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绪章听了,却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会觉得疼?哪里疼?是心口疼吗?”
孟砚青:“不是,你攥得我手疼。”
陆绪章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放开。
孟砚青看着这样的陆绪章,只觉得他仿佛回到了他年少时候,很青涩的年少时。
孟砚青:“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陆绪章视线就那么一直落在她脸上:“哪里?我也不知道,你想去哪儿?”
孟砚青:“你让车子停下,我们在路边随便走走,我想和你说说话。”
陆绪章看向窗外,窗外阳光普照。
他蹙眉:“我想带你回家。”
孟砚青听到这话,心里瞬间一酸:“我不想,我进不去那里。”
陆绪章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道:“那我们不去那里。”
他吩咐司机:“往前开。”
司机其实也觉得这事实在是诡异,陆绪章太奇怪了,完全不像他了,不过哪里敢说什么,当即赶紧往前开,一直开。
陆绪章看到前面是人烟稀少的松树林,才吩咐停下。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孟砚青的手下了车,进了那松树林。
深秋时候,遒劲的苍松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常年遮天蔽日的林中布满苔藓。
陆绪章就这么牵着孟砚青的手,走到了松树下,在那阴凉中,他低声道:“砚青,你站在这里,我帮你挡着阳光。”
孟砚青苦笑:“我不怕,我没事。”
她知道他想多了,以为两个人阴阳两隔,她怕阳光。
陆绪章低头看着孟砚青:“砚青,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孟砚青笑着道:“是,是我。”
陆绪章便抱住了她。
抱得特别用力,用力到孟砚青觉得他的身体在颤抖。
她便环住了他的腰,让自己埋首在他胸膛中。
她有些贪婪地嗅着陆绪章怀中清冽的气息。
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机会,还能这样被他抱住。
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每一次呼吸。
风吹过,尚且挂在树梢上的叶子发出悉悉索索的细响,他和她无声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这样的光阴两个人可以天长地久,久到就此风化为石头。
在过了很久很久之后,陆绪章终于稍微松开一些力气,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她。
她也无声地看着他。
陆绪章哑声道:“砚青,我很想你,没想到我又看到你了,我竟然能抱住你。”
孟砚青:“是我,我就在你身边。”
陆绪章:“那你怎么回来的?你怎么了?”
不过他很快喃喃道:“怎么都行,反正你回来了,回来了,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他用胳膊牢牢护住她:“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
孟砚青的手轻落在他肩膀上,安抚道:“绪章,没事的,我现在很好,现在依然活着。”
陆绪章将脸埋在她发间,哽声道:“没关系,你怎么样都行,我只想看到你,你和我说说话就挺好的。”
孟砚青知道他乍看到自己,情绪上受到的冲击太大,她必须给他时间来平复冷静。
所以她也就温声道:“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就在你身边,你可以慢慢接受我的存在,然后我再和你说下我的情况。”
陆绪章捧着她的脸,喃喃地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病了,病得很严重,而你只是我的幻觉?其实你根本不存在了,你也不会和我说话了,你彻底消失了,这个世上不再有孟砚青了。”
孟砚青眼睛湿润,她摇头:“不是幻觉。”
陆绪章看进她的眼睛里:“那是什……是神,鬼,还是什么?”
孟砚青:“你感觉不到我的温度吗,我还活着?”
陆绪章的指尖轻轻触碰她的眼角,那里竟然溢出透明的液体:“砚青,你哭了,你有眼泪。”
孟砚青哽声道:“对,我还活着。”
陆绪章再次紧紧抱住她,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感受着她的存在。
孟砚青静默地闭上眼睛。
这些年他虽然早已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但是乍见亡妻,心里必然泛起旧情,一时之间自然激动。
所以她无比耐心,耐心等着他走过那段情感的弧度,等着他接受,等着他冷却,以开始他们之间理智的对话。
针一般的松叶在他们上方轻盈摇摆着,偶尔有那一片两片的叶子,无声地落在他们脚边。
苔藓和碎石间有小蚂蚁爬过,爬得缓慢,仿佛这个世界都为之减速。
不知道过了多少光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到树上的光影已经移过这一片松林。
陆绪章终于道:“砚青,你要和我说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不然我想不明白。”
第36章他手里握着她的蝴蝶结
孟砚青:“事情可能有点诡异,也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我竟然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想必你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这是一件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
陆绪章抵着她的额:“没关系,哪怕你告诉我你是白骨精变的,我也觉得挺好。”
他低声道:“如果一个白骨精能变出这么真实的孟砚青,我会谢谢她。”
他显然把事情往一个神鬼的方向去想了。
孟砚青安抚地抱着他:“别瞎想。”
她望着他:“因为太过诡异,所以你可能并不能轻易相信,如果你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那我们可以说说我们小时候,说说我们年少时候的种种,那些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有太多不为人知的共同秘密。
陆绪章看着她的眼睛:“不用,我没有怀疑,你不用多说。”
当两个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他知道对面那个看着自己的人是谁。
那就是孟砚青。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证明。
孟砚青点头:“好,既然这样,那我说说我的经历。”
陆绪章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我听着。”
孟砚青便大致将自己的情况说了,提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提到了自己怎么成为孟建红,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至于她在首都饭店当服务员,这含蓄略过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陆绪章逐渐放开了她,安静地听她讲。
她讲了很久,他一直没出声。
最后,他低首看着她,看着她的眉眼。
最初第一眼,视线相对,他几乎瞬间认出她就是孟砚青,那是灵魂和灵魂的熟悉。
可是现在,当直觉消失,当他冷静下来,用理智看着眼前的人,他终于辨别出。
她好像确实不是。
长得很像,但面容上存在些许差异,且那些差异并不是后天用什么手术方法修正过的。
眼前的她还很年轻,年轻到带着春日青草的芬芳,如果孟砚青还活着,她活到三十二岁,便是再怎么保养,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默了几秒钟,再睁开时,他望着她,终于道:“你发现自己成了另一个人,便离开他们家,然后先找上亭笈?”
孟砚青点头。
陆绪章眼神格外复杂:“那你,那你现在——”
他想着如今的情况,终于问道:“现在住在首都饭店,不打算回家?”
孟砚青自然明白,他问到了重点,这也是她要和他谈的。
为什么一直逃避着,就是因为她需要时间来面对他。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之后笑着说:“绪章,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喜欢现在的生活。”
陆绪章眸中便带了几分探究:“你故意瞒着我,不想见我?”
孟砚青苦笑,坦诚:“我重活一世,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以前的孟砚青,但又不完全是,我想尝试一种不同的人生。”
她顿了顿:“所以对我来说,我的新生就是真正的新生,而不是以前生活的延续。”
陆绪章便懂了。
她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她活了,以另一种身份活在了这个世间,但是他的妻子不会回来了。
他默了半晌,突然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银质烟盒和打火机。
他微侧首,从烟盒中叼出一支烟,大拇指娴熟地在打火机上“啪”地按下,香烟便被点燃了。
他俯首,深吸了一口,之后夹着烟缓缓吐出,在香烟燃烧的窸窣声中,白色烟圈在微凉的秋风中幽幽散开,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香烟混合的味道。
傍晚的阳光自松树缝隙漏下来,落在他肩膀上,他微侧着脸,薄薄的唇轻掀开,吐出烟圈,之后微抿唇。
他眼神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说话,她也就没说。
这种大量信息的消化以及情绪的大起大伏,对任何人来说都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