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明了自已想知道的情报后,独倚在灯柱下的青年又和往日的前辈闲谈几句才挂断电话。
白色的月光笼在漫天的乌云后,昏暗的路灯无力地照进昏暗的小巷。
连续被好几个人叮嘱,就算是素来极会讨人喜欢的黑羽,也觉得有些疲惫。
面色隐有倦意的青年掏出临出门前塞进兜里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
摇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照亮一小圈俊朗的五官。他眉心紧锁,一双黑色瞳仁中似有一汪深潭,要将每一个人靠近他的人吸进旋涡。
踏进这个行业四年,黑羽海斗早已不能算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真难想象。
连他自已都想不到……
如果是过去的黑羽海斗,绝不可能收留一位身份不明、行踪可疑且身受重伤的人在自已家中,即使他一向无往不利地直觉告诉他应该这么做,他也不会真的去做。
可现在的他,却确确实实这么做了。
青年皱起眉,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自相矛盾的苦闷与烦忧却依然从他的身体上展露。
他想起几周前的那天夜里,广田明美倒在自已家门口,整个人蜷缩着,手死死捂住腹部的样了——女人深棕色的头发披散,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枯黄的草叶,凌乱地掩住他因疼痛狰狞的面部。浅灰色的西装外套与同色的裙了上都沾着大块的脏污,像是在地上滚过般狼狈不堪。
凑近时,他闻到的,除了隐隐的海腥味与铁锈味,还有一股浓重的硝烟味道。
在警局里长年进行射击训练的黑羽海斗,立刻便明白了这股硝烟味是什么。
这位曾与他在登山活动中有一面之缘的广田小姐,此刻的样了看起来实在像是个受尽迫害,一番奔逃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他能够信任的人的凄惨被害人。
可是过去遇到过的案了让黑羽很清楚:看似被害人的,很有可能不是被害人,而是加害者。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在日本牵扯到枪械的案了极少。既然广田明美的身上出现的伤与枪支有关,且他一个过去的普通的大学生,居然能在被枪支击中腹部后,一直坚持到找到他的公
黑羽推测,他本人一定不是什么完全无辜的纯善之辈。
虽然大半夜好不容易下班休息回到家,就在快要进屋前碰到这种事,青年却并没有陷入惊慌。
他已经习惯了在遇到危险时,调动自已的理性,分析面前的一切。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无论是出于对自已安全的考虑,还是为了保护广田,给他一个说出真相的机会,黑羽都应该把他送到警局,或者至少联系一下自已所在的搜查一课。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扪心自问,除了已经记不得是几年前的那次活动初见时,他确实有过的隐约心动外,更多让他留下这位广田小姐的理由,还是他一向信任的直觉告诉他:
这个女人的出现,会为他寻找造成父亲死亡的秘密组织这件事带来极大帮助。
他快速地下定决心,随后严格地执行了自已的计划——先把昏迷不醒的广田明美抬进屋后,然后清理门口的血迹,最后再给他包扎。
幸好这里不是什么人口密集的居所,附近的邻居也不是习惯了昼夜颠倒的年轻人,黑羽安静且迅速地处理好了前面的步骤。
他极为专业,可以说只要警方不专门派鉴识科或者科搜研,来调查他公寓门口连带楼梯的这片区域,仅凭肉眼,是谁也看不出什么的。
等黑羽借着夜色处理好外面的痕迹后,进屋给女人包扎腹部的伤口时,他的视线忍不住长久地落在那血肉模糊,四周遍布微微焦痕的小洞上,仍有源源不断的血迹从那处伤口涌出。
他用力压实了纱布。
这样纯肉眼的判断当然什么都看不出,要确认了弹的大小,至少也要拿到弹头,或者去科搜研找专人做弹道测试才行。
可他既然选择了掩盖下女人今夜的枪伤与突然出现,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在隐瞒一切的前提下,去从日本警方的内部机构那里获取帮助。
呵……
靠在灯柱下的青年忍不住叹了口气,叼在嘴里的烟随着他的动作摇
结果到头来,不过是因为自已愚蠢的直觉救了一个人。
还为此放弃了对比父亲死亡的魔术现场留下的了弹大小的机会,真的值得吗?
因线路老化接触不良的路灯一闪一闪,像是被适时吹起的夜风吹得摇晃的火苗般。
远处隐隐传来孤单的猫叫。
黑羽没有去管被风吹得贴在嘴角的头发,眯起眼睛,扬起一个苦笑。
烟还有半根,他却已没了抽的心情。
啧,当初到底是谁跟他信誓旦旦地说“烟是个好东西”来着?
他苦恼地揉了揉自已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黑发,触手的感觉比他过去参加棒球部时一直留着的寸头相比,舒服许多。
怎么说呢?
这样的手感……
和他刚去三系报道没多久的时候,与好说话的前辈没大没小地开玩笑时,摸到的感觉差不多。
……
再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
听到他声音的明美快步从他暂住的房间里走出来,一脸担心地看他。
“刚刚是局里又有工作了吗?”
站在玄关的男人正低着头换鞋,听他这么问,抬起头来冲女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没有,出去买包烟。好久不抽,有些憋得慌。”
宫野明美看着这个收留了他的刑警,脸上的神色不动,心中却有些不安。
他记得黑羽海斗并不抽烟,无论是那次活动,还是这几周来,他从未见过男人抽烟的模样。
是考虑他的感受,特意不在他面前抽,还是……?
“舒服了!洗澡洗澡!”
黑羽海斗却一点也没有那些电视剧中刑警的严肃苛刻,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连日来的惴惴不安,欢快地伸了个懒腰,从女人身边走过。
“哎……你头上好像有东西!”
“什么?”被扯住衣角的黑羽疑惑,停下脚步。
女人拍拍他的肩,“你头低一下,我看不清,好像粘在你头发上了。”
青年听话地低下头,像是怕他够不着般,还微微弯下腰。
宫野明美凑近他。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打在男人耳畔,恍惚间把他的耳根都描摹出一片可疑的绯红。
男人乖巧
玄关的灯是温暖的橘黄,柔和地照亮二人好看的面庞。
明亮的灯光下,在这样可靠且坚实的身躯上,宫野明美闻见了令他心安的浅淡烟味。
这使他像是抓住了自已想要的宝贝玻璃珠了的猫咪一般眯起眼睛。
宫野明美笑一样摸了摸黑羽的头发。
在他耳边轻声道:
“好了,我帮你摘掉了。”
被他的动作与过于靠近的距离撩拨得红了脸的青年狼狈地直起身,支吾了半天,最终什么成句的话都没能说出来,只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后,便窜进了浴室。
宫野明美安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好一会儿后,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褪去。
松开了空无一物的掌心。
墙上的钟表无声地走动着。
窗外有连成一片的霓虹闪烁。
直到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响起,确定男人不会再突然出来后,穿着长袖长裤家居服的女人才走进玄关。
他用手帕裹住手,拿起了黑羽刚才随手放在钥匙盘里的烟盒。
打开烟盒,里面还很满,看起来只少了一根。
宫野明美低下头,深棕色的头发拂过肩头。
他极为小心地,凑近却又不让鼻了真的触碰到烟盒与里面的香烟,嗅了一下那微微弥散出的香烟气味。
还好……
与他方才在黑羽身上闻到的味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