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涵,若涵……”
飘渺的声音熟悉又遥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带着冰山的凉意而来。
方若涵躺在简陋的硬板床上,喃喃地叫着:“姚瑶姐……”她的眼角缓缓地流下一滴泪。
方若涵永远记得,姚瑶姐死了,宁死都不愿意给李狗剩当妻子,所以她被挖掉双眼,打碎了四肢,割掉了舌头……
她死后,甚至连一座坟墓都没有,被抛弃在女人坑里。
村子里那些被拐卖过来的女人被逼着去看她死前的模样,全身没一块好皮肉,四肢耷拉着垂在地上,黑洞洞的双眼,正对着天空。
看到姚瑶姐临死前的模样,很多女人都被吓到了。
方若涵也一样,她差点被吓破胆,开始变得温顺起来。
日复一日的挨打、咒骂,已经磨灭了她的心智,直到她生下女儿。
前后两个女儿刚出生就被弄死,她恨得心脏仿佛有火在燃烧,煎熬得她几乎要疯了。
她要逃跑,要报警,要去告诉世人,这里有一个地狱!
方若涵甚至已经作好了计划,可这计划被她生下来的儿子发现了。
她跪下去求儿子,大儿子当时不屑地看着她。
“爸爸说得没错,妈妈就是养不熟的贱人!”
“要抛夫弃子的都是坏女人!”小儿子奶声奶气地挥着拳头,“告诉爸爸,打死你!”
方若涵好恨啊,那时候,她多想拉着这一村子里的畜生一起去死啊……
睡梦中的方若涵脸庞扭曲着,满脸的恨意和不甘。
“若涵,醒醒啊……”
那道悠远的声音锲而不舍地唤醒她。
“姚瑶姐!”
方若涵终于睁开眼睛,她的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看到床前熟悉的人时,她痴痴地伸出手,然而她的手却从那透明的身影穿了过去。
方若涵怔住,她终于彻底地清醒,猛地坐起身,怔怔地看着床前那道虚幻的身影。
月光是如此的明亮,从窗外洒进来。
这道透明的身影亮起了淡淡的蓝光,如果是二十岁前的她,肯定会害怕。然而经历过地狱后,现在的她却是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想去拥抱住这道影子。
“姚瑶姐,你来接我了吗?”方若涵枯瘦蜡黄的脸露出喜悦,迫不及待地说,“我跟你一起走……”
姚瑶躲开她的手,往后飘了飘,告诉她:“人鬼殊途!”在方若涵够不着的地方,她温柔地看着她,那张脸依稀还是当初最秀美的模样,“若涵,可以离开孤河村了,快跑吧……”
方若涵神情恍惚,直到外面连绵不断的惨叫声传来。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回是彻底清醒了,清醒得不得了,清醒地意识到,那群畜生要遭到报应了。
屋子里,姚瑶飘渺的身影似乎凝实了一些,她面上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
一道飘渺的声音响彻整个孤河
村。
“鬼王诞生,众生避让,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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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鬼啊——不要来找我啊!”
剧痛让猴子勉强清醒过来,再次定睛一看,哪有什么血肉纷飞。
他全身都是完好的,腿也没有被吃掉肉,可还是好痛啊,好像腿上的肉已经不在了,被鬼吃掉了。
苏笑笑站在仓库的栅栏窗户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猴子被女鬼撕咬着。
仓库里的女孩都快要吓死了。
虽然苏笑笑说这些鬼没有人贩子和村民可怕,但看她们这么吃人,还是好可怕啊,等吃完那些人后,会不会来吃她们?
勇敢点的褐发女孩一把将苏笑笑扯回来,牙齿咯咯咯地直打颤:“你、你别靠窗户这么近,以免被鬼发现……”
苏笑笑顺着她的力道,回到那群如同鹌鹑般抖着挤成一团的女孩身边。
如果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她当然也会害怕,不过经历过鬼爸爸流着满脸血泪的模样的刺激,也就那样了。
“那个……”苏笑笑再次安慰她们,“你们放心,咱们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些鬼找上的都是人贩子或买卖媳妇的村民,咱们是受害者,不怕啊!”
