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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京,又打定主意出宫避两年,再相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宁珣不咸不淡“嗯”了一声,走到衔池身前,拉开她的手看了一眼——她颈侧只微微有些发红,齿印都没留。他轻轻替她揉开,低声道:“我去军营看看。”
衔池点了点头,他一挑眉:“就这样?”
衔池一顿,试探道:“殿下……早去早回?”
他笑起来,旁若无人地低头亲了她眉心一下,才转身走出去。
看着宁珣走远,长乐叹为观止,“你不会真是给皇兄灌了什么迷魂汤吧?”
外头天冷,衔池给她倒了一碗热姜茶,顺着她的话递过去:“喏,迷魂汤,公主趁热喝。”
她一时没绷住笑,“罢了,莫说皇兄,便是我这样日日对着你,也得失了魂去。”
衔池知道她明日便走,想起阮元修来,便问了一句:“公主回去后是什么打算?”
她搅了两下手中姜茶,说起正事,方才的笑意淡下去:“我想着,回去便自请去道观修行,避几年风头。”
衔池一怔,“是公主自己的意思?”
长乐点头,她便又问了一句:“阮大人可知道?”
长乐和阮元修经此一事,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只差一层窗户纸等谁先去捅破罢了。
难不成是阮元修还执着于功业,不肯做这个驸马?
“不必提前告诉他。等回宫向父皇复命,我会当着他的面奏请父皇。”
她笑了下,“我知道他在打算什么,但是不成的。”
“他是我的送亲使,和亲的队伍同朝廷断联这么久,最终和亲不成,回去他便向父皇求娶——即便父皇允了,传出去的话也必然不会好听。”
“众口铄金,伤得不仅是长乐公主的名声,也有他的。”
刚认识阮元修的时候,她便知晓他的志向。他胸有鸿鹄未展,欲求青史留名,那她如何忍心,用一桩婚事将他困在后世戏说调侃的笔墨里。
衔池垂下视线,缓缓叹了一口气。长乐思虑得周,叫人没什么能再劝慰的地方。
她本还以为,等他们班师回京之时,便能听到她和阮元修的喜讯。
长乐握住衔池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反过来安慰衔池:“也没什么,有缘无分的事情,这天下岂不是多了去,又不是独我一个。”
“再说,没准儿我去静心修行上两年,回宫的时候便不再想着这些了。”
可两人明明心意相通,为何偏系不成连理?
送走长乐,外头便起了风。
北风呼啸,搅得天色都早早昏暗下去。
衔池等着宁珣回来,扯了张羊毛薄毯盖在身上,翻看着架子上的兵书,不知不觉打了个瞌睡——许是因为长乐的事儿她心有戚戚,心事重便容易起梦。
隐约有烟雾缭绕眼前,叫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诵经声伴着木鱼敲响,仔细去听却也听不真切。
她只看到有人缓慢走进来,远远停下,似乎念了一声佛号,“陛下心中既然无佛,点再多的灯,恐也是徒劳无功啊。”
她顺着那人说话的方向转身望过去,影影绰绰看见一道身影。
陛下?她混混沌沌在想,圣人在为谁点长明灯?
兴许是她望着那道身影望得太久,眼眶有些发酸。那人似乎是拜了一下,而后便要朝她这儿转过身来。
她心口倏地一悸,努力想去看清那人面容。却就在那人转过身的这一刹,眼前光芒一盛,衔池强忍着睁开眼——
一只手挡在她眼前,将灯烛的亮光遮去。
她下意识抓住面前的手,抬眼望住眼前人。
“又魇住了?”宁珣将她抱坐起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去榻上。”
军务冗杂,他回来得稍晚了些,远远望见屋里连灯都没点时还以为是怎么了。
衔池一时尚未收拢心神,怔怔看着他,许是被光刺到,她眼中盈满了泪,轻轻一眨,便大滴大滴坠下来。
宁珣呼吸霎时乱了一刹,“梦见什么了,哭成这样?”
衔池猛地扑向他,凭借本能一般紧紧抱住他,被他低声哄了半天,才渐渐醒过神来。
她方才这梦做得本就不太真切,眨眼间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唯一记得还算清楚的,只那句“徒劳无功”。
宁珣看她脸上逐渐有些血色了,才松了口气,自一旁的桌案上拿起热气腾腾的羊汤,“做得清淡了些,多少喝点?”
她这总爱梦魇的毛病,回京后该找御医看看,仔细调养着。
衔池接过来,依言将一整碗肉糜汤喝完。虽不怎么合她的口,但热乎乎吃下去,胸口的郁气立刻便散了大半。
也只是大半,她心头还是沉沉发坠。
想来也是,上辈子没有和谈,长乐也不曾和亲,宁珣出征后在北疆耽误了近半年——一半是因为战事,另一半是因为养伤。虽未报回京,但就她后来亲眼所见,当初他身上的伤势应当不轻。
这前前后后,等他再回京时,便失了先机。
而如今,兜兜转转竟与那时境遇相差无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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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他要求她的,自己定然也会先做到。◎
想到和亲,衔池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转头问宁珣:“长乐公主的画像,也是沈——”她及时改口,“世子为逼殿下离京而提前布下的长线么?”
