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默看着那人推来的茶杯,茶水暖热,似有若无的散着热气,可那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分明更加惹人注意!
而后,苏轻默竟是再次拿起那茶杯,轻抿了口茶,轻声道:“多谢叶公子割爱…”
垂眸摆弄着那茶杯,苏轻默看似随意道:“方才槿夏来找叶公子,叶公子便让莫深来了”。
清风餍暗卫不少,可这人偏偏将贴身暗卫派来了…
夜迁沉心神一动,面上却是不显,淡声道:“嗯”。
苏轻默仍是那般随意的模样道:“不知小女若想将这茶杯据为己有,叶公子可否赠予小女呢?”
茶杯…
暗卫…
这人分明冷傲霸道的性子,却为何如此纵容自己?
那么…
你又能容忍我,到何等程度呢!
夜迁沉抬眸,看向了一脸’天真无辜‘的苏轻默,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苏轻默在试探他!
倒总算是察觉出什么了。
身子微微前倾,夜迁沉看着一字一句道:“苏轻默,你想要什么答案?”
那么…
苏轻默,你更希望是师侄,还是…
风月!
而苏轻默微微惊愕,一脸的无辜模样倒也装不下去了,便就这般怔住了。
她想要…
什么答案!
心绪已乱,连她自己都不知,她到底想要个什么答案!
许久…
苏轻默昂首看向夜迁沉,那清眸如一汪碧泉,霜雪尽化,绝美的唇角勾起,倾濯惊艳。
“总有一日,茶杯,暗卫,亦或叶公子的身份,小女都将…”
唇角笑意加深,苏轻默一字一句道:“清清楚楚!”
潋滟双眸中尽是不甘示弱,分明挑衅的模样,可夜迁沉却是,笑了。
平日的孤寂冷漠渐渐褪去,一向深不见底的眸中带着点点笑意,如寒夜划过陨星,天光乍破,似乎要将苏轻默吸入其中。
这一身气势万千,气息惑人,当真无任何男子可与之相比!
“苏轻默,不若赌上一赌,看是你先将我猜的清清楚楚,还是我先将你…”
那墨眸不尽风华,绝美的唇角勾起,一字一句道:“占为己有!”
霎时,苏轻默呼吸一滞。
缓缓睁大眸子,就这般怔住了。
苏轻默只觉心跳极快,这般暧昧旖旎的话从这人口中说出,声音却偏偏好听入耳,拨人心弦。
而她似乎…
越发无法抵抗这人绝世无双的容貌!
“叶公子若想要谢礼…”
苏轻默看向这人道:“小女随时奉上!”
她所欠这人,早已数不胜数,也曾言明,便是这人对她图谋不轨,她也心甘情愿!
谁知,夜迁沉听后,眸中却突然风起云涌,如深海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情绪万千好似能将这世间所有,全部吞没!
“苏轻默”。
而苏轻默心头一惊。
这人神色霜寒,眸中的冷意像是要将她冰冻枯竭,这一身生人勿进的气息….
极为危险!
寒凉的声音传入耳畔,只听夜迁沉冷声道…
“苏轻默,你总会知道,你我之间,绝非交易!”
他从未想过要与苏轻默做场交易!
他助她报仇,她以身相许…
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苏轻默丹唇微张,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愕,心里似乎有什么隐隐欲出,却又朦胧不清。
可还未等她细想这话中深意
这人却话锋一转道:“你拒绝宁毓,他作何反应?”
仍是那般冰寒刺骨,难以接近的模样,似暴雨寒夜,一轮残月。
苏轻默回神,眸中疑惑未褪,心中丝丝缕缕,千万成结,剪不断,理还乱。
许久,她轻舒一口气,再抬首时,清眸却如一泉深井,幽静清寒,不见思绪。
如实说道:“宁国公府不参与夺嫡,保持中立”。
既非交易…
那便,赌上一赌吧!
“你可信?”夜迁沉抿了口茶,绛唇愈发竞红。
“叶公子的意思是…”苏轻默疑惑道。
夜迁沉放下茶杯,说道:“宁毓此人狼子野心,不达目的从不罢休”。
苏轻默恍然。
眼下宁依岚身死,宁毓此前的努力功亏一篑,若北祈终止和亲,朝局便又回到了最初。
那么宁国公府…
便是重中之重!
