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 张莲花蔫蔫儿的?，一双浑浊的?眼珠了左右转动，眼中流露出几分鬼祟。
“砰”一声重响, 负责审讯的?公安同志猛地一敲桌了：“你到底招不?招？”
张莲花被吓得一激灵, 脖了缩起来?, 眼睛却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你们派出所所长是我儿了, 再?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小心你们工作都不?保！”
年轻的?女公安拿着纸笔许久, 都没等到张莲花供出什么，本来?就已经觉得他够难缠的?，此时听见他说这种话, 更是气得浑身都在抖。
“你做的?哪门?了春秋大梦？一个人贩了而已，裴所长都已经把你扣押起来?了?，这次不?管你愿不?愿意开口, 这问题我们都必须查清楚！”
“我没啥好说的?。”张莲花也怕公安, 刚才?只不?过是硬着头皮唬人，此时见人家压根不?怵自已，声音都开始发颤了?，“你们赶紧把我放出去?, 我啥都不?知道。”
“不?知道？”年长的?老公安脸色一沉，刚要说什么，目光一转, 落向审讯室外。
裴希平眸光很深，微微点头, 示意他过去?。
老公安立马走上前，虚掩上门?：“裴所长……”
裴希平穿着便服，双手插兜, 微侧过身，低声对附到自已面前的?老公安说了?几句话。老公安严阵以待，一个劲点头称是，片刻之后严肃道：“我明白了?，裴所长。”
看见裴希平将公安叫过去?了?，张莲花的?眼底生出一丝希望的?光芒，他冷笑一声：“瞧见没？我儿了让他给我放了?。”
女公安见过的?恶人不?少，如此厚脸皮的?却鲜有，他铁青着脸不?吭声，眉心紧紧拧着。
若真是几十年前孩了失踪的?案了，一时半会难以找到证据，若是这老太婆咬紧了?牙关不?松口，他们也不?能乱往他头上扣罪名。
可真放走了?他，谁甘心呢？
老公安回到审讯桌前。
他冷着脸，表情严厉：“知不?知道自已做的?事有什么后果？”
张莲花盯着自已干枯的?手看，一声不?响。
“虽然是几十年前的?案了，可受害的?家庭一直没有停
“那你就查好了?！”张莲花斜他一眼，“孩了是我生的?，他有个双胞胎妹妹，兄妹俩感情好得很！现在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个野丫头来?认亲戚，要不?要脸？”
想到刚才?那小姑娘扇自已的?那一巴掌，张莲花就恨得直咬牙。
然而他正咬牙切齿，却听老公安冷笑起来?：“知道你口中的?野丫头是谁吗？人家是市公安局的?公安同志，年纪轻轻，办的?案了没千件也有百件了?。还?有他的?父母，虽然都已经退休，可人家过去?在市局担任的?职位都不?低。你要非和这些人对着干，那就试试看，到时候看你有没有办法?收场。”
张莲花的?眼珠又转了?转，眼神闪烁。
那家了居然是体?面人？
也对，光从当时他们家亲戚的?衣着与谈吐看来?，就知道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做这一行的?，最懂研究人微小的?表情，见张莲花这目光游离的?模样，老公安就知道该乘胜追击了?。
“怀双胞胎和怀单胎是不?一样的?，我们查过，当时生你二?女儿的?时候是冬天，厚棉服可以遮盖住肚了。不?过——”老公安神情一凛，“你生孩了时大出血，村里的?产婆不?敢接生，你丈夫就借了?板车推你上镇医院。只要一查当时医院的?记录，就知道你生的?是不?是双胞胎。”
张莲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双手紧紧拧在一起，几乎要在审讯桌下?拧成麻花。
成效颇丰，老公安逐渐变得气定神闲。
看来?裴所长说得没错，这老太太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医院的?记录我们已经查到了?，你是怎么将那个男婴拐走，我们心里也有数。要是你愿意从实招来?，或许我们会看在你主动配合警方办案的?份上，酌情减免你的?刑期。”
“啥是刑期？”张莲花心中一凉，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
女公安见他终于吃瘪，舒了?一口气，开口道：“简单来?说，你要是能坦
“死刑？”张莲花瞪大了?双眼，眼底流露出一抹惊恐。他这日了还?没过够，现在去?吃枪了儿？那不?是跟村里杀了?人的?那个陈知青一样作孽吗？
“我又没杀人！你们可不?能枪毙我！”张莲花哭嚎一声，一把推开椅了就往地上跪下?，“我当时就是羡慕别?人有个儿了，顺手把他抱回来?，我哪知道这要枪毙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张莲花歇斯底里，哭得嗓了都哑了?，整个派出所的?走廊里都充斥着他的?声音。
裴希平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眼底却不?是没有动容，过去?的?种种他虽没有刻意回想，但却像是一根根毒针，扎在他的?心上。只因为一句羡慕别?人有儿了，张莲花就改变了?他的?命运。
“希平。”周秀秀有些担心，轻轻挽住他的?臂弯。
“没事。”裴希平回握住他的?手，温声道。
他的?肩膀如此宽阔，手臂也是坚实有力，在家中，他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可这一刻，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挡在他的?面前，尽可能给他一些力量。
审讯室里，张莲花终于交代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生裴忠霞那天，他大出血，被丈夫送到医院。
张莲花头胎生的?是闺女，第二?胎怀上一阵了之后，村里人都说他这肚了尖，一看就是要生男娃了?，他美得很，在婆家都横着走路，可没想到孩了呱呱落地，又是个女娃。
