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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陵容和曹贵人一道走到景仁宫门口,就瞧见丽嫔从里面出来。
“哟,容常在今儿个怎么也出来走动了?”丽嫔打量着安陵容,吊着声音说道,“皇后身子不适,说是不用请安了,你们俩也不必进去了。”
曹贵人点点头,正欲和丽嫔一道走,却听丽嫔又说道:“本宫和容常在也是许久不见了,这会儿本宫正打算去翊坤宫,不如一同去华妃娘娘那里坐坐?”
安陵容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体恤,免了我等请安,但嫔妾心中仰慕皇后娘娘,自然是要向娘娘请安的,哪怕在殿外远远地磕个头也是好的。翊坤宫,嫔妾就不去了,多谢丽嫔娘娘好意。”
一番话,说得丽嫔和曹贵人脸色都变了。
僵持半晌,还是曹贵人干笑着出来打圆场:“妹妹说得是,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自然是人人敬仰的。”
安陵容低着头,对着丽嫔俯身行礼告退,转身迈步走进景仁宫正殿。
丽嫔站在门口,瞪着她的背影用力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安陵容思索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才慎重踏出的一步。
长远来看,华妃和皇后都不是可以依靠的对象,但就近来看,暂时加入皇后的阵营,可以先借手拔掉华妃的势力,往后才能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安陵容抬起眼睛,看着景仁宫上方的牌匾,目光坚定。
按照前世的布局来看,甄嬛前期也是被皇后所拉拢,成为了扳倒华妃的一大助力。但彼时,她也不过是皇后手里的一把利刃,真正拔剑出鞘是她从甘露寺回宫后开始。甄嬛太聪明,锋芒毕露之时,所有人都被她算在其中,这样的人,安陵容只能拼尽力成为与她并肩的人,而不能妄想将她也收入麾下。
甄嬛,注定是要翱翔九天之上的。
而她,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
“容小主,皇后娘娘请你进去。”剪秋温声细语地来请安陵容,笑着说道,“娘娘原本今日不大舒服,强撑着见过莞贵人后正预备歇息了,听闻小主来了,心生欢喜,说什么都要起来见见小主。”她笑意盈盈,一番话说得似乎安陵容在皇后心里份量极重一般。
安陵容顺着她的话,一番奉承:“臣妾自入宫后就没有单独拜见过皇后娘娘,一来是因为臣妾断断续续病着,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二来……”她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难堪之色,“想来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先前,臣妾被华妃娘娘握在手里,她总不许臣妾来见皇后娘娘,嫔妾也实在是有心也来不得。”
“小主可真是受苦了。”剪秋一脸同情地看着安陵容,宽慰她的同时也暗暗抬高皇后,“皇后娘娘仁善,管着偌大一个后宫,尽心竭力、无微不至,但娘娘身体不好,也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小主历经一遭能看清局势,也算为时不晚。”
“正是呢。”安陵容笑道,脸上露出一抹天真之色,“臣妾总想着,皇后娘娘是这六宫支柱,任凭华妃娘娘如何高贵,总也是居于娘娘之下的。臣妾父亲也是妻妾成群,但有一点,臣妾知道,”她越过剪秋,视线投向内殿,“正妻,永远只有一个,其余的,都只能是妾。”
她与剪秋如此客气,自然不是看着剪秋的面子,而是在意里面的皇后,每一句话看似是和剪秋说道,实际上,她都是说给皇后听的。
前世,安陵容在皇后手里小心翼翼那么些年,早就把皇后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什么话她爱听、什么话她不爱听,投其所好,是她最擅长做的了。
果然,话音落地,皇后的笑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她扶着绘春的手慢慢踱步走出来,嘴角抿起一个弧度,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
安陵容知道,这是皇后心情极好时的表现。
她盈盈弱弱地跪了下去:“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后端坐在首座,抬手赐座,“本宫才刚见了莞贵人,这前后脚的你就来了,果然是一道住在碎玉轩的,这般心有灵犀。”她满意地看着安陵容,眼中流露出几分畅意,“阖宫觐见的时候本宫就注意到你了,夏答应礼数没有学到位,若不是你搭了把手,她那日可就要闹出大笑话了。那时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安陵容心下一惊,却是没想到皇后居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转念一想,视线瞟过站在剪秋之下的绘春,顿时了然。
作为皇后的左膀右臂,剪秋是最得力的一个,绘春则如同剪秋的影子一般,向来不怎么起眼,但总是在暗处帮皇后盯着一切事情,心思细腻犹在剪秋之上。怕是那日的事情,是她注意到了,过后再禀告给了皇后。
这般一想,安陵容便浅浅笑着回道:“娘娘事事留心,臣妾拜服,听闻夏答应最近在苦学宫规,实在是让皇后娘娘费心了。这事儿若是旁人,哪里肯费这番功夫,到底是皇后娘娘顾大局。”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听得懂的人自然听得懂。
“都说你说话好听,今日本宫一听,也着实是喜欢得很。”皇后笑意更深了,却也存了挑拨的心思,“如今你和莞贵人都在碎玉轩住,她刚承宠,皇上难免多喜欢她一些,你也别往心里去。要紧的是,赶紧调理好身子,本宫瞧着你还是单弱。”遂又看向剪秋,“你去库房挑些温补的药材,让容常在带回去。”
剪秋俯身应是。
“娘娘事事牵挂,倒是让臣妾惭愧。”安陵容垂眸,若是前世,这会儿怕是心里早就不舒坦了。
“日后得空了,就多来景仁宫坐坐,本宫没那么多规矩,更不会让人端着水盆大冬天地站在廊下立规矩,妹妹只管过来吃茶,不必拘束。”皇后笑盈盈地意有所指道。
安陵容小小巧巧地露出一抹笑容:“是。”
打了几个回合的官腔,目的达成了,安陵容才带着莳萝离开景仁宫。
“娘娘,容常在到底曾经是华妃的人。”剪秋有些顾虑,一边给皇后奉茶,一边说道。
皇后却是了然地扬起嘴角,不屑一笑:“就华妃那个性格,也就曹贵人和丽嫔能留在她身边了,容常在这么个面团一样的人得宠三分就被她撵了出去,她能有什么气候。”她长舒了一口气,“这宫里,看似华妃位高权重,但说到底,本宫才是皇后,她?不过是个妾室。容常在看得明白,自然也知道,什么叫做良禽择木而栖。”
剪秋点了点头。
另一边,华妃得知安陵容投靠了皇后,气得砸了手里的茶盏。
“本宫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货色!”华妃眼中盛着满腔怒火,自觉因着安陵容被皇后压了一头,又正因为甄嬛太过得宠而心情不好,直接将这两人算作了一块儿,“走着瞧吧,碎玉轩的这两个,看本宫饶得了哪一个!”
