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也是经历过生死,算是重活一回的人,都听得脊骨发寒。
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四五岁满心尊敬着自己父亲的孩子,被自己父母几年如一日的关起来每日放他的血,割他的肉,一口一个怪物是什么滋味。
这残忍得让人发指的行为哪里是亲生父母干得出来的事!
偏偏眼前的男人就干出来了,还是一个世人眼中有能力有德行,爱民如子的明君!
也是同时,敏锐的姽婳前所未有的升起另一股寒意。
一股让她心神都瑟缩战战的寒意。
主子的师尊她是见过的,但这一刻再想起来,心底对慕容朔的忌惮和恐惧几乎到达了顶峰。
因为她知道,从小遭受经历过那般非人折磨的人,绝对不是他平素面上那样无关痛痒的危险程度!
东方烨看向百里绯月的目光现在又变得满目怜悯了。
他呵呵一笑,“即便我对你说过数次,你不过是那怪物培养的一颗棋子。你也因为他的救命再造之恩还认他是恩师。你总觉得我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故意在你面前挑拨,即便你娘这次身逝也有他当年算计且给药的缘故,你依旧选择出来和他这个师父共生死同进退……”
他喃喃叹息,倒像是极为疼爱她的模样,“凌婧啊……这世上要说一定有个人对那怪物还有些真正的了解,那个人只能是我了。那怪物终有一天,会让你家破人亡,让你恨不得喝他血吃他肉的。”
“那样的怪物,怎会有真心。你终有一日会因为没早早杀了他而后悔莫及。”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这样一个怪物留给你兄长来对付。老七不是他的对手。所以……”
“所以你在水月绿洲之上是心甘情愿败的!”百里绯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经过这些年,你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杀不掉他,更别说控制他为你所用。水月绿洲是你最后的机会,倘若被改造后的数万兵士都无法杀他,那么,你就让世人来杀!”
“让这天下四海诸国,万水千山,再无他一寸立足之地!”
这人一向算计人心都到了可怕的程度!
他甚至算到自己败了,被人杀对方定然不会让他立刻毙命。他就用这个时间专门当着暗中注视的数双眼睛喝下了让他不死又缓过来的‘药’!
事实胜于雄辩。
他活下来了,这就成了让人相信他提前安排好要传出去的消息真实性的最好有力佐证!
在荒谬的说法,也绝对会有人前仆后继的相信了!
百里绯月看着眼前这个骨子里早已疯了的中年男人,声音冷得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她一个字一个字,“他从出生到现在,你对他可真是‘好’啊!”
可真是一个‘好父亲’啊!
“东方烨,我不信天,我不信神。但这世上终归还有因果存在,还有报应不爽存在!”
她看了一圈这个屋子,“想必是兄长让人把你从大街上捡到这里来的吧?”她同样看着他,但她眼中无半点怜悯,“兄长应该没有亲自出面吧?”
当时在水月绿洲东方卿并没有跟去凤鸾,他追上凤鸾的队伍,对着装千青妩灵柩的马车磕了三个头后就回返西月了。
“兄长回来西月这么久,可曾看过你半眼?”
他说她是棋子不假,而她和他一样,也早就说过,他所算计的一切又何尝不是笑话!
“我也还真不是埋汰你,你难道没发现,自以为算无遗漏运筹帷幄的你自己,才是最失败的那一个么!你才是最后一无所有的那个人!”
“即便你自以为处处为他着想,你最疼爱的东方卿,到最后他对你的所有感情,也不过是把你从大街上让人捡回来安置在这里不闻不问而已!”
“至于其他,”她讽刺的笑了,“这世上最爱你的女人慕容夫人,你从未珍惜过,利用到最后她终于失去了心智,到现在根本不认得你东方烨!再也不能成为你的助力!”她不可怜慕容夫人,当初圣教之事后她慢慢疯了也是活该!
“别的那些被你利用的女人,哪怕当初对你有爱,也早在这些年中心寒殆尽了!否则,你缘何会在这一样一处平民屋子里,无人问津!”
“而你想象中的,东方卿登上皇位后,你那些外面的儿子和他们的家族还会像你在位时一样处处都为了西月强盛……”
这话她在水月绿洲就说过,他做梦!
她轻轻笑了声,“你去外面看看,连你们西月的普通老百姓,心底都知道西月的天要乱了。”
“东方烨,你但凡当初把你那些子女当成个人,而不是一个工具,以你的驭人之术,他们何至于全部立刻倒戈,都要冲着那张黄金椅子去。”
这人可恨,也真是可悲。
她弯起嘴角,那笑邪气又近乎和他一样残忍,“我不杀你,把你弄成这样扔到西月京都来,你以为是为什么?”
她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折辱他啊。
若不是众人确定他东方烨真正的彻底废了,完了,再也无法东山再起,再也没有什么让人畏惧的能力了。那些人敢不管后路动心思吗?
她就是要让他看着,败得最惨的是他!
玩弄人心者,必被人心玩弄之。
这世上,没有神!
她起身打开门,站在门边回头看向椅子上那个这一刻才真正完全跌入地狱深渊的男人,“外面的暗夜里,有什么你想必能猜到吧。”
她轻然一笑,“现在你在你那些好子女的眼里,也只是一颗棋子呢。一颗他们走向宝座,拿你来正大光明作由头的棋子呢。可是怎么办呢……”
她笑着两手一摊,“你这个父亲只有一个,而你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子女。或许有个能力特别出众的能把你整个囫囵抢走,或许他们能力不相上下,把你一人抢了一块,谁知道呢。”
“凌婧……”
哪怕兵败都面不改色的男人,生生呕出一口酱黑的血块来。
“哈哈哈哈,凌婧,”他一个字一个字,“你又何尝不是最蠢的那个人!”
他是败了,因为那个怪物!
在那个怪物幼小的时候,他不该留着那祸害的……
而眼前被那怪物培养出来的棋子,和那个怪物有些东西那么相似,可却又那么不同。他很期待,到底是那怪物先完全舍弃这颗棋子,还是这颗棋子先对那怪物拔剑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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