女孩们果然没那么害怕。
他们又不是丧天良的人贩子,她们怕啥。
苏笑笑趁机对她们说:“你们难道不对人贩子恨之入骨吗?正好可以看看鬼是怎么折腾坏人的,多解气啊。”
所以就算鬼吃人看着很可怕,她还是想看。
她说着,将有些心动的褐发女孩拽起来,两人又跑到窗口去看。
褐发女孩还是有些怕,曲着膝盖,只露出两只眼睛,一脸解恨地看着女鬼折腾猴子,人贩子都该死!她今天若是逃不掉被鬼吃掉,或者变成鬼,她也要将人贩子身上的肉一口口咬下来!
有一就有二。
很快,那个一身名牌的女孩也凑过来,不愧家里都是当兵的,胆子就是大。
突然她惊呼一声:“哇,好帅!”
帅?谁,撕咬猴子的女鬼?
()苏笑笑和褐发女孩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觉得这姑娘胆子真大,还会夸鬼帅。
名牌女孩指着一个方向,“你看晒谷场中间,那里有个鬼帅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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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牌女孩喃喃地说,这么年轻就死了,
不过,人贩子一般不是只拐妇女和儿童的吗?难不成看这少年长得好看,不管性别就拐了。
因为出身好,知道不少匪夷所思的龌蹉事的名牌女孩露出一脸厌恶,还有对这鬼少年的同情。
幸好苏笑笑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绝对会喷了。
要是这女孩看到她的鬼爸爸三十八岁的模样,就不会可惜了。
“哎,你们看,有人过来了。”褐发女孩对身后的那群鹌鹑们招手。
鹌鹑们其实也很好奇,但对鬼又有一种本能的惧怕,犹犹豫豫地不敢过去,见她招手,终于慢吞吞地挪过去。
其中一人抖着声音问:“是、是鬼么?”
回答的是苏笑笑,“是人,好像是女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
一群脑袋挤到窗前,纷纷往外看,发现来了很多女人,而且年纪都不大。
只见这些女人情绪激动,声音远远地传来。
“猴子在这里!”
“就是他拐卖我的!”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眼珠子被染红,冲过来将在地上翻滚的猴子扯住,一口咬了上去,一只耳朵被活生生撕扯下来。
猴子惨叫出声,原本已经被女鬼折磨过一遍了,虚弱地在地上打着滚,现在根本无力反抗。
“小马在这里!”
“猛虎在这里!”
随着一道道声音响起,这群被村民的虐待和压制,变得温顺如兔的女人,此时眼睛都是血红的,看着就十分诡异。
她们纷纷冲上去,对守在仓库旁,已经醉死过去的几个男人撕咬啃打,仿佛像是吃人的丧尸。
小马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惨叫着醒过来。
接着,他就看到一群眼睛变成血红的女人,她们的力气奇大无比,大到猛虎都能被摁地上摩擦。
“疯了,她们都疯了!”
这是小马看到这些女人扑到他们身上,用牙齿撕咬他们身体的血肉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时,门的那边响起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咱们快点出去!”苏笑笑叫道。
仓库里的女孩们跑出来,当看到被那群女人围在中间厮打的人贩子,也跟着扑上去狂揍,有些被周围的人同化了,也忍不住张嘴,用最尖利的牙齿咬了上去。
苏笑笑也跟着她们一起撕打。
她老早就想打这群人贩子了,特别是在被他们像赶羊一样赶进村里的那时候
(),猴子还用棍子打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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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她也想张嘴用牙齿去咬,她的鬼爸爸冲过来阻止了她。
“乖宝宝,你可不能乱吃脏东西,太不卫生了……”
苏笑笑勉强维持理智。
她往周围看了看,看到那群女人血红的眼睛,又想到自己刚才那股连理智都要被焚毁的愤怒,直觉不对。
“爸爸,她们这是怎么了?”
“被鬼的怨气影响了。”鬼爸爸扫视眼仿佛人间地狱的场景,“不过让受害者发泄一番也好,有利于身心健康,她们长期压抑,精神都出问题了,将怒气、恐惧和怨恨发泄出来,而且是发泄在罪魁祸首的人贩子身上,对她们将来回复正常生活有好处。”
苏笑笑闻言,不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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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她看着这些女人们血红的眼睛,她还以为她们鬼上身了呢。
鬼爸爸摆手:“鬼上身容易生病,女鬼们选择上身的对象都是恶贯满盈的坏人。”他指向那边只剩一口气的猪哥。“就像他,五脏六腑跟细胞都衰竭了,活着比死还痛苦……”
鬼爸爸端详了番脸色惨白、昏睡中都痛苦不已的猪哥。
他哼道:“现在就死太便宜你了,你还是维持生不如死的状态吧。”
白天承受病痛的折磨,晚上在梦中反复体验那些无辜女孩们死亡前的痛苦。
那边,方若涵拎着一条长凳子,用力地砸下,将一个男人的腿砸断了。
那男人发出惨嚎声,像一滩烂泥似的蠕动着打滚。
方若涵一边砸,嘴里还挂着一块撕咬下来的生肉,她时而痛哭时而狂笑:“姚瑶姐……我为你报仇!姚瑶姐,你看见了吗?”
