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公公自从升职后,仍是不时回来看望昔日同一个屋子的太监。
可能是被他的干爹火公公调到御膳房后,住的是两人间,吃得好、睡得好,所以人又长高了大一截。
众人都很羡慕这个年纪还能继续长高的松公公。
大概也是御膳房的活儿比御花司轻松,而且还有很多好吃的,吃饱绝对没问题,看在御膳房干活的宫人一个个脸色红润,胖子偏多就知道他们伙食有多好。
只有江河知道,松公公依然不死心。
不仅是因为光环的影响,也加上他在江河这里吃过不少暗亏,心里恼恨上,总想找回场子。
一个比自己低贱的小太监,就不信拿捏不住他。
明明已经吃了这么多亏,仍是不信邪地撞上来,只能说松公公的命也是挺硬的。
四皇子也时不时会冒出来找存在感,来个英雄救美。
他是个爱玩情趣的,就算被个小太监一再拒绝也不恼,甚至并未觉得没规矩,美人嘛,若是没点脾气,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样好上手,那就没什么魅力了。
越是难得就越珍贵,他的兴趣也能持续更久。
江河对此很无语,别以为这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当旁人都是蠢的。
这种先给他找麻烦、再跳出来英雄救美的傻逼事,也只有这些皇子玩得出来,还沾沾自喜,自认为魅力大。
没一包药洒过去,还是因为他暂时不想离开皇宫。
这日,江河在温室忙碌。
他正为一盆有些蔫的兰花浇水,用自己刻了量度的杯子一滴滴浇在娇贵的兰花根上,这些水是他特意弄的营养液,能让兰花重新焕发生机。
松公公走进来,目光阴沉地盯着他,阴阳怪气地开口。
“小河子,听说你这些天的活儿都很重,没能准时回去歇息。”属于太监特有的尖利声音刺耳之极,“要不要我来帮你?”
“不必!”江河头也不抬地拒绝,心里琢磨着得弄点杀虫剂,春天花多虫子也多。
浇完花时,他转头,就见松公公站在那里,又被他气得脸色阴沉,他心里毫无波动,觉得很是无所谓。
他在心里计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既然锋芒藏不住,那就漏点出来。
届时他有更多的时间,也方便照顾江芸儿母子俩。
松公公狠狠地攥着手,忍住那股气。
“小河子。”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让我干爹将你调到御膳房,你觉得怎么样?御膳房怎么样也比御花园这边的活儿好,不是吗?”
这些日子,他暗中观察过,江河虽然入了后宫的娘娘们的眼,可那些娘娘只将他当个玩意儿,呼来喝去,干的活反而更多,想必他被折腾够了,应该会恨不得换个轻省些的活儿。
等将小河子调过去,届时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松公公在心里阴狠地想。
江河终于抬头看松公公,这种纯粹的恶意,他一包药就能解决,再不济晚上装麻袋、腿上栓上石头往湖里一扔,或者哪个废井一抛。
反正只要不牵涉到江芸儿母子俩,他就不惧什么。
他连敷衍都懒,“不用,反正你干爹也没那本事调走我。”
松公公再次梗着一口气离开。
走出温室时,在门口遇到杨公公,他心里冷冷地笑了下,虚伪地和杨公公招呼一声。
杨公公面上带笑,心里也啐了一声。
虽然松公公被调到御膳房做事,但现在他还只是个烧火的,比自己还差了点,他并不怕松公公。
江河抬头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杨公公是大通铺的监舍,相当于他们寝室的室长,手下管着十个小太监,江河一直觉得他奇怪。
这松公公还算得上有能力,相比起那些娘里娘气的太监,他生得甚为英武,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居然没有升上去,还同他们挤四人间的房子。
江河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只要别人不来算计他,他也懒得理会太多,还是想想今晚和七姐、明知吃些什么。
一个秋天跟冬天过去,江芸儿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小明知的身体本就没什么,除了吃不饱、造成肠胃有点小毛病,很快就被营养可口的药膳补得小脸红扑扑的,都长出了奶膘。
江河最近考虑给他泡药澡,教他习武。
当皇帝也要当个文武双全的皇帝,至少腿脚要灵活、逃命要快,皇帝这职业容易引来明杀暗杀和毒杀,总之全方面进攻,全方面防御一定得学会。
今天下值的时间比较早。
江河避开巡逻的侍卫,利落地翻墙进小冷宫。
屋子里的李明知看到他的身影,颠着两条小短腿跑出来,“舅舅,你来啦!”
