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醉得厉害,到酒店就吐了,陈静安替她处理干净,卸妆擦脸,阮灵迷迷瞪瞪,擦脸时认出是她,眼眶跟着猩红,眼泪滚落,抽泣一遍遍叫她名字,委屈又不甘,问她自己是不是什么也做不好,陈静安只能心疼抱着阮灵,拍背安抚。
哭累了,阮灵倒床睡着。
陈静安仰躺下来,折腾半夜,身体疲倦麻木,脑子却清醒澄澈,不断回想上车前那幕。沈烈的脸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他面部轮廓,高挺鼻梁,以及唇角极小的向上的弧度。他从出生起就拥有一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房间地灯没关,一点光亮,如萤火,仿佛下一刻就能被黑暗吞噬。
陈静安思绪纷乱,想到很多,想欠沈烈的人情怎么还,她一个普通学生拿什么还,想到秦宜年的失联,又是否真这么忙,忙什么,只是工作吗?这种感觉如置身泥泞,往前,往后,她被困住,脚下每一步都不确定,深陷其中,难以自救。
秦宜年的电话在早上回过来,他道歉,解释是因为连续加班导致睡过头,没能听到手机响动。
陈静安猜到回答,咬了下唇:“今天也要加班吗?”
“唔,不好说,但我这阵快忙完,我回来看你好不好?去你喜欢的那家餐厅,看音乐剧或是电影,我要关机,那一天,秦宜年只供陈静安小姐支配。”
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嗓音喑哑慵懒。
陈静安有些动容:“我只想你好好休息。”
秦宜年低笑说好,又问昨天那么晚打电话是不是有急事。
陈静安将昨晚的事简述一遍,秦宜年在听到沈烈名字时便一瞬沉默,声音冷下来问沈烈为什么会认识她,陈静安解释:“老师发病进医院,他也在,所以有过一面。我联系不上你,想不到别的办法。”
秦宜年自知理亏,又温声问后面的事。
“我想你回来那天,我们一起请他吃顿饭,你,方便吗?”
“我看应该没这个必要,这种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且他们这种人也看不上一顿饭,反倒让人笑话。”
陈静安不同意他的说法,但也没有要争执的意思,秦宜年让她别再想,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说几句,又说时间不早,匆匆挂断电话。
“干嘛,挂这么快,怕我使坏?”
浴室的门被推开,徐若晴刚洗完,头发只用毛巾擦过,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将身上套着秦宜年白色T恤,被水打湿,她抱着手臂依靠在门边,望着他,眉眼含笑:“我还挺好奇,我跟你女朋友谁更好看?”
秦宜年靠上床头,听她提到陈静安,不悦皱眉,对这问题本能排斥。
徐若晴笑意减淡:“怎么,我连跟她比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
徐若晴看他神情不快,不以为意笑笑:“我知道,我跟你只是床上关系,这一点我很清楚,你回去,我也不会纠缠你。几年前我没有,现在更不会。”
“你不用把自己,把我们的关系说得那么不堪。”
“不然呢?”徐若晴款步走来,上床,撑着手臂靠近他,面对面,几乎碰到唇,另一只手从脸颊往下下滑,是引火的线,攀连上关键处,停顿缠绕,兴风作浪,“阿年,她有这样碰过你吗?有让你这样快乐吗?”
秦宜年呼吸急促,双目猩红:“没有。”
他们没有做过,他不是没动过心思,但陈静安还是学生,性格内敛慢热,家里也是传统书香门第之家,她看起来太干净,太柔弱,他不愿意,他愿意将所有美好留在新婚夜。
他们的新婚夜……
秦宜年有些失神,徐若晴却没给他机会,亲吻他的唇,引领他,进入风暴中心,其余一切抛之脑后。
遇到徐若晴是意外,秦宜年刹那胸口震颤,上车时仍有余韵,他当时在念大学,徐若晴是美术系学生,校园恋爱,单纯美好,他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带她回家见父母,一屋子鸡飞狗跳,所有人逼着他们分手。他不肯,但坚持下去也很辛苦,之后两个人大吵一架,他一时失言,徐若晴人间消失。
也不算人间消失,只是他没找,甚至觉得解脱,这样断了或许是最好结果。
几年后再见,心境已经变了。
第二次见面是他主动找过去的,徐若晴办起画展,他恭喜她如今事业成就,她淡淡一笑说也是最近得人赏识。
秦宜年看完画展里每一幅画,想找到这几年时间流逝的痕迹。
展览结束。
徐若晴拨弄长发,询问他要不要去家里喝一杯。
秦宜年想到陈静安。
又想着只是叙旧,见一面也没什么,他点头,说好。
—
陈静安决定还是选一份礼物——袖扣,小物件,价格或许她能承受。
阮灵早上酒醒,知道昨晚因她发生的不少事,想要出一半的钱。她昨晚一条一直到拍摄结束都没能过,别人不说,她也能感受大家都窝着火,她心里不好受,出来遇见酒店的男人,对方看出来,主动提出请她吃饭,对方谈吐不俗,长相斯文,又在五星酒店入住,她觉得对方算得上是位绅士。
两人相谈甚欢,男人一直在开导她,最后相邀酒吧买醉,她心里憋闷答应下来,但酒量不好,醉得很快,酒吧太吵她没听到来电铃声,至于关机,她猜大概是喝醉不小心摁到了。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阮灵亲热搂住她。
陈静安笑:“没关系,只是别有下次,就这么跟陌生人出去喝酒,不安全。”
“记住了,再也不敢了!”阮灵认真保证。
袖扣是阮灵跟陈静安一块去挑的。
阮灵趴在柜台前,目光扫过陈列,感觉大差不差,她不懂男士审美,转头问:“那位沈先生看起来什么样?”