蛇哥素来见识多广,他生性机警,即使对于孤河村无比熟悉,他也不会敞开肚皮喝酒。
刚开始时,他还以为众人喝醉了,直到他们发出惨叫声,一个个都在尖叫着“有鬼”,接着哀嚎不已。
蛇哥的酒瞬间全醒了,他当机立断拿出脖子上的平安符。
像他这种坏事做绝的人,怎么可能不怕报应?这平安符还是他高价请来的。
平安符果然有用,他虽然看不到鬼,可也没有鬼上他的身。
蛇哥盯着面前可怖的一幕,不敢掏平安符贴在他人身上,生怕平安符使用太多,会失去效果。
逃!他要逃出去!
反正买卖人口的村子多得是,他何必纠结一个闹鬼的孤河村?
月亮躲进云层,整个村子漆黑得不见五指,只有惨烈的嚎叫声仿佛野兽濒死的悲鸣,从身后传来。
蛇哥一路狂逃,他是男人跑得快,加上熟悉这边的山路,从村口到停车的地方只要半小时就到了。
只需半个小时,他就可以……
“哥们,跑那么快干嘛?”
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一股凉
()气在蛇哥的耳边吹拂而过。
蛇哥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他瞬间停了下来,
脖子仿佛缺油生锈的机器般,咔擦咔擦地用力向后扭,才能扭动一两分。
黑暗之中,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透明的身影白中泛蓝,朝他一笑:“哥们,是咱们不够热情吗?跑这么快干嘛呢?”
蛇哥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头,剧痛让他保持清醒。
他一把掏出平安符朝鬼少年贴上去。
鬼少年扯下护身符,打量了会儿,“哟,还真有点法力呢,怪不得没鬼敢上你的身。”
空间里的系统也嫌弃死了,这点法力对付厉鬼没问题,但对付它这个功德以天文数字计算的鬼宿主,就算了吧。
就算宿主变成鬼,也是一个浑身散发金光的功德鬼,这些东西对他没用!
蛇哥目眦欲裂,这肯定是历鬼!说不定是鬼王!
此时,他的脑子从来没有转得那么快过,这鬼少年是谁?他怎么记不得自己有谋害过他?他们明明只贩卖女人……不,男孩也贩卖过,早些年,有些无子家庭想要儿子摔盆,他也卖过不少。
难不成这少年也是其中一个被拐卖的孩子?死了想复仇?
蛇哥想要跑的,明明他用尽全身力气,脚就是动不了分毫。
他低头看过去,突然全身发冷,冷得他以为自己身处于冰天雪地,骨头都被冻僵了。
无数只婴灵沿着他的双腿往上爬,好些还拖着长长的脐带。
一个模样漂亮的婴灵朝他笑着,只见吧嗒一声,它的头掉了下来。
“叔叔,我头掉了,快帮我捡呀……”
只见那掉在地上的婴儿脑袋脑浆迸裂,一看就是被人生生摔死的。
婴灵瞪着血淋淋的眼睛,天真无邪地看他,“叔叔,我没有头了,你的头可以借我吗?”
蛇哥恶心得快吐出来,那婴儿没了脑壳,空荡荡的脑子里挤着白白的蛆,密密麻麻,重重叠叠蠕动着……
“啊啊啊——”
陈正东满脸疲惫。
这两天他就没合过眼,省城里的警察过来了,他们很快分析出人贩子所在地,但当他们抵达废弃工地时,已经人走楼空。
老警察从地下室里查出很多痕迹,根据DNA分析,里面至少有几十个女孩在此逗留的痕迹。
地上那滩新鲜的血迹让陈正东的心沉了下来,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如果他们再早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下这个女孩?
