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空和竹舟主仆三人才走近宅院,守门的下人远远瞧见,便走过来听候吩咐。
竹舟马上吩咐:“好好侍奉这位道长,打理一间清净的雅房。”
云空看那下人一眼。
黑气,有如蜘蛛狰狞地附在他额头上。
忽然,彷佛有道强烈的力量击了他一记,云空冷不防整个头往后一仰,整张脸都歪了。
“又来了!”他忖道。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怨气!
抬头一看,余家宅子上空,有阵阵黑蒙蒙灰迷迷的气体,栖留在半空中,别有居心的荡漾着。
云空很肯定这是怨气,他见过太多了。
他向来对怨气有强烈的感觉,这次尤其强烈。
为什么余家有如此险恶的怨气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竹舟见云空忽然面色苍白,关心的问他:“道长不舒服吗”
云空斟酌了一下,才说:“实不相瞒,贵府怨气很重,贫道刚才一时不察,被怨气冲到,不碍事的。”
竹舟大惑不解:“我自问把家里的下人也照顾得好好的,家里何人怨我”
“老爷真的待我们很好的。”旁边的下人附和道。
那股怨气在半空盘踞着,居高临下的傲视这位卑微的道人。
进了宅院,竹舟先在偏厅招待他,等候客房被准备好。
一名下女端茶过来,竹舟看了她一眼,问说:“文香呢怎么两日没见她了”
那下女听老爷问起,忍不住盈现几滴泪水,手指一抹,便忍不住哭了起来:“文香死了。”
“怎么死了”竹舟惊道,“她两日前才说不适,怎么就死了”
“老爷不知,她昨晚便咽气了。”
“怎么没人告诉我”竹舟从椅子上站起,眼中又是错愕又是哀伤。
“家中的事向来夫人在管,不禀报老爷的……”那下女好不容易止泪,低头说:“夫人今早备了副棺木,叫文香家人领回去了。”
竹舟一屁股坐倒在椅子,长长叹了口气。
“老爷,我退下了。”那下女退出房外,留下莫名其妙的云空。
良久,竹舟才叹息道:“文香向来是服侍我的,我把她当成女儿看待,还替她找了人家,明春要过门的。”
“难怪竹舟先生如此悲伤。”
竹舟眼红红的,他用手去擦了擦,不想竟越擦越痒,越红越热,只好起身道:“道长,怠慢了,勿怪竹舟才是。”
“先生节哀才是。”
“谢道长关心,先告辞了。”竹舟悲伤得浑身无力,步伐蹒跚的走出门,还差点给门坎跘了一交。
云空回想刚才那位下女的脸孔,不禁面色凝重。
她的脸上也有一道黏滋滋的黑色怨气。
一入夜,温家大宅就没人敢经过。
即使是顺路会经过的人,也尽可能想办法绕远路。
没人想招惹那一宅子的阴森鬼气,大宅的传说早把一城人给说怕了。
深夜的温家凶宅,却有一个院落亮着灯。
灯光透出纸糊的窗,看得出飘飘忽忽的人影。
人影在纸窗上慢慢变大,又慢慢变小,时而扭曲成说不出的形状,时而又扭曲成诡异的人影。
房中有五个人。
其中有一男一女两人正趺坐在地,双目半闭,面色松弛,如在睡梦中。
正在挑选黄豆的,是长得白白净净的白蒲。
一般做豆腐的会在三更磨黄豆,弄到太阳露脸,就可以扛出去卖了。
其余四人,除了红叶在不安分的走来走去,没人发出声音。
“白哥哥,”红叶毛躁的说道,“老呆在这里,烦死人了。”
“办完了事,便回师父那里去。”白蒲依旧自顾自的挑黄豆。
“师父每天都自己在忙自己的,又不陪我,我不回。”红叶不高兴的蹬了蹬脚,手中银光一闪,把墙上的壁虎给钉住了。