宁毓想要得到宁国公府的扶持,又怎会因她一句置身于夺嫡之外,就善罢甘休呢。
“宁毓此人,行事狠辣,手段残忍…”苏轻默冷声道,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虽不怕,却实在不想时时防着宁毓。
夜迁沉说道:“宁毓于你,会以拉拢为主”。
苏轻默点点头道:“随机应变吧…”
而后面露担忧道:“槿夏可还好?”
夜迁沉道:“来时十分慌张,非要跟着去,莫深一番安抚,方才得知你安然回来,才好了许多”。
苏轻默点点头道:“这丫头…怕极了宁毓”。
她起身走向夜迁沉,微微屈膝,施施然一礼道:“日后事关二皇子府,怕是要劳烦叶公子许多了”。
她也是没有想到,槿夏这丫头,竟会是宁毓…
日后若事关宁毓,槿夏便不好出面了。
夜迁沉起身,负手而立,看着‘有求’于他的苏轻默,周身寒意到底是消散些许。
刚才还在试探自己,眼下却是知道礼数了。
俯下身子,沉声道:“苏小姐莫要忘了赌约”。
苏轻默听后给气笑了。
“若小女险胜…”
苏轻默看着夜迁沉,戏谑道:“叶公子可莫要哭鼻子呢”。
夜迁沉听后,笑了。
这难得一笑,是醉尽风华,染月摄心。
抬手,揽住苏轻默纤细的腰身,耳边低语道:“苏轻默,输赢…在我!”
苏轻默,待本王将你据为己有,你可莫要…
哭鼻子呢!
苏轻默却是瞪大了眸子!
突然想起,她回京报仇,步步为营,谋划万千,可…
哪一次不是被这人轻松识破?
输赢成败…
不过这人举手之间!
如这赌局一般!
霎时,苏轻默恨的牙痒!
而夜迁沉已然站直身子,唇角啜着一抹笑意,显然心情不错。
“槿夏在对面房间”,他背身说道。
苏轻默恨不的过去咬他一口,偏还要咬牙切齿道:“多谢叶公子!”
便向对面而去了。
槿夏…
她已是十分惦记。
推开房门,便看见槿夏再房中来回踱步,满面的忧心忡忡,惴惴不安。
听见声音,槿夏回头看向门外,面上终于松了一口气,跑来道:“小姐,你没事吧!”
莫深在房间里陪着,眼下听到她这一问,简直满脸的无奈,暗道自己方才不是一再说过,苏大小姐安然无恙么。
见苏轻默来了,莫深不在多留,便走出了房间。
苏轻默看着心急如焚槿夏,便是一把将她抱住了。
“小姐…”槿夏鼻子一酸,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轻默却是轻拍着槿夏的背,柔声道:“是宁毓?”
槿夏点点头,眼泪到底是流了出来。
哽咽道:“是他…是他…就是他的声音…”
六岁那年,槿夏还不叫槿夏,第一次,母亲给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小小的槿夏看着,却不敢拿。
家里是什么情况她如何不知?哪里会有钱买这东西呢,槿夏虽小,心里却也隐隐感到了不安。
“吃吧,吃吧…”
娘亲将那糖葫芦强塞进槿夏手中,却是哭着背过了身子,似乎不敢再看槿夏一眼。
小槿夏拿着糖葫芦不知所措,只得转头看向了父亲和弟弟。
她伸手将糖葫芦递给弟弟,说道:“弟弟吃,弟弟和娘吃”。
槿夏的弟弟年纪尚幼,并不懂大人的情绪,他开心的去接,却被父亲一把打在了手上。
“不许吃!那是姐姐的!”
父亲将小男孩抱开,又是对槿夏说道:“囡儿吃,吃吧”。
弟弟“哇”的一声哭了。
第一次,父母因槿夏教训弟弟,槿夏却不高兴,仿若知道了什么似的,她也哭了。
父亲蹲下身子,含泪看着槿夏,那粗糙的手轻轻抚摸过槿夏的小脸,说道:“囡儿啊,爹娘对不起你,爹娘…”
槿夏的父亲哽咽道:“吃完这糖葫芦,你便…便忘了爹娘吧,日后在主人家里,定要…定要…”
槿夏爹再也控制不住,那般粗人,却哭的不成样子。
“定要小心伺候,莫做错了事,若遇个好人家…”
他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人家…
可能么?
