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宋朝颜蹙了蹙眉,刚唤出两个字,就看见亮光一闪,南枝已经挥剑直接朝宋殷殷刺去,“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动了我的花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竟敢跟我动手?”绿衣女子嗤笑了一声,虚空一抓,一把金色大刀顿现。
绿衣女子已是金丹修为,南枝筑基初期再加上重伤未愈根本不是对手,然而愤怒至极的南枝也失了理智,也不管会不会受伤,不要命的只管攻击,甚至介子袋里的各种毒药也被她洒了个遍。
这是她的花,是她不远千里带来的,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肆意践踏。
凭什么?
绿衣女子虽然境界上压制,可是却中了南枝炼制的毒药,行动僵硬迟缓时被南枝划破了脸,腹部也受了伤。
而在一旁的宋朝颜也被波及中了毒。
赶来的君无渡大怒,没给南枝一丝辩解的机会直接招来戒鞭,不管她重伤未愈,神情森然地抽了她八十戒鞭。
“逞凶好斗,任性执拗,暴戾恣睢你这般性子,若是再不好好约束与你,日后定会生出祸端。”
最后奄奄一息的南枝甚至被打入了寒水牢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被囚禁在寒水牢中,南枝几乎是九死一生。
那里的水是千年寒水,她冻极了时会抱住抖如筛糠的自己缩在角落里,可是无论躲在什么地方都躲不掉那从骨头缝里钻进来的寒气。
在那里不分昼夜皆是黑暗,极寒让她只能短暂的闭上眼很快就会被冻醒。
起初她还能保持意识时她总是在问自己,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师尊永远都护着别人。
为什么连问一问她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给她定了罪?
明明她只是维护自己的东西,为什么受罚的人永远都是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后来,冻得久了,她心底渐渐生出了无边的愤怒和绝望。
在师尊的眼里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因为无论她做什么,只要宋朝颜受了伤受了委屈,她南枝就是错就应该受罚!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却抵不过一个半路杀出的宋朝颜!
至此,南枝生了心魔。
她惶恐害怕又担忧,却不敢向任何一个人说。
因为一旦被人得知修真弟子有了心魔,结局都是会被打入牢狱中直到身死再也不见天日。
师尊不喜她。
师兄们又排斥她,总觉得她是个祸害。
那些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生怕见到了光。
修炼八年无法突破筑基初期,生了心魔后修为更是突破无望。
绝望的她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前路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她的问题,是她冲动易怒才会被他们讨厌成为万人嫌,是她太执拗才会生出心魔。
她甚至想过放下尊严低下头去讨好他们,可是她却怎么样都做不到。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自我否定中,在一次次的挣扎中等来了君无渡和宋朝颜大婚。
大婚前一日,南枝出门时,遥遥看见宋朝颜正在一群侍女的服侍中试着喜服。
那喜服真的很好看,长长的拖摆处刺绣描金的凤凰振翅。
不知道侍女说了什么,宋朝颜脸颊泛了浅浅的薄红。
这般美好的模样,南枝说不出什么形容的词语来,只觉得像是在白嫩嫩的面团上滴上几滴桃花汁,再慢慢搓揉开去。
南枝不敢再看转身就走,然而步履仓皇的模样,像是落荒而逃的丧家犬。
宗门为了向天下人彰显对这次婚礼的重视,就连入门的悬梯都命人铺上地衣。
那日,南枝躬着腰,为那三千九百九十九步悬梯铺上鲜艳后,站在残阳中她的腰佝偻得差点直不起来,明明不过桃李年华的年级,却像是已迟入暮年。
大婚那一日,天玄宗张灯结彩红绸漫天,宗门广场的并蒂莲齐开、仙鹤齐飞,彩霞绕山,一向巍峨冰冷的天玄宗也因为这场婚礼沾染了世俗的气息。
南枝逃避了整整一天,在大婚即将开始时被大师兄皱着眉拉去了主殿。
她终于看见了君无渡一身大红喜服的样子。
花晨月夕,渊清玉絜。
明明谁都清醒着,却恍然入了一场罗浮大梦。
这一刻南枝再也无法逃避,她的师尊要娶别人为妻了,他会和他的妻子恩爱和睦,添子添孙……
可是凭什么啊?
凭什么啊?
她明明为他受了那么多的伤遭了那么多的罪,如今却落得个心魔缠身仙途尽毁的下场。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就因为她性格执拗吗?
