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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响,分明是虎啸。二人相视一眼,心觉不妙,南园最为凶恶的动物,便是经由驯化的山猪了,不过供女儿家猎来取乐的。
到底是哪里来的猛虎。
二人心中俱是疑惑,相视片刻后,沈敬安侧眸看向林凝素,叮嘱道:“阿素,我先送你去主帐那边,南园现在似乎不太平。”
林凝素心下不安,前世这场围猎十分安稳地便结束了,让她回忆,甚至都想不出几件有记忆点的事。如果南园有猛虎出没,她不可能不记得。
虽然有疑心,但她并不像儿时那般逞能,遂点头应道:“好。”
二人打马向原路返还,向着通往主帐的大路方向去。
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竟然又遇上了许融和阮清。他们似是也听见了不远处的虎啸,想快些离去。
其实不管是许融还是沈敬安,功夫都不差,对付一只仅供打猎的虎绰绰有余,但此刻在南园中来往的女眷不少,又要护着林凝素和阮清,不好多逗留。
至于留在南园中的虎,便交由御河军来解决便好。
说起御河军…
林凝素手中攥着缰绳,环视着四周栽种的巨大梓树,这样的大路,是必然有御河军巡逻守卫的,怎么今日没有呢?
下一刻,身后响起尖锐惊惧的叫声,林凝素连忙回头看去。
是一位官家女眷,这女子面色发白,目光直愣愣地看向几米外的树丛,几欲晕厥的样子。
顺着这女子的目光,她看见一双圆鼓而泛着绿光的兽眼,巨大的虎头上斑驳着褐色纹路,它露出獠牙,正死死盯着面前的一干猎物。
马儿总是比人要先意识到危险,只听“咴咴”一声,林凝素便觉身下剧烈颠簸,训练有素的宝马几欲脱缰而去。
她死死捏住缰绳,掌心被勒得火辣。
“阿素,当心!”
马儿受惊,向着与虎相反的方向横冲直撞,眼瞧着前方就是巨大石壁。林凝素按耐住心下慌张,立刻用力拉扯缰绳。
只可惜以她的腕力,不过杯水车薪。
她紧闭双目,听天由命。
忽然,天地一阵翻转,预想中的僵硬石壁并未撞上,身子却跌进一个温软的怀抱中。
熟悉的松香包裹着她,惊魂未定时,林凝素缓缓睁开双眼,她瞧见身上之人脖颈正中左三寸一颗小小的红痣。
在无数个她不愿想起的深夜中,这颗红痣在她面前摇晃,像是催促着她共赴死乐之巅的阎罗。
林凝素不由得纂紧了衣袖。
也许是生死关头的巨大心绪起落,竟让她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她恹恹地窝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什么也不愿意细思。
鲜血的腥腻在空气中散开,巨虎要害被一箭穿过,死不瞑目。
“嘶。”林凝素忽感手腕一痛。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林砚的马上,这人的温凉的手指正捏着她的左手腕,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东西。
那是沈氏的家传玉镯。
此物本为家中秘事,外人大多是不知晓的。可她无端有些心虚…
理智逐渐寻回,她挣扎着收回手便要下马。
另一边的沈敬安看着缩在林砚怀中的小人,如无骨藤萝般依偎在别的男人怀中,心中无端涌出一种不适感。
只是兄长罢了,何时这般小心眼了。
沈敬安连忙上前,想要接住林凝素的双臂,扶持她下马。
他方才本想上前将林凝素的马制住,没成想林砚先来一步,不过,人毫发无伤便好。
“阿素,都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沈敬安将人紧紧搂在怀中,说道。
“我没关系的,又不是没经过马匹受惊的时候…”林凝素浅声道。
她才一下马便被抱住,还未等转身。所以她此刻正面对着林砚,这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冰冷的眼眸中似是审视,又似什么都无。
那颗脖颈下的红痣仍旧明晃晃。
这样念着沈敬安,为兄便拆了他的骨头制成如意,供你天天把玩。
喑哑沉郁的声音响在脑海,林凝素心中一惊,额间瞬间发了细密的汗珠,她立刻将沈敬安推开。
“嗯?阿素,怎么了…”
她脑中纷乱,没听见沈敬安的询问,只是仰着头,定定地看着林砚,企图从这人波澜不惊的面孔上找出过往的痕迹。
林砚薄唇轻扬,笑意瞬间化开了所有的冰,他抚上少女的下颌,柔声道:“凝素,是怕了吗?先回主帐吧。”
这一声温润的问候让林凝素的神魂逐渐回归。还好,还好,如今只是兄长罢了。
日后也只能是兄长。
沈敬安自然不懂二人间的风波,但他知道林凝素定是被吓着了,心下亦有些愧疚,早知便在主帐那边找些顽闹的,不来这危险地。
沉默间,旁侧忽然传来一声细小的抽气。
是阮清,她面色苍白,正捂着自己的右臂,淡色的襦衫已经破口,并被血水染红。
“啊…”
“表姐,我这里有随身的止血药。”许融行军打仗,这种伤药几乎不离身。慌忙之下,他下意识想掀开阮清的袖衫,却又意识到男女之别,此举不妥。
不知何时,林砚下了马,来到阮清身边,问道:“阮姑娘,可还能行走。”
阮清向林砚摇头,道:“不过皮外擦伤,没什么大碍。”
林凝素看着二人和谐的互动,方才悬起的心又落下一些。
猛虎爪利,若是被抓着,非得伤筋动骨不可。那伤口瞧着骇人的很,而且还在汩汩渗血。
林凝素亦连忙走上前,想要从许融手中拿过小瓷瓶。
却被躲了过去,直接碰了个空。
许融拧起眉,目光锐利,戒备地盯着她:“做什么?”