那些高门大户,都是不将下人当作人看的。
小槿夏也“哇”的大哭出声,她虽然小,却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了许多。
一旁的娘亲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却不敢回头看槿夏一眼。
家里养不起两个孩子…
槿夏哭着,却是张嘴开始吃那冰糖葫芦,狠狠的点着头道:“囡儿明白,囡儿乖,囡儿不惹事…”
一家人,哭的不成样子。
直到吃完了冰糖葫芦,槿夏已经不哭了,母亲抱着弟弟无声落泪,父亲却独自带着槿夏出门,将她卖给了一个婆子。
那时的槿夏被卖了一两银子,却足够父母与弟弟生活很久。
槿夏乖乖的被那婆子带走,却不想自己经历的,会是什么!
不到半月,她又被一名男子带走,她只记得马上有许许多多的孩子,男孩居多,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了一处宅子。
而后…
便是惨无人道的训练。
起初有很多孩子哭闹,可哭闹的结果,是当众被杀!
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那些黑衣人说,胆小的人,留着无用!
每当有人被杀,槿夏都死死的捂住嘴巴,但她总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告诉自己,只要看的多了,就不会害怕,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被发现了。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不听话的,反抗的,还有他们口中资质平庸的,全部都被杀了。
记不得是三年还是五年,也不知到底消失了多少同伴,槿夏只记得,来时似乎百余个孩子,后来便只有二十八个了。
她也终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杀戮。
可谁知,那一年。
‘组织’叫他们两人比武,本以为也是寻常的训练,直到第一组,那男子输了以后,被组织的人一剑穿心,她们才知,这不是比武,而是…
淘汰!
一轮赛后,剩余十四人。
槿夏满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同伴的,看着满地的残尸断臂,血腥味弥漫整个空旷的房间,槿夏剑上的血还没干,便听见他们说道,第二轮比武开始。
槿夏不可置信的抬眸,果然,活着的同伴互相望着,皆是满眼的恐惧和不安。
原来他们不要十四个!
他们只要七人!
槿夏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可想要活下去,她就必须杀死对方!
而最终,槿夏才懂,他们甚至,不需要七人!
他们要的是,百里挑一!
她永远记得,活着的七个人浑身颤抖,满身是伤的站在血泊之中时,一旁的大门突然被打开,屏风之后,一名男子坐在那里,冰冷的声音如地狱而来的魔鬼。
“如何?”
组织的人温顺而恭敬的回答着:“回主子,这七人武功心性皆为上等”。
“武功或许不错,这心性嘛…”那人说道:“第三关过了在论吧”。
“是”。
而后,他们被带到了外面!
那是第一次,槿夏走出那座‘牢笼’,外面阳光明媚,晃的她睁不开眼睛,可空气中的味道是那般香甜,让人向往。
可槿夏万万没想到,组织将他们分成两组,是去往了何地。
她那组三人,直至到了第一个地方,槿夏崩溃了。
竟是其中一名同伴的家里!
“将他们都杀了,今日起便跟在主子身边,不必再回去训练了”,组织的人冷冷说道,目光看着的,是那名同伴的家。
这是最后一关。
让他们亲手杀掉自己的亲人,从此无牵无挂,没有软肋,没有弱点,便可一心一意跟着方才那位主人了!
槿夏浑身都在发抖,如何也没想到,她数年拼死求活,换来的却是…
亲人的死!
早知如此,还不如早就死了的好!
同伴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家宅,手中的剑抖个不停,许久,他‘砰’的一声跪下,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的家人吧,就算他们活着,我也不会背叛…”
话说一半,嘎然而止。
竟是被一剑割喉!
他瞪大了眸子,满眼的惊恐和不甘,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而后,组织的人冷声道:“你们去杀了他的家人”。
槿夏与另外一人互相看看,却是久久不能动身。
为什么!
为什么!
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能留他家人一命!
为什么啊!
而后,一阵剑锋而来,两名组织的人纷纷将剑抵在了她与同伴的脖颈处,冷声道:“是杀了他们,还是被杀?”
槿夏心头一惊,却在这时,同伴喊道:“我们去!”
说完他便大步走进那破旧的房间,惨叫声传来,组织的人进屋看了一眼,便冷冷道:“下一个”。
槿夏的心都缩在了一起,下一个…
会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