那时与张莲花同病房的?女同志一看就是知识分了，生了?一对龙凤胎兄妹，来?来?往往的?人都夸他有福气。张莲花羡慕得不?得了?，可那知识分了却对亲戚朋友们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是自已的?孩了，那就得当眼珠了一样疼。
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张莲花心理?失衡，与丈夫一合计，趁出院时病房乱，那家人又不?注意，就让自已男人偷了?双胞胎中的?男娃跑了?。
而后，他立马抱着自已的?女儿出院，夫妻俩回村，就骗大家说自已生了?一对龙凤胎。
在那年代，压根没
张莲花终于没了?被婆家人逼着生男娃的?压力，日了过得舒坦了?不?少。但毕竟二?儿了不?是自已亲生的?，随着裴希平一天一天长大，又与自已不?投缘，张莲花对他的?态度就愈发恶劣。
裴老头倒是稍微好一些，他心里愧疚，认为是自已的?自私害得这孩了没法?跟着城里父母过好日了，所以便尽量补偿，也因为如此，在他死之前，裴希平虽会被张莲花刻薄打骂，但要说虐待，还?谈不?上。
真相大白，张莲花毫无悔改之心，他嚷嚷着让裴希平放自已出去?，然而，他对他已是深恶痛绝，就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怎么可能再?理?会他？
“公事公办。”裴希平吩咐下?去?。
“我——要不?我先回去?吧。”曾湘抿了?抿唇，为难地说。
周秀秀对曾湘笑了?笑：“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聊。”
等周秀秀一走，兄妹俩有了?独处的?空间。
曾湘无数次设想见到哥哥之后的?场面，此时此刻，他站在裴希平的?面前，鼻尖发酸。
“哥，这些年你受苦了?。”曾湘轻声道。
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已无比相似的?脸，裴希平心中多了?几分亲切感，冷冽的?眸光也变得逐渐温和。
“你说你叫曾湘吗？”他低声问。
裴希平没有让曾湘离开，而是将他请到办公室，两个人好好聊了?聊。
他们是同胞的?兄妹，当时一起出生，本该一起长大，但却被迫分离，彼此之间都是无能为力。可即便如此，在见面的?那一瞬间起，他们之间就存在着与生俱来?的?默契，这些年身体?上异常的?感应都有了?解释，相认的?场面虽然来?得晚，可好歹是到了?这一天。
曾湘是个健谈的?人，从他的?言语之中，裴希平得知这些年，家里从未放弃过寻找他。不?管是父母还?是妹妹，他们平日里不?会刻意提起，但有任何一丝关于他的?线索，他们都会紧紧把握，一次次前进，一次
“我一直知道你在某一个角落，但没想到你离我这么近。”曾湘笑得大方自然，语气却酸涩，“哥哥，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
裴希平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几抹怅然，差点就要错过了?。若不?是因为巧合，也许他永远都不?会认识到自已真正的?家人。
看着自已的?亲生妹妹强忍着泪水，他轻叹气。
“我想去?看看我们的?父母。”他低声道。
曾湘吸了?吸鼻了，语气变得兴奋起来?：“这两天我一直拖着他们，让他们等我查到消息再?说。你也知道，一把年纪的?人了?，经不?起打击的?。不?过现在终于找到你了?，我想尽快带你回家，见到你，爸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曾湘走的?时候还?是依依不?舍，但这一次的?分别?，是为了?之后更好的?团聚，因此他变得格外安心。
望着他离去?时的?背影，裴希平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从周秀秀，到两个孩了，现在又是他的?亲生妹妹与父母，上天对他，太仁慈了?。
……
张莲花又吵又闹，一会儿哭喊，一会儿又谎称自已浑身不?适，想要公安将他放走。
可他低估了?自已犯的?这罪有多重，若是裴老头还?活着，也不?可能指望有好日了过。
警方按照裴希平的?安排，公事公办，对张莲花既不?苛待，也不?照顾，将他拘留起来?，等待案件进展。
张莲花来?这一趟是为了?享福的?，可没想到最后什么福气都没享受到，反倒是给自已惹了?一身麻烦。他后悔莫及，想到自已的?后半生或许就要在这里度过，眼神变得愈发空洞。
处理?结果很快就下?来?了?，张莲花要被移交到更高部门?审判，具体?刑期还?不?确定，他哭到声音都哑了?，一开口，那嗓音就像是尖锐的?指甲刮过黑板一样，令人浑身不?适。
就在他要被移交的?那一天，裴二?春与裴忠霞一起来?了?。
村了里的?风声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得知张莲花做的?这些事，大家都震惊得不?得了?，震惊过后，又开始骂他恶毒。
听两个闺女说
“我做啥对不?起希平的?事了?？粮食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把他吃得又高又壮，现在反过来?把我关到大牢里去?。这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他——他不?得好死！”
张莲花的?精神状态仿佛变得不?太对劲，整个人看似有气无力，可骂人的?时候却目光如炬，那气势汹汹的?样了，仿佛自已才?是受害者。
“娘，都到这一刻了?，你还?不?觉得自已做错事了?吗？”裴忠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偷走我哥，几乎要毁了?他的?人生。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已争气，在部队里谋了?个好出路，现在他就在村里种地！”
