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黑白无常带着李建国、林铃向前一直追到了地狱的深渊边上,都没看到那个跑去传信的不死人身影。
深渊巨口的热浪跟面膜一样敷在几个人的脸上,甩都甩不掉。脚下满是黑色粗糙的砂石,像是从炒板栗的锅子里倒出来的一样。
在这层砂石上面,还能看到一些零零碎碎的其他东西。
凝固的血迹,残缺不全刀剑,散落在地上的箭矢,浸满血迹的衣带。
白无常站在深渊边上向下望去,彤彤火光打在他幽白的脸上
“如果敌人都像是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些人的话,那冥府守卫的确抵挡不住。说不定已经全军覆没了。”
“不可能。”黑无常也站在了白无常身边,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忘了是谁在这里看守吗?”
两人默然无语地站着盯了一会儿地狱入口,黑无常幽幽叹了口气“可以的话,我是真不想下去。”
“我也是。要不我们不下去了吧。”
李建国在两人身后由衷地说道。
黑白无常理所当然地认为李建国只是在开玩笑,但其实李建国这次是难得的真情流露。
站在了地狱入口的边缘,李建国向下望去,在升腾的焰色之中,隐隐约约看清了地狱的绒毛。
一块宽阔而高耸的磐岩伫立在深渊正中,仿佛一颗钻心刺骨的骨钉被镶进了深渊之内,磐岩与深渊渊壁之间是深不见底的裂缝,一眼望去仿佛两个并不规则的同心圆叠放在了一起。
磐岩与渊壁之间悬着数条窄窄的吊桥,还有无数铁链穿在渊壁和磐岩之间,望上去就像一根长满了尖刺的巨型狼牙棒,一直向下延伸到看不清楚的一片玄色里。
李建国腿有点发软。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问的这个问题可能很蠢,但是他觉得不问的话,可能太对不起自己了
“额……有电梯吗?”
果然,黑白无常诧异地扭头看了一眼李建国
“当然有啊,不然怎么下去?”
李建国眯着眼睛,试图从一片红光中分辨着什么,随后晃了晃脑袋,快速说道
“那我们赶紧吧,我感觉这个石头墙壁感觉不太稳固……我有一种错觉,感觉它在反刍,你知道,就是那种翻着酸水往外吐东西那种感觉。”
黑无常顺着李建国的目光望去,叹了口气
“那涌上来的不是深渊的分泌物,李大人,”黑无常说着又把自己的棒子从背上取了下来,“那是正在往上面爬的渊蝗。”
李建国定睛仔细看了看。
那些密密麻麻沿着渊壁涌上来的像素的确是一个个不同的个体,他们双手双脚以诡异的角度贴在墙壁上,飞速向上不停蹿去,赤红的墙壁就这样从下到上被一层一层的灰黑色迅速覆盖,就向一条巨蛇在褪掉它的死皮一样。
“渊蝗,”李建国颇有自信地点着头,“我猜,八成不是什么盟友对吧?敌人?这么一大片,两位大人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白无常也抽出了自己腰间佩剑,长剑执于右手之上,左手食指与中指抚住剑脊,一条亮着虚影的白光开始在剑上聚集,随即一头扎进长剑之中,白光如同萤火般在剑身幽幽点亮。
“渊蝗曾经也是人类,他们原本属于地狱第六层铜柱地狱的服刑犯人,因为终日被捆缚在炙热铜柱之上爬上爬下,久而久之,他们的身体和四肢都发生了变化,胳膊和双腿向后伸展,看着就像蝗虫一样,故称渊蝗。”
白无常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疲惫“没错,李大人,他们大概率,是敌人。看来,我们没有来得及阻止敌人的通风报信。”
最上面一层渊蝗已经迫近深渊口了,他们密密麻麻地摩肩接踵贴在一起,奋力向上不停爬去。李建国亲眼看到最上面有一名渊蝗没有抓稳,整个身子摔了下去,下面的其他渊蝗像多米诺骨牌齐刷刷掉了一大片,就跟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被剥掉了一块墙漆一样。下面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骂娘声。
眼看渊蝗们已经到了洞穴口,他们一跃而起,高高跳在深渊之上,就像是喷涌而出的泥水一般遮天蔽日,随即如蝗虫般纷纷从空中坠下,眨眼间就把整片砂地占据的密不透风。
他们四肢伏在地上,狞笑着,呼号着,畅快地呼吸着深渊之外的新鲜空气,许多人甚至开始大声嘲笑,冥府来的袭击者完全没有远见,竟然任由自己爬了上来,而没有进行任何攻击,很快,他们就会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他们一定会……必将会……到时候……
后面那几句话李建国实在听不清了。
因为太远了。
在上面叽叽喳喳地渊蝗们也发现有点不对劲,他们四处张望,寻找着入侵者的痕迹。难道已经进到地狱内部了?不可能!他们已经是地狱反叛大军里反应非常迅速的机动部队了,他们不可能比比自己还快!
有几个眼睛尖的渊蝗在多番寻索之后,终于发现了入侵者的踪迹。
“看!他们在那里!”
渊蝗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调转脑袋,顺着队友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黑白无常和另外两个待宰羔羊就在那里!