小孩儿高兴地围着江河转圈圈,一边说:“舅舅,我想听故事。”
“以后叫我小河子公公。”江河不重不轻地拍着男孩儿的脑袋,“若是被外人听到,麻烦就大了。”
小孩儿撅起嘴,“这里又没外人。”
他就喜欢叫舅舅,让他觉得他们是最亲近的亲人。
江河看他小脸红扑扑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五岁小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不过这也只是在他们面前,若是遇到外人,依然是个竖起全身尖刺的小疯狗。
现在有了他撑腰,小疯狗变成小狗崽,实在可爱得紧。
屋子前,江芸儿招呼他们过来喝桂花绿豆糖水。
“我见九郎上次送过来的东西中有绿豆和桂花蜜,我用它们熬了一锅糖水,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小明知拉着江河过去,嘴甜地说:“娘做的肯定好喝~”
江芸儿被他逗笑,脸上露出舒心的神色。
养了许久,她脸上总算养出一些肉,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宛若皮包骨的骷髅,但她的脸色仍是蜡黄,五官轮廓虽然不错,但跟宫里的那些各有千秋的美人比,仍是差了一大截。
还是得继续养养。
明知坐在破烂的凳子上,美滋滋地喝着糖水,小脚晃啊晃。
糖水真好喝,甜滋滋的~~
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尝过什么是甜的小孩儿心里有种幸福感。
自从和舅舅相认后,他们的生活变好了,娘也不用每天辛苦种菜、做绣活养他,他也不必每天花很多时间将小铁棍磨成绣花针。
小明知晃着脑袋。
前阵子,小冷宫边上的湖又有宫女掉进去,尸体浮上来时,半边身体都被鱼啃光。
小明知当时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僵直,还是系统猫用尾巴捂住他的眼睛将他拖走,可那一幕仍是深深地留在小孩儿的脑海里,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有多残酷可怕。
他无比地庆幸,幸好舅舅及时找到他和娘亲,他们没有饿到去吃那湖里的鱼。
他现在已经不想吃鱼,反正有舅舅在,舅舅会给他们带来很多肉,有肉吃,还吃什么鱼?
鱼那么多刺,还会卡喉咙。
小明知不想承认自己胆小,被湖里的那些正在吃尸体的鱼吓到,反正红烧肉就是最好吃的,比鱼好吃一百倍!
后来江河过来时,明知还是忍不住告诉他这事,问他:“舅舅,那个宫女姐姐是溺水了吗?”
江河摇头,“不是溺水,是死后被人抛尸在那里。”
他并没有因为小孩子年纪小就美化这些事,直白地告诉他,让他知道这座皇宫有多可怕。
后来,江河将湖里的尸体捞上来,在附近的树底下挖了个坑埋了。
明知拉着娘亲的手站在不远处,稚嫩的脸蛋露出茫然的神色,又有几分说不清的难过,心里的那份恐惧倒是慢慢地消失。
江芸儿的脸色不大好看,她轻轻地叹气:“明知,你知道吗?这皇宫是吃人的地方,想要在这里好好地活着,不生十个八个心眼都不行。”
姐弟俩针对明知的教育都是一样,他们并不想养出一个天真不知世的孩子。
在江芸儿眼里,虚岁为七岁的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该面对来自外界的风雨。
小明知听得很是害怕,原来不止鱼吃人,宫里还有吃人的东西?
难不成是皇帝养在御兽房的野兽吃人?
听了儿子的话,江芸儿的表情微微一滞。
回去后,她便拿出一本江河特地写的书,决定用它来教儿子。
明知已经认识很多字,《论语》上的字大部分都认完,看到这本书的封面时,他有些疑惑,“《厚黑学》?娘,这是什么书?名字怎地如此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