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未经敲打,形状凹凸不平,剑上纹理凌乱,使人看了眼花,且有狂乱的感觉。
羊舌铁离拿起剑,在手掌中感觉到它的威严,它的疯狂。根据剑书上的说法,剑有剑相,此乃不祥之剑,小则破家,大则亡国。
羊舌铁离对剑说:“你的名字叫狂,你就是羊舌奢、华莱子。”
他将“龙文”和“狂”分开用厚布包扎好,和那几本古书一起收拾好,背在肩上,离开铸剑堂,离开羊舌宅第。
从那一天起,羊舌一家在江湖上灭迹。
羊舌家父子四人,一人永远消失,两人铸成了剑,剩下的一人带着那两把剑消失在人间。
而羊舌奢,或叫华莱子,久而久之也被人淡忘了。
四海为家的游方道士云空,曾经听师父破履告诉他一位名铸剑师的故事,这位名师叫羊舌奢,别号华莱子,数年前离奇失踪了。
据传说,华莱子杀了自己的三个儿子,之后退隐江湖,不知所踪。
“华莱子铸过许多名剑,人人争相收藏,”破履说:“而且往往一铸就是一套,都有统一的意念,例如总名为融的光暗双剑,总名为灵的龙麟龟凤四剑,又有天地人之三才剑,以八卦命名之卦象八剑……越后来的剑越是精致,越是神妙!”
到了云空自个儿四处云游之时,又听见一个传说。
江湖上出现一名异人,不但精于铸剑,还会铸各种各样的怪异兵器。
这人叫“铁郎公”。
此人的外号之所以这么怪,是因为人们总搞不清楚他是“郎”或是“公”,也就是说,不知他是年轻人还是老人。
那是云空初出江湖不久的事,某次在路边的摊子吃汤面,正在拨弄汤里头可怜兮兮的两片菜叶时,邻桌有江湖人在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将话题扯到“铁郎公”身上。
一名黑衣汉子道:“铁郎公又造了件新兵器,叫狼牙勾。”
另一名蓝衣汉子问道:“长什么模样的啊”
“说来可厉害了,”黑衣汉子大手一挥,准备口沫横飞:“粗看像一根普通的狼牙棒,棒头却有四把利刃,利刃向四方伸开呈十字形,四刃以下有无数倒勾,分十六排……”
“这也没甚稀奇!”蓝衣汉子打岔道。
“老兄你有所不知,四刃中间还藏了个机关。”
“什么机关”
“只要四刃一触动,中间立刻有更大的倒勾弹出,钻入人体……”
蓝衣汉惊道:“如此岂不五脏六腑全损”
“岂止只要用力一拉,便将肚肠全数抽出。”
云空暗暗一惊,放慢了吃面速度。
蓝衣汉说道:“我也曾听闻铁郎公制造的兵器,还有比你说的更巧的!”
“哦”
“似乎叫什么飞血胆,是三颗含刃的铁球,中间穿孔,”蓝衣汉子比手画脚,“由细炼串成三角,连上飞索,只要套上脖子,轻轻一拉,人头即落。”
云空听得心下冷了半截,心想:“竟会有人想出如此狠毒的武器。”
两人又在继续聊着铁郎公,云空越听越心寒,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阴狠的人。
蓝衣汉又说:“铁郎公实在厉害,任何人只要创了一套武功,他必然有法子将它转成兵器来使用。”
“即使拳法也可以吗”
“嘿,这正是他厉害之处,连拳法也可以化为兵器!”
黑衣向往的说:“哇,不知铁郎公是什么来头呢”云空竖起耳朵。
“谁晓得”
云空吃完了面,又叫了两个素包子,馅料少得可怜,只有些许切碎的菜,几乎便是馒头了。
“没人晓得”
“不,仅有很少人知道。”蓝衣汉子降低了声音,云空站起来,故意经过。他听见的是:“陈捕头。”云空要了壶茶,走回桌子。
陈捕头乃当时之名捕,破了好几宗大案子。
他的原名并不好听,叫陈大果。
江湖上传说陈大果有三个有名的特点:记性甚佳,过目不忘;心肠奸险,性格阴沉;心胸甚窄,报仇必然加倍。
还有,他不喜欢别人叫他陈大果。
“铁郎公行踪不定,江湖上的朋友怎么叫他打造兵器”黑衣汉奇道。
“自然有人知道,也有无所不知的人啊。”
“哦,你是说……”黑衣汉子道:“无所不知的无生”蓝衣汉子忙叫他小声说话,两人鬼鬼祟祟的望了望周围,只见摊子老板正闲着打盹,另一张桌子只有个年轻道士在吃包子。
两人付了钱,匆匆离开。他们经过云空身边时,不小心将斜靠在桌缘的竹竿碰倒了,竹竿掉在地上,绑在竹竿上的铜铃抗议地响了一下,写着“占卜算命.奇难杂症”的白布条扬起了一地尘埃。
两人头也不回,一走了之。
云空把竹竿扶起,铜铃又吵闹了一阵。
他想起方才两人提起“无所不知的无生”。
“无生”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来历不明,学识亦不明,江湖上的人以讹传讹,把他越传越奇。
无生有鬼神不测之机,精通的门艺五花八门,无人知道他的样貌、性别、年龄,除了他的弟子们。人们有事求教,总先经过他的弟子。
他无一不精,无事不晓,他的弟子也是各有所长。
无生有名的弟子共有五人,由于和本故事无关,在此不细表,留待日后交代。
“无生,”云空心想:“此人亦来去无踪,如何求教陈捕头甚难相处,最怕惹祸上身……舍此两人,又要如何找到铁郎公”
沉思一阵,云空有了主意:“好,先到处打听铁郎公行事如何,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对江湖充满好奇,很有兴趣会一会这些江湖奇人。
多年后,羊舌铁离回到了开封府。
他穿着寻常的书生长袍,头戴方巾,肩上挂个长布袋。
白天,他在不热闹的街市卖字,帮人写书信,他借用店家屋檐阴凉之处,或不惹人注目的路边,从长布袋中取出笔砚纸墨,坐着等待客人上门,人们总可以看到他搁在身旁的长布袋露出两个卷轴和几本书。
等待客人的时候,他会翻看那几本破书,往往看得入神,连客人叫他也没发觉。
他在不同的地方卖字,数天之后,某个晚上,他漫步走到城西,经过殿前司,走过一道长长的外墙。
当晚月光皎洁,星光灿烂,街上也不暗。
他慢慢走着,耳中听着两条街外夜市的喧闹,确定他所走的路上没有半个人。
不对,有人在打更。
打的是二更。
羊舌铁离的脸上没有表情,两眼盯着前方的路,控制自己呼吸的节奏。他背上的卷轴藏着剑,万一被巡夜的士兵查问,一切就完了。
剑也在安静的等待着。
更夫没转过来,声音渐渐远去,羊舌铁离才解下背后的剑,一把没有剑鞘的剑,剑身粗糙,未经打磨,他看了看剑,凄冷月光像水一般在剑身上流动。
“以后再见。”羊舌铁离对剑淡淡地说。
他将剑一抛,抛到墙后,墙后便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
他听见剑在里面回应他,发出清脆的声响,羊舌铁离点点头,满意地走向回头的路。
次日清晨,那把剑被送至那家主人的跟前。
主人是退休的步军都指挥使,靠着任职时剥削来的钱财安逸的生活着,正收拾这租来的宅院,准备告老还乡。
他一见此剑,立时被剑上的纹理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