在……地狱入口的另一边。
嗯……现在李建国和黑白无常在地狱入口的最东边,渊蝗们在地狱入口的最西边。
他们隔着中间偌大的深渊和奔腾的焰色互相对望着。
渊蝗们显然并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态势,睿智的人已经开始分析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了。
“难道是……地图看反了?”
“深渊东边……这边不是东边?”
“谁领的路?”
“领路那哥们刚才掉下去了,要不我去把他喊上来?”
几个睿智的渊蝗们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算了。”
一阵沉默。
有人问道“现在怎么办?”
“嗯……我们过去?”
渊蝗们看了看这个硕大无朋的深渊巨口,问道“有其他备选方案吗?”
一个号深邃低沉的声音在渊蝗中响了起来“我有一个办法。”
众渊蝗纷纷看去。
是号称智多星的渊蝗——余最棒!
余最棒用别扭的手掌撩了一下自己头顶(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撮帅气的刘海,但是常年在炙热地狱待着,所以头发没有了。没错,渊蝗们都是秃头),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只见他用着诡异的四肢向前爬去,其他渊蝗们纷纷敬畏地给余最棒让开了一条路。余最棒爬到了深渊边缘,气定神闲地望着对面的黑无常等人,随后气沉丹田,一声大喝
“你过来呀!”
声如洪钟,气传荒野!这句喊话,似乎让整个深渊为之一震(当然,只是似乎,这只是一种修辞手法,深渊当然不会鸟这种声音)。
声音通过深渊磐岩和渊壁之间的裂缝回荡着,晃晃悠悠传到了黑无常他们的耳朵里。
依稀可以看到,黑无常也喊了句什么。
渊蝗们耐心地等待着黑无常的声音传过来。渊蝗们知道,深渊里面语音传播的保真率还可以,耐心就会有回报。
只不过可能会断断续续的。因为深渊中凹凸不平的墙壁和经久不息的长风,所以不一定每个字都能及时到达。
声音过来了。
“马……第一个字是马!”
最前端渊蝗们向大家传递着信息。
“马?”
“是不是说马上?他们是说马上过来吗?”
“马上吗!那太好了,要是我们还得绕个大圈去找他们,那就太累了……”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膝盖老是疼……不能有太多运动……”
……
正说着,第二个字也过来了。
“的,好像是“的”!”
“的?不是上啊?”
余最棒淡定地推了推鼻子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深思熟虑地考究推测到“的……是不是不是“de”,而是“di”啊,有一句古诗“马作的卢飞快”,这个里面的“的”就读作“di”。”
望着这个颇为自矜的队友,身边一个渊蝗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这是语音转文字,不是看古诗让你注音,蠢货!”
几只渊蝗扭打在了一起,对于整个深渊口旁的渊蝗大军来说无关痛痒,最多就像是在一片沙地上鼓起了小沙包那样。
很快冲突平息,幸亏余最棒没有真的带眼镜,要不眼镜非得被打碎了不可,大家搁置争议,开始等着第三个字传来。
……
第三个字。
“吱……应该是吱的读音吧?”
“吱吗?”
余最棒又开始发话了“是走之的那个之吧,这就有讲究了,之在文言文里就有到的意思,甲骨文里本来就是出发的意思,比如《诗经》里“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黑白无常年代久远,用甲骨文情有可原,这么说,他应该准备过来了。马的之,应该是说要用骑马的速度快马加鞭赶过来。”
其他渊蝗们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他们这次选择没有言语。
……
第四个字。
“涨……是“涨”没错吧?”
“马的之涨。”
好像还是和预料中有些不同,众渊蝗开始咀嚼着这四个字的意思。
渊蝗们不久就明白了这四个字里的玄机。
妈的智障。
黑无常这是在骂我们!
渊蝗们沸腾了,他们纷纷转过头去,呐喊着最恶毒的话语,无数播不出来的叫嚷冲黑无常他们所在的位置倾泻而去。
黑无常他们早已不见踪影。
渊蝗们看着原本他们所在的地方,对着空空如也的位置愣了会神。
余最棒又及时地进行了一波理智分析“因为光线传播的速度比声音快,深渊的空气又更为致密,传播率不一样,所以我们听到他的声音时,他们那边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了,所以他们不见了。”
周围的其他渊蝗们颇为同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给了余最棒齐心协力地一番痛打。
又是片刻,无数恶毒的词语从深渊中传来,骂的渊蝗们火冒三丈,七窍生烟,他们勃然大怒,纷纷又对这些恶毒的词语进行了犀利地回击。
被打的余最棒咯吱咯吱地蜷在砂石上,心里闷闷不乐地骂着这群没教养的同类这些骂过来的话就是你们刚才骂出去的话,在深渊和地域之间的环状渊带里面绕了一周又回来的,你看我现在不告诉你们,你们都不知道是自己在骂自己。老子也不乐意告诉你们,自己在那骂自己玩吧。
在这些群情激奋的唇刀舌剑之中,有四个字绕了一圈半,在深渊里兀自回响,不时地冲刷着渊蝗们敏感的听觉神经
“妈的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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