除了新留下的血迹,还很多陈旧的血迹,鲁米诺试剂下,到处都是蓝白荧光,触目惊心,这里肯定曾经死过人。
后来他们又接到一通报警电话,可惜里面的对话不多。
陈正东不由得思考,究竟报警的人是谁?为何他就不能直接说出地点方位呢?难不成他是哑巴?还是不识字的哑巴?
“小陈,快过来!”
守在电话前的警察大姐一脸惊喜,她眼明手
快,已经摁下了录音。
只听得一道飘渺轻忽又幽长的声音响起:“N市星龙县孤河村,全村都是被拐妇女,死亡妇女八十三人,死亡婴儿一百二十四人,昨日十一个妇女被拐到此处,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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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正东皱眉,“听着不像人的声音。”
仿佛大热天的,从头顶被人倒了桶冰水下来,都冷到骨头里了,简单地说,就是瘆人无比。
老警察不以为意:“不是人还是鬼不成?这报警的人倒有几分脑子,知道有变音器。”
陈正东恍然大悟,原来之前报警的人不是文盲兼哑巴,肯定是他还没来得及买变音器,才不说出具体地址。
警察大姐即便听多了惨绝人寰的案子,还是被报警人说的数字吓到。
一个村子,死了两百人……像这样贫穷的村子有四百人吗?死了半个村的人是什么概念?
她能想得到的,陈正东也想到了,一时之间只觉得怒火燃烧,他非得将人贩子全逮捕归案不可!
谭思雨脖子栓着一条铁链子,浑身脏兮兮地坐在地上,铁链子的另一端绑在床脚。
这是一间破旧的砖瓦房,和城里的毛坯房差不多——不,比毛坯房还要糟糕,起码毛坯房是水泥墙面,这里却是砖瓦房,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她冷得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被冰冻,随时都可能会被冻死。
今晚有人贩子来了,屋子里的男人拎着酒美滋滋地出去吃大餐,并不在这里。
她不想去躺那张散发着呕吐过后酸臭味的床,宁愿坐在地上,不断回忆往事。
如果没有曾经幸福的往事支撑她,绝望,痛苦,以及一眼看得到头的悲惨命运,早就将她击垮了。
“思雨,思雨……”
门外有人叫她的名字。
谭思雨迟钝地转过头,面上露出奇怪之色,又有些恍惚,谁会叫她的名字呢?她名义上的丈夫最开始叫她小鸡,后来叫她母鸡,再后来是不下蛋的母鸡。
或许她要死了,毕竟她一直怀不上。
不,她怀过孩子的,那孩子也生下来了,是个女儿,不值钱的女儿,被男人溺死了。
在这些不配称为人的人渣眼里,女儿都不值钱随便弄死,然后这些恶毒自私、整个村子都找不出女人的光棍不得不花大价钱买女人。
这些不想花钱养女儿的男人,他们就应该打光棍一辈子!
但他们不愿意,所以别人花了无数心血和金钱、精力养出来的好女孩,就成为他们下手的对象,为他们生下继承他们恶毒自私恶心基因的下一代。
女儿死去的时候,她哭了两天就不再哭,比起生活在这罪恶的村子里,继承这些人渣的血脉,死亡是件好事。
外面那道声音说:“思雨,我们进来了,你别喊也别怕。”
谭思雨恍惚地听着有人拿菜刀砍坏门口的锁链,迟钝的脑子想着到底是谁来了,直到有人过来,给她松绑。
铁链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涣散的双眼终于聚焦。
谭思雨看到,几个三四十岁的妇女冲进来,为她解开铁链子。
她们的神色似悲似喜,麻木中带着狂喜,狂喜中又带着悲凉……表情仿佛被扭曲般,习惯低眉顺眼的苦脸硬生生地扭成笑脸,好像一张张浮世绘。
如果是以前,她走在大街上,碰到这样的人,肯定会绕着走,并打电话给青山医院。
可现在,她心里却多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希冀,难不成是警察来了?
“住手!”一道声音响起,谭思雨看到自己那名义上的婆婆冲进来。
她大骂道:“顺子妈,狗生妈,龙崽妈,你们几个疯了?这是我儿媳妇!我花了一万块钱买回来的!你们干啥哩,不锁着她跑了咋办?”
顺子妈长年阴郁的脸舒展开来,“有人——不,有鬼救咱们来了,我们可以离开孤河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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