壁虎越是挣扎,细细的银针越是把它的皮肉撕裂,慌张的乱扯之下,终于把秀长的身子撕开一道裂口,后半截挂在墙上,它失神的游走了一会,才摔落下地。
“别随便杀生!”有人大声喝道。
那把声音很是威严,把红叶吓得立刻抽手,眼中顿时泪水打滚。
白蒲呢喃道:“黄连,莫怪红叶不懂事……”手中继续忙着挑黄豆,把不新鲜的、染病的、有虫的、发芽的、长相古怪的,全都挑走。
待他把一大袋黄豆挑完了,满意的搓了搓手:“好了,我要磨粉了。”
怪的是,这宅中别说石磨,连个小磨臼都没有。
白蒲轻轻吸一口气。
那口气进入他体内后,直通气海,如激流般涌去双臂。
他左手抄起黄豆,与右手轻轻合抱,登时从指隙间流出一摊细粉,他立刻用右手把黄豆粉放入袋子,再重复方才的动作。
他两手越动越快,越磨越快,装黄豆粉的袋子逐渐鼓胀。
袋子快要装满的时候,趺坐着的两人睁开了眼,彷佛刚从一场大梦中苏醒过来。
红叶立刻上前关心:“青萍姐回来啦”
白蒲也撤下工作,走到两人面前:“紫苏也回来了”
黄连冷着一把脸,粗糙的脸孔好像挤不出表情似的:“如何”
“找到了……”紫苏疲惫的说道,“在一户姓余的人家……”说着,他疲累的呼了口气,伸了把懒腰。
云空住在竹舟家中,也不是日日被侍候的。
他每日晨起,便走到街市中,拿着白布招子招徕生意。
偶尔有人请他进宅子看看风水、或看相、或推命,走累了,他便当街席地而坐,静坐运气,养一养神。
这座人类历史上空前的大城市,云空光是用走的就连续走了几日,才将开封府内能走的地方都走遍了。
他要在此地落入金人手中以前,尽情记忆她的繁荣。
那句“金人灭宋,道士亡国”是神算张铁桥以性命换来的。
只不过令云空懊恼的是,究竟那句“道士亡国”是指什么眼下朝中党争闹得乌烟瘴气,童贯、蔡京等权臣肆虐民间,张铁桥却只字不提他们,且皇上宠信的道士林灵素已经失势,不知还有哪位道士有能力亡国
他知道这里的繁华也不会长久了,也不晓得金人何时会攻来,但要知悉天下大势,国都开封理应是最敏感的吧
想到大宋将要亡国,云空有些气馁,晚上陪竹舟聊天时,也不禁少了些神采。
“道长心中有事”竹舟忍不住问道。
“事是俗事,”云空说,“俗事免不了心烦。”
“不妨道来。”
“恕贫道不可说,”云空摆了摆手,“此事还属天机。”
他曾想过劝竹舟举家南迁,早几年避开战乱,却又担心一旦传开了,会否引起开封府人心骚动他担心干扰命运的运作,反而促成提早亡国。
“哪有许多天机”竹舟捻了捻胡子,“道长二十年前说我乡试必中,以后便考运空空,行商才致富的,如今字字应验,哪一句不是天机”
“不瞒您说,这个……人身上的小小玄机是可以略泄一二的,否则我们道士便难以餬口了。”
竹舟忽然面色愁苦,叹了口气:“我家中也不知冒犯了什么,也可能真有亏待了人而不自知的,还请道长替我作主才是。”
“竹舟先生何故烦恼”云空明知故问,他要当事人亲口坦白。
“记得你刚来那天,我家婢女文香去世了”
云空点点头。
“我去看了一下尸首,觉得大惑不解。”
“怎么了”
“文香的尸体很瘦,一点也不像她平日的模样,她瘦得皮包骨,跟饿死的没两样。”竹舟满脸困惑,“若给文香的父母见到女儿的死状,事情传出去,以为我余家饿死婢女,岂不坏我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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