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舟叹道:“我家在京城经营百年,家私全在开封府,岂能轻舍”
“皇上来搜刮一次,就足以拿走你家世代积蓄,你再不舍,还是会双手奉与他人,不是给朝廷,就是给金人。”
竹舟懊恼的垂下头,一手不停地敲打桌边。
“能逃就逃吧,再迟就逃不及了。”
“限期何时”竹舟两眼血红,打从身体累至心底,面貌瞬时老了十年。
“依鸾文,太原可能秋天落陷,开封则可能在冬天,日子不远了。”
竹舟毅然起立:“这些别告诉任何人。”
“我只告诉你,免得城中人心大乱。”云空想过,张铁桥说过“道士亡国”,如果他的传言造成开封府内乱,他不就成了张铁桥所说的亡国道士
“谢过道长。”
竹舟拱手转身要走,被云空叫住了:“慢着,竹舟先生,尚有一事想借问一下,当日后院那些大树,只有一棵留下。”
“是的。”竹舟停步应答。
“有什么原因,特别留下它吗”
竹舟迟疑片刻,才贴近他小声说:“我雇来的伐木工说不能砍。”
“为何呢”
“因为那棵树才一斧下去,就流出鲜血。”
云空讶然道:“原来。”
“道长早些儿歇息了。”竹舟一踏出去,当即吩咐:“棋儿、画儿!把所有去年的账本搬去账房!琴儿、书儿!拿算盘和笔墨去账房,通知夫人准备夜食,我今晚不睡了。”
云空没闲着,他每天到街市上帮人占卜、推命、看相等等,打听流传在市井间的消息,观察人心的变动。
他也每日观望天空,不是观察云气,也不是观察星象,这些都不是他所擅长,他观察的是怨气。
果然,只不过一个月,北方的天空便出现不安的颜色了。
竹舟跟云空商量:“我家本非东京人氏,上一代才在东京落户的,祖家仍在杭州,因此作思搬回杭州,道长看看该处安全否”
云空为他占个卦,得了个“鼎九三”,是个先难后易、最终吉利的卦。
为求谨慎,再占一卦,又得个非常吉利的“萃卦”,卦辞说“利贞(意指好的占卜)、利有攸往”,云空便抚手道:“杭州不是问题。”
竹舟谢过了他:“东京前往杭州十分便利,有河道接上漕运,一路顺行,我夫人家眷先行,待安顿好所有生意,我才最后离开。”
“你还打算回来”
“先父千辛万苦才建立起这里的生意,我辈不能说废就废,与其连根拔起,不如留下根基,他日要回来就不难了。”竹舟叹气道,“行商有部分是靠运气的,我总不能不赌一把,要我把所有生意放下,到新地方重起炉灶,谈何容易”
云空点头说:“贫道无家无根,唯一赌本就是这副肉身。”
“道长何时要离开”
“这几日便走。”
竹舟抿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了:“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在下要求道长留下陪我,直到不得不走的时刻,如何”
云空心中大大的叹息:“这是先生比性命更在意的事吗”
“书儿和画儿将保护全部家人去杭州,其余下人全部遣散,琴儿和棋儿将陪我留守。”棋、画二仆强壮且有武功底子,琴、书二仆办事玲珑,难怪竹舟有此安排。
云空难以决定,只好又从布袋取出三枚古钱,摇出了上风下地的“观卦”。此卦主事情仍在变化之中,因此心神不宁,应静观其变。
他心中默问:“那么,余老爷这趟不走的话,是吉是凶”
三枚古钱在他手中翻滚碰击,云空一撒手,古钱落到木桌上,三枚古钱竟不偏不倚卡在木桌的小缝中,竖立不倒。
竹舟惊问:“这是什么情况”
云空也冒出一头冷汗:“罕见,罕见,我见过一枚铜钱立起,没见过三枚的。”
两人惊疑的盯住竖起的铜钱,一时心惊肉跳,捉不定主意。
云空咬了咬牙:“我每日问卦,只要情势乍变,我就离开,可以吗”
竹舟咽了咽口水:“感谢道长。”
“最晚九月,可否”也就是再待多一、两个月。
“没人想送命的,道长,你要走时,余某也无法强留,只不过若是你在,我就安心许多。”
一个月后的八月,金兵终于抵达太原城下,第二度包围这个五代时的晋国首都、防御北方的军事重镇。
先把第一线防卫攻陷了,金人才可能无后顾之忧的进攻大宋首都开封府。
太原围城的紧急军情再次传到开封府时,朝中勾心斗角,无人愿意出兵,以免惹毛了金人。
太原由始至终都是无人救援的孤城,知府张孝纯的“内外夹击”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空想。
云空遥遥望见北方天空的怨气愈来愈浓厚,忖度金兵的马蹄声已快要逼近京城,或许很快又会与太原同一命运。
此时,云空还有个疑问:郭京是谁
如果大宋气数已尽,还有办法能够扭转局势吗
这时候,还有另一个人在找郭京的。
这人和云空一点也不相干,他是大宋的兵部尚书,也就是管理兵事的最高长官孙傅。
太原被围又无援军,若太原城破,下一个目标必定是东京了,最害怕金人来到的是他,因为即使大家都逃了,他还是最不能逃的一个,大兵掌握在他手上,等于大宋前程全在他手上。
偏偏大宋打从一开国就害怕将领掌握兵权,天下军兵全部纳为皇家“禁军”,打仗时才任命将领带兵,造成将领和士兵没有感情交流,士兵军纪废弛,遇上金人这种战争高手,加上一个草包兵部尚书,想保住开封简直是妄想。
孙傅在这种情况下,拼命的想要寻找可以阻挡金人的其他法子。
有一天,他起意拿起丘浚的《感事诗》来读。
丘浚是仁宗在位时的进士,据说术数功力颇高,能知未来兴废,他当官最高至殿中丞,写过《天乙遁甲赋》、《观时感事诗》等诗,孙傅崇敬此人,冥冥中觉得他说不定为未来留下了什么提示。
果然,当他读到其中一句“郭京杨适刘无忌,皆在东南卧白云。”,心中忽然有感:“这岂不是三个人名吗”孙傅满心期望有奇迹出现,这一句诗就被他当成了谶语,深信诗中必然另有旨意……
“每到乱世,必定奇人屡出,这必然是上天的征应!大宋还有救啊!”兵部尚书孙傅命令一下,寻访这些人名的行动立刻展开,比准备对付金人的行动更来得积极。
果然不负苦心人,一名叫刘无忌的人在市民中被访着了,但他长相平庸无奇,只是个普通脚夫。
而郭京并不在平民百姓中,他是宫中的禁军“龙卫”,也就是属于侍卫中的马军。
孙傅很是兴奋,不断向人说:“事有转机了,事有转机了。”
待他传唤这两人来到跟前,郭京的长相立刻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郭京一个魁梧汉子,浑身上下是豪气,人长得很是威武,到底是个当龙卫的,声音也颇洪亮:“参见孙大人!”这一句,已让孙傅对大宋的前途先放下了六十个心。
孙傅的满意是写在脸上的,身边早有懂得察言观色的急着说话了:“恭喜大人!得到良将啊!大宋有救了。”
孙傅尽量维持庄严的表情,假惺惺的淡然问道:“哦,如此说来,此人可有军功”
这句话不能没了下文,说话的人马上说:“这郭京曾经活捉金兵两位元帅,立过大大的功啊!”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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