘体贴照料的样子。他目光微沉,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来。便是再娇养的郎君,也没有这个岁数仍让媪母这样贴身照顾的。

他来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卫姌的额头,问道:“可叫了医师怎么说的”

惠娘面色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道:“小郎君天生体弱,受了寒就这样,药方子都是现成的,已经熬了药喝下去了,明儿再喝两帖,若是还不好,再叫医师不迟。”

桓启拉长了脸,斜睨她一眼,声音冷冽,“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照顾她,医师也不看,拿旧方子糊弄过去”

惠娘面色发白,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桓启眉间冷凝,正要喊人。

卫姌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袖子,“二哥。”

她声音有些哑,轻轻的一声,就制止了桓启的动作。他低头看她,只见她蓬松的头发散乱着,衬着皮肤越发白腻,睁着一双乌黑湿润眸子看过来。桓启的心仿佛被掐了一把似的。

“我已经好了不少,惠娘说的都是真的。”卫姌绝不能叫桓启当面叫医师来,为了证明身体好了不少,她掀开一角被子就要坐起来。

桓启皱眉,又给她重重压了回去,隔被按着她的肩膀,“行了。”

卫姌怕他非要叫人,一只手用力揪住他衣袖不放。

桓启默不作声坐在床前。卫姌刚开始放心不下,等了许久他都没再叫医师,她渐渐放下心来,没多久就脑子晕乎乎地熟睡过去。

桓启感觉到她手上没了力气,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又守了一会儿,在侍卫和惠娘都觉得有些奇怪的时候,他缓缓起身,扔下一句“好好照顾”走出门去。

惠娘这才神情缓和,松了口气。

桓启到了外面,把侍卫叫来,吩咐了几句。不到片刻,荆乌就快步跑来,跪在地上。桓启问道:“你在玉度身边可有见着什么奇怪事”

荆乌本就是他挑出来特意送到卫姌身边。他沉思片刻,道:“小郎君不常叫我,也没有什么异常。”

桓启又问:“玉度身边人平日都是怎么服侍的”

荆乌经这一问,还真想到有些奇怪的地方,卫姌真正贴身服侍的只有媪母惠娘,怀绿和凝冬两个平日也只是奉茶送饭菜。

桓启听他说了一通,眉头皱起,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第143章一四二章过渡

他在思索时无人敢打扰,荆乌和侍卫等站立原地。这时一个仆从穿过庭院快步找来,道道:“郎君,刺史府来人请您过去。”

桓启觉得卫姌身边有古怪,只是还未相通关键,随口问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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