曹贵人心下惴惴,为保己身,她不得不向着华妃,纵使她知道,只要给安陵容时间,假以时日,她必定能成长为华妃无法撼动的存在,但是眼前,她对华妃就如同以卵击石,根本不堪一击。
丽嫔还在一旁帮腔:“娘娘,还有一个沈贵人呢,她和甄嬛要好得很,说不定这三人早就背地里抱成一团了。”说起甄嬛,她又愤愤,“刚成了贵人,就明着打我宫里人的主意,这以后还不定什么样子呢!”
华妃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冷静了一些:“自己管不住下人,怨不得别人。”她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努力调整自己的仪容,“本宫看你那急三火四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得有点曹贵人的安静才是。”
曹贵人听了,勉强牵了牵嘴角,她借着低头看温宜,躲开了华妃的目光。
丽嫔却是没有听出华妃的言外之意,扭头看了一眼曹贵人,转身坐下:“嫔妾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华妃慢慢起身走到曹贵人身边,抬手轻抚温宜的脸,眼中神色莫名阴狠:“皇上宠她,她难免会失了分寸,失着失着分寸,皇后就不喜欢了。”说罢,仿佛是为了论证自己的话可信一般,又加了一句,“余氏就是个例子。”
“莞贵人还算是胆小的,她怕着姐姐、让着姐姐呢!”曹贵人忙说道。
华妃隐隐含了笑,故意说道:“她没失态,你倒动这么大的气,失了分寸了!”看着丽嫔难看的脸色,她顿时心情好了一些,“不就是刚承宠吗?”
谁知就这么一句,丽嫔就被点着了一般:“刚承宠?皇上连椒房之宠都赐下了,这不明着比着娘娘的例子吗?”
华妃顿时收起来笑意。
丽嫔却一点都没察觉,继续自顾自地说:“皇上这个月去后宫可勤快着了,可十有八次都是莞贵人陪着的,哪怕只是坐着说说话呢,皇上也乐意找她……”
不会说话可就别说话了。
曹贵人看着华妃难看得能滴出墨汁的脸,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丽嫔,到头来还不是她来收场、她来哄,没的给她徒增麻烦。
“不说话会变成哑巴吗?”华妃果然怒不可遏,眼中森冷一片,比刚才外露的情绪还要可怕。
丽嫔对上华妃的眼神,瑟缩了一下,闭上了嘴。
曹贵人叹了口气,不得不开口说道:“娘娘别生气。俗话说,好狗会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将华妃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称自己才是她手下那条会咬人的狗,丽嫔不过是嘴上咋呼,不得用,也不必为了她生气。
一来是平息华妃怒气,二来,曹贵人也是在表明立场。
出了一个安陵容,华妃必定对她手下的曹贵人和丽嫔更加苛刻,曹贵人第一时间贱称讨好,表明自己还是她手下的“狗”,以此博得宽待。
曹贵人强忍着心里难堪,低头看着温宜。
为了温宜,她就算是做华妃脚下的一条狗,也无所谓。
当然,曹贵人也是在提醒着华妃,与其在这里责骂丽嫔,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去打破那三个人的小团体,安陵容、甄嬛、沈眉庄,个个看起来都是温和有礼,实际上,个个都是“不叫”的狗,那才是华妃现在该上心的。
华妃琢磨着,神色变幻了好几番。
再说椒房之宠。
甄嬛此刻已然回了宫,对着焕然一新的碎玉轩喜不自胜,缓步走进主殿,打量着满宫的红罗绸缎,眼中含了泪,又被众人捧着走到床前,翻开被子,露出底下的早生贵子,感动得眼圈泛红:“皇上竟这样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自是一番谢恩。
流朱在一旁高兴得语无伦次:“太好了小主,如今老爷和夫人终于能安心了。”
浣碧也在跟着说道:“照如今这情形,皇上很是把小主放在心上呢!煎熬了大半年,咱们也该放心了,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小主可要防着点容常在,她不是个安分的,可千万别让她借着小主的恩宠跟皇上见面。”
甄嬛眼神一顿,看向浣碧时带上了几分不满:“浣碧,容妹妹本就是妃嫔,她求皇上恩宠没什么不对,这话以后别再说了。”
浣碧一噎,仿佛被甄嬛看穿了心思般,眼神心虚地一瞟,随即解释道:“奴婢是怕小主被别人当成了跳板。”
“当不当跳板,我自己心里最清楚。”甄嬛扔下手里的早生贵子,看着周围的一切,不知怎的,心头的火热竟被一寸寸地浇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