林凝素愣了片刻,随后便明白过来。这人是怕她将这药扔了不成?
“主帐离此地需得一刻钟路程,许将军是觉得你的表姐同你一般,满身伤痕依旧能在沙场拼杀吗?”
也罢,谁让她儿时的确做了许多糊涂事呢。
随后,在许融略显错愕的神色中,她再次夺过药瓶。
几个男子都默契地背过身,她轻慢地替阮清的手臂伤口撒药粉。
“这药金贵,只需三下便足矣。”阮清皱着眉,看着伤处说道。
“好。”林凝素这才想起,阮清不仅是名动京城的才女,还精通医术,实打实的博文多学。
而林砚之随意和阮清相识,相知,相爱,也是因为阮清的医术。
是她发现了林砚体内的寒毒,并悄悄研制解药,替这人解毒,还不问缘由。
而前世的自己,并不知林砚的处境,困顿于一厢情愿之中,行勉强之事。他该是恨死林家,恨死她了。
“好了。”林凝素起身将药瓶塞回许融手中。
因着有人受伤,几人回去途中没有多话,只是赶路。
南园猛虎出没一事在主帐间传开,得知柱国大将军的女儿阮清受伤,大家也都心有余悸,没了游花逛景的心思,纷纷猫在自己的帐中。
当今陛下听闻此事,甚至亲自来慰问了一番。柱国大将军爱女如命,若是在前线听闻女儿受了伤,只怕是仗都没法打了。
孟国本就兵力不强,近些年国力愈发衰微,边疆若是没有柱国大将军阮铮,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城池。
林凝素在人群之外,看着这位年事已高的老皇帝神色紧张地向太医令询问着一位臣女的伤情,不由得感叹。就算是皇帝,也有仰仗着他人过活的时候。
阮清歪在帐中小塌上,许融立于其左,端着药碗,满面地忧虑之色。林砚站于其右,虽神色淡淡,但心中必然疼惜。
更有无数的王孙贵女,在旁嘘寒问暖,尽是关怀之语。
众星拱月,大抵是如此吧。
前世她不甘,恨阮清夺走了林砚的目光,也恨众人偏爱阮清而厌恶她,故而处处都要与阮清争个高下出来。
现在细想,当真幼稚不堪。
林凝素自是没什么可在此与阮清寒暄的,故而在众人之后悄悄退出了帐子。
她掀开帐帘,便瞧见一个玄色身影步履稍匆,赶来此处。
是太子殿下,孟桓。
这人也是赶来看阮清的吗…难道,他这样早就对阮清有意。不该,应当只是遵循礼数罢了,毕竟现在整个孟国的存亡都系在阮铮身上。
这人在看见她的时候,脚步一顿,率先开口道:“林家的小姑娘,听闻之前你也在南园,可有受伤?”
林凝素向这人行礼,恭敬地答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无事。”
孟桓弯着眉眼轻笑,随和道:“那便好。”
时间过去太久,她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印象,早就有些模糊了。
但她记得,这人是个极其和煦,好相处的人。皇室孟氏中,随便拉出来一个旁支都要比这位架子大。
前世,她曾经和这人短暂地合作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林砚和阮清定亲,她倾慕林砚,而孟桓则心悦阮清。
两个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目的只有一个:拆散那对鸳鸯。
十几岁的自己又骄又横,脾气颇大,见林砚那二人定了亲心情更是不佳。而这位太子殿下性子又柔和,合作期间,她甚至没少对这人使小性子。
不知是因为能忍,还是将那时的林凝素当小孩子,孟桓从没恼过。
林凝素当时还想:怎么会有这样的软柿子…
但后来,她才知道。
林砚身上的寒毒是他做的,手握兵权的柱国将军之女阮清,亦是他抢去的。
笑面虎,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