不不不。
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她性子执拗又如何?冲动易怒又如何?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凭什么什么都得不到?
星星之火越烧越旺,那些所有的愤怒和不甘还有委屈统统爆炸开来。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喜欢君无渡,她只是拼命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证明自己不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不是真的无可救药……
漫天的魔气绞杀了喜庆的红绸,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血雨,南枝双眼血红失了理智般一步步走向君无渡,“师尊,你能不能不要娶她?”
“我也喜欢你……”
“放肆!”君无渡厉喝一声,用一种复杂到不寒而栗的眼神盯着南枝,“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师尊,知不知道什么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看着眼前已经入魔的弟子,一双凤眸渐渐染上失望厌弃之色“在我身边修炼了这么多年,你竟连道心都无法守住……”
他的话犹如一把涂满了锋利剧毒的刀,直直地戳进了南枝的心窝。
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彻底地失了心智,眼看君无渡正要出手之时,南枝惶恐地转身逃了。
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等参礼的众人反应过来想要出手抓她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身中剧毒。
宗主大怒,派了弟子四处追捕南枝时,发现那镇压的魔族圣物万魔塔的阵法已经破裂。
等众人赶到时却看到南枝仓皇躲避的身影,与此同时山下护山大阵破了,无数魔族涌入了天玄宗。
同门们纷纷对她拔剑,一脸鄙夷又愤怒地骂她是个勾结魔族吃里扒外的女魔头。
一个个恨不得都要了她的命。
南枝拼了命的躲避,身上被刺了好几个血窟窿也不还手,趁乱逃出了天玄宗。
后来,她九死一生偷回万魔塔,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想要告诉君无渡修真界出了叛徒,最后却被君无渡不由分说的一剑穿了心。
想到躺在雪地里等死的冰凉,南枝的身子都忍不住细细发颤。
上一世的她是有多蠢笨无知,如果他早些说出他喜的是宋朝颜那样温柔出身高贵的女子,她定会收了自己的心不会心生痴恋。可惜他的神情永远都是那般无法猜度,辨不出喜怒,南枝以为那是一视同仁的冷漠,所以总是想着证明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总是痴心妄想地让他身上沾染一些凡尘之气不至于真的孤寡一生,到最后反而让自己深陷泥潭回头已无路,只能硬着头皮闯下去。
南枝扯了扯唇,想笑。
下一刻眼前一黑,重重地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宋朝颜正端着水走了进来。
见南枝睁开了眼,宋朝颜疾步走到床边,说道“南枝,你别乱动,我先给你上药。”
南枝忍着浑身火辣辣的剧痛,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
“我知道你定是生气的,可是南枝你再不喜我也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你这伤一定要敷上药才能好得快些。”说着她从介子袋里掏出了一个翠绿色小药瓶凑到南枝跟前“这是玉宵仙尊特意拿给你的药……”
话没说完,南枝直接反手抽走药瓶,想也没想地重重砸在了地方。
瓷器碎裂,药粉飞洒。
南枝被牵扯的剧痛狠狠咬了咬嘴唇,痛呼被她死死地压了下去后,她盯着宋朝颜神情厌恶地说道:“出去!”
宋朝颜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沉默地把药瓶的碎片打扫干净就走了。
然后她去了躺春山烟欲收,当君无渡得知南枝并未上药还砸了药瓶时,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也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宋朝颜退了出去。
那夜,月凉如水,淡薄如烟。
君无渡一身雪衣,踩着月光推开了南枝的房门。
一室黑暗不见烛光。
他掖袖走了进去,点燃蜡烛走到床边时,见趴在床上的南枝脸色通红,莹白的额头浸着细密的汗水。
她果然发了烧!
君无渡挥了挥广袖,打满水的水盆从屋外飘了进来,他抽出一方净白的手帕放入水中打湿,拧了拧,正抬手去擦拭南枝脸颊上的汗水时。
他看见她嘴唇翕合,正说着模模糊糊听不太清的话。
见她狠狠皱起的眉和一幅难过的表情,君无渡弯腰,拉近了一些距离终于听了个清楚。
“周小一……周小一……”
周小一?
君无渡听过南枝这般唤过周雁回。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的烛光,他微垂着眸,神情隐在半明半暗间让人看不分明。
当他回过神来时,就看见一滴泪水从南枝紧闭的眼眶滚落,干裂的唇瓣嗫嚅着“周小一,我好疼……”
这一瞬,男人的心口陡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