昨晚醉眼模糊,她只记住了惊艳,却记不住到底长什么样。
有钱有颜,品味应当不俗。
陈静安被问题问住,她没办法形容,最后挑了款锁式袖扣,金属色泽,有种机械美感,看起来冷硬强势,几千的价格也在预算之中。
结账走人,阮灵肉疼地看着手里的袋子,不比她包包大,礼盒放进去还显得空旷。
几千块,买了个小指头大小的东西!
礼物本该是两人一起的,但阮灵当天拍摄出乎意外就这么过了,导演请所有工作人员吃饭,她在电话那端的语气格外兴奋,只能拜托陈静安去送:“静安,拿到钱我要请你吃饭,吃十顿!!!”
陈静安为她高兴:“好,那我从现在开始饿肚子,然后吃垮你。”
“我不怕,你敞开吃!静安,导演在叫人了,我先不跟你聊,晚上见面说。”
“好。”
陈静安看着手中的礼袋,有些伤脑筋。
礼物怎么送?陈静安昨晚留了心眼,主动留下沈烈司机的联系方式,为还人情做准备,两个人没什么交际,要还也需要途径。在地铁上思忖再三,她想将礼物交给司机,再经司机转交给沈烈。
司机没收,有些为难:“陈小姐,这不合规矩的,收礼这种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这样吧,您等我问一下沈总,再看怎么处理?”
“好。”
“麻烦您了。”
司机打完电话道:“沈总的意思,既然是送礼,于情于理也该当面赠与,但沈总还有工作,不知道陈小姐能不能等等,可能需要两个小时左右。”
“能的。”
陈静安点头。
不到两个小时,有人下楼来接,对方看着眼熟,但陈静安不记得在哪见面,在电梯里聊几句才知道对方是沈烈的助理,姓纪,纪弘。对方和善客气,陈静安说他有些面善,他笑:“也许之前见过面呢?”
到顶层,电梯门开,纪弘带她去往办公室。
跟影视剧里看到的老板办公室一样,主色调是冷色,大理石地面,灰黑色墙面,金属质地落地台灯,一张诺大的办公桌,身后,是环面的玻璃幕墙,楼层高,视野极其开阔,如在云端。
沈烈对她的到访并不意外。
学生心思简单,还人情能想到的办法,无疑请吃饭送礼物,再其他,就不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而陈静安清冷中或许还有些清高,这样的人,不太喜欢欠人东西,人情更是。
“沈先生,这是我跟室友阮灵挑的礼物,我们都很感谢您那晚的帮助,不算贵重,希望您不嫌弃。”
陈静安沉着气走过去,在桌前一步停下,双手握着礼袋,手指紧张用力,又要竭力克制。
沈烈接过礼物,里面躺握着两小只袖扣。品牌一般,但眼光不错,他捏在手里把玩,金属的冷质感,抬眼:“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语气要更疏离客气。
礼盒被合上,被沈烈放进抽屉里,闲闲地问:“你室友后来没事吗?”
“阮灵只是喝太多,第二天酒醒也没事了。”
“嗯。”
陈静安作细微吞咽动作,她并不擅长聊天,礼物送到,她也想走,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推开,纪弘道:“沈总,秦总来了。”
“请秦总进来。”
刚好,陈静安眼前一亮。
她抿唇跟着道:“沈先生,那我先走了,祝您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来人你认识,秦元明,秦宜年的大哥。”沈烈不紧不慢地开口,看到陈静安脸上的错愕,平静的很,“既然是熟人,也该打个招呼。”
事实上,陈静安从未见过秦元明,又是哪门子的熟人。她想解释,又觉得这种事属于私事,没有必要。
大概是读懂陈静安脸上神情,沈烈问:“你们不是有结婚的打算,怎么,他没带你见过他家人?”
陈静安拧眉,结婚的事她不知道沈烈从何得知:“我想沈先生误会了。”
沈烈手肘抵着桌面,食指抵着下颚,了然的样子:“也是,毕竟有前车之鉴,再想带去见家长也该谨慎。”
“什么前车之鉴?”陈静安声线轻颤。
“你不知情?”
沈烈恍然,轻啧一声:“我想,是我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