当日契丹来使在朝中直言,三王子是见了画像,才“立誓”非长乐不娶。
宁珣看她一眼,“沈澈?他就是再失心疯,也不敢做到这份儿上。”
他最初也不是没怀疑过,但阻止和谈逼他出征的法子不止一个,先将一个受宠的公主推出去和亲,再设计杀她,不仅多此一举,且这线铺得太长,变数太多,便容易被人抓住错处。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他叹了口气,“虽说听起来蹊跷,但那画像,是个巧合。”
当日契丹来使提起画像,惹得皇帝震怒,虽没当场发作,但后来也命人查过,皇帝亲自盯着,仍是没查出半分端倪——说到底,长乐那日也是一时兴起,才催着玉钏那时候去取画像,阴差阳错便撞上了预备抬上车的字画。
不知为何,知道是巧合,她心里反倒更没底了。
宁珣以为她是见过长乐才心神不宁,将她圈在身前,解释道:“长乐肯去道观,比留在宫中要好得多。避两年风头而已,等这事儿淡了,碰到合适的由头,便接出来了。”
衔池默了默,她自然也知道宫中这两年不会太平,长乐离得远些,反倒能清静些。
比起长乐,眼下她更担心宁珣。她几乎没抱期待地问他:“圣人命殿下来截长乐公主,眼下人接到了,殿下什么时候能回京?”
“孤好歹也是储君,这时候不声不响回去,有损大周的脸面。”宁珣将她散开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只能打一场,打到契丹退兵。亦或是等皇帝觉得该召我回去的时候。”
衔池垂下视线,圣人召宁珣回去,怕是只一种可能——因着忌惮他,要收回兵权。所以说到底,还是要打赢一场。
可哪有那么好赢。
她听宁珣说过,宋轩是难得的将才,却在圣人的猜忌下被层层设障,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守住云丰城不丢而已。
以圣人对宁珣的疑心,他面临的阻碍只会更多。也难怪宁珣每回从边疆回京,都是带了一身的伤。
“想回京了?”他顺手绕了两下她的头发,北疆确实艰苦,但凡来得及布置,他那时都不会带她过来。
衔池摇头,“旁的还好,只是……在这儿总怕殿下会受伤。”
宁珣骤然失声,绕着她头发的手虚虚一握。
她每每这么一本正经地心疼他的时候,他都只想将人按在原地,一寸一寸拆吞入腹,再也分不开,才能算好。
宁珣笑了笑,低声道:“不会太久。这几日消息从王廷传出来了,契丹新王这位子是弑父夺来的,再怎么着也名不正言不顺。军中又多是昔日三王子的旧部,契丹王眼下正等着机会立威。云丰城不易守,又极重要,想必会拿此地开刀。”
“他妄想着一战立威,焉知我不是这么想?”
但云丰城只有两万守军,胡总兵尚官居原位,皇帝不可能真的将军务放于宁珣之手。
衔池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想了又想,还是问出了口:“殿下既然已经猜了出来,为何不从别处调兵来云丰?”
她不懂军务,只想着他这场仗若能比前世顺利一些,起码不会受那一身的伤。
宁珣轻笑了一声,缓缓将手中泛着凉意的发丝捻开,再收拢于掌心,让它浸染上热度。
前线的兵防不宜擅动,若真要调兵,合适的便只有兴广城的宋家军。以他和宋轩的过节,这兵,怕是调不来。
但也无妨,调不来才是刚好。
宁珣早就盘算好,正巧她自己主动撞上来,他顺势开口:“调兵一事非同小可,我脱不开身,旁人也都信不过。”
宁珣抬眼,声音柔下去:“除了你。”
他根本没想过让她留在这儿。
云丰势必有一场硬仗,但兴广城不同,兴广并非最前线,又是宋轩驻扎的城池,可谓万无一失。
她去兴广会很安,但直接让她走,想必她不会听,不如打着调兵的幌子。
这样也好,宋轩是块硬骨头,她有点事情做,便不至于终日惶惶地等着他。
衔池面露犹豫,宁珣看着她不紧不慢道:“或是明日一早,随长乐回京。已经替你备下了新身份,回去以后先跟在长乐身边,有她照看着,我也能放心。安心等着我回去接你。”
他本可以将人药晕了,直接塞进长乐回京的马车里。可不容欺瞒这条,并不是针对她一人设下的。他要求她的,自己定然也会先做到。
但这不代表他会纵容她在牵涉安危的事儿上胡来。
衔池心里有数,是以在他话音刚落那时,便当机立断道:“我去兴广。”
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小竹屋,婢子盈盈一福身,“见过四殿下。”
宁勉颔首,示意那婢子退下去,却不过刚刚推门进去,步子便猛地停住——
一柄弯刀横亘他脖颈前,只隔了一线,握刀之人只消往前一倾,轻易便能割断他喉管。
他缓了口气,捏住刀身,看向面前的女子:“阿娜尔。”
女子眉眼深邃,一身窄袖劲服,腰间别着一把嵌宝弯刀的刀鞘,而刀正在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