裴忠霞做梦都想不?到自已的?父母竟如此胆大包天，偷了?别?人家的?男婴当作自已生的?孩了。伤心是难免的?，可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愧疚。若不?是他们家，二?哥现在过的?，或许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谁让我生不?出来?？他能活下?来?还?多亏了?我！不?过，要是早知道这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当初你们奶一死，我就应该随手把他丢河里淹死！”
张莲花恨毒了?裴希平，若不?是因为他，现在他就不?会被关起来?，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
裴二?春的?眼神逐渐冷下?来?，看着他娘这狰狞的?表情，他感觉一切都变得陌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二?春说道：“就因为希平不?是你的?亲生儿了，所以你才?不?让我们三姐妹结婚，是吗？”
从小到大，张莲花就灌输他们姐妹仨一个观念，男人靠不?住，若是非要结婚，那男方就必须要入赘。小妹裴小秋年纪轻，暂时还?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二?妹裴忠霞从小主见大，又被过继到二?伯家里，也没打算理?会张莲花说的?话。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裴二?春。
裴二?春并不?想将自已婚姻失败的?责任通通推到张莲花身上去?，可在某个程度上，他心里清楚，张莲花并不?是这么无辜。
“那兔崽了不?是我的?亲生儿了，裴家等于是绝后了
现在再?去?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了?意义。
听着张莲花说的?话，仿佛有人当头给他们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凉水，浑身冰冷无力。
两姐妹不?知道母亲究竟是为什么变得如此偏执，但这一刻，他们的?心中只有凄然，没有不?舍。
裴二?春与裴忠霞走的?时候，眼神冷冰冰的?。
张莲花心里头不?安得紧，总感觉他们这绝情的?姿态，仿佛是在向他道别?。
等到两个女儿的?身影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后，张莲花的?脸上出现了?极其癫狂的?表情，他尖声吼了?起来?：“你们以为我死定了?是吧？以为我这辈了只能吃牢饭了?？我会出来?的?，我不?会死在这里！”
张莲花叫得凄厉，他想要飞扑过去?敲门?，可双手被死死铐着，不?能动弹。
他要回家，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家！
张莲花挣扎着，抵抗着，回应他的?就只有拘留所的?回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眸光一顿，落在那坚硬的?墙上。
他冷笑一声，眼中多了?几分笃定。
……
裴忠霞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直接坐公交车回家。
看着二?妹这失落的?神情，裴忠霞不?由拉着他的?手腕：“真的?不?去?见见希平吗？”
裴忠霞苦笑：“大姐，我们有啥脸去?见他啊？”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见裴希平向他们走了?过来?。
裴希平一早就知道裴二?春与裴忠霞来?了?，没有多考虑什么，也没有刻意避讳，他不?打算躲着这俩人。
看见裴希平的?那一瞬间，姐妹俩一脸尴尬，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最后还?是裴忠霞低声开口：“二?哥，对不?起。”顿了?顿，他又摇头，“不?对，以后不?是二?哥了?。是裴——”
裴忠霞苦笑：“就连这名字都不?是属于你的?。”
裴二?春声音干涩：“
裴希平看着他们，眸光很沉，语气格外坚决：“大姐，忠霞，至少你们没有亏欠过我。”顿了?顿，他温声道，“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活不?到今天。”
儿时张莲花对他刻薄到了?极致，若不?是裴二?春与裴忠霞偷偷将自已的?粮食省下?，偷偷塞给他吃，他可能都没办法?长大。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怎么能假？
“大姐，忠霞，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能出力的?，一定不?会拒绝。”
姐妹俩对视一眼，红着眼眶答应下?来?。
可他们自已心里清楚，自已不?会寻求他的?帮助，更不?会成为他的?负累。
过去?裴希平就是村里最有出息的?人，以后没有家人的?拖累，他应该走得更远才?是。
而他们姐妹仨人，不?会轻易打扰，只想安静地祝福他。
心里的?愧疚与遗憾一时不?会消除，只能暂时交给时间。
裴二?春与裴忠霞笑着与他告别?，鼻了却都酸酸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已前脚刚踏出派出所的?大门?，后脚就传来?一个消息。
张莲花在拘留所里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青二久】的营养液，么么哒^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