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槎的速度没有变快,但仍是很快。
它在寒冷的天空穿梭,拨开冷得快下雪的云,把云摩擦得化成蒸气。
它急着回到它千年前的停歇之处。
东海无生的老巢。
仙人会死吗
年轻人很是困感,他是来求仙的,亲眼见到仙人的羽化,却也亲眼见到仙人的尸体。
莫非这些尸体只是蜕变后的躯壳就如蛇蜕皮那般他如此安慰自己。
脚下的尸体垫成了地面,年轻人在尸体上站着,时而鼻孔飘入尸臭,隐然掺有淡淡的花香。
在高处俯视他的仙人们,像秃鹰一般,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仙人们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拍起背上的翅膀,霎时间,周围纷纷响起清脆的拍击声,扬起阵阵微风。
阵阵低频率的振动声穿入耳膜,令他感到越来越不安,不禁抬头往上看。
头顶上方的蔚蓝天空,渐渐被巨大的影子吞蚀……
“是船!”五味道人说到此处,全身忽然一阵哆嗦,不由自主地流冷汗。
那一瞬间,他的眼里满是恐慌。
他的沉着、冷静、细密倏地消失,表情彷佛回到了千年前的彼时。
当时,年轻人的心填满了狐疑和恐惧,一千年后的今天,他已经忘了当时,是否曾经懊悔去求仙。
显然的,他在之前从未预期会发生什么事,但那也没啥差别,因为会发生的事都不是他能预料的。
“我们现在乘坐的是仙槎,而那是巨型的仙船!”
“仙船”底部有小小的白色光点呈放射分布,织成一片华丽的蛛网。
蛛网骤然罩下,年轻人全身猛地僵直,毛孔突然闭塞,全身像被浸入了一池糨糊。
眼前的景物消失,被混乱的七色霞光笼罩,他顿感头晕目眩。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两腿的骨骼彷佛瞬间溶化了,他惊慌得丧失了应变能力,忘了看自己的下半身是否仍然存在
“我完全没有选择!”五味道人激动的向黄丛先生说:“至少无生给你选择,问你是否想要长生不死。”
“不,他没问我,”黄丛先生淡然说道,“是我求他的。”
不死需要代价。
代价是“失去”。
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轻盈,似乎身体越来越减少,越来越多东西离开他,只觉每一个细胞都被掬走了一部分。
他一度以为那失去的是灵魂。
但一股清新的感觉逐渐取代那失去的部分。
这时,他才察觉他并没失去什么,只不过有一堆废物,一堆长年累月沉积在细胞内的污秽被扔掉了。
不,不仅如此。
睡意缓缓的从背脊爬上,钻入他的头颅。
他打了个大哈欠,毫无警觉他还有另一样事物正在失去。
这要在他醒来后才会发觉。
他失去了“过去”。
他甚至忘了他曾经是谁。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一点一滴收集残存的记忆,才慢慢重组了过去的记忆。
“后来我潜心修道,修成宿命通……”宿命通,能知过去未来。
因此他再度忆起了过去,也在追寻过去的过程中,察觉了一切事情的交汇点。
五味道人脸色凝重地看着云空,口中憋着一口气,想把一切快快说完。
仙槎已经越过了平原和高原,飞过大大小小的河川。
拂过他们脸上的风,渐渐有股淡淡的咸味,取代了原来草叶和泥土的微香。
眼前霍然开朗,偌大的一片蔚蓝映照入眼底。
太阳早已越过天的中极,正往海平面冉冉滑去,在海面洒上跃动的金砂。
仙槎飞出海面,抵达东海上空。
五味道人眼神收敛,原本的紧张顿时消失,回复了往常高傲冷漠的神情,凝视着海面。
仙槎慢慢自动的拉低高度,像忠心的狗一般奔向主人的家。
黄丛先生忽然哆嗦起来,他咬着手指的关节,眼神乱转:“怎么办怎么办”
云空也很想问这几个字。
“怎么办云空先生……”黄丛先生恳切地哀求他,“我忽然间好像又不想死了……我还可以选择吗”
五味道人碰碰仙槎的操纵板:“它已经不再听我们的话了。”
仙槎在东海上空写意地飞行,能回到这千年前离开的地方,它似乎雀跃不已。
“五味先生,”云空咬了咬牙,“你并不知道我的前生。”
“我知道。”
“但你还是不告诉我。”
“无生也从来没告诉我,”五味道人说,“我是一点一滴慢慢收集起来,才知道你的前生、知道无生的目的,还有我和黄丛先生能够长生不老的原因。”
“请告诉我。”云空的要求已经显得急迫,因为在重重云雾下,海面上已经出现了一群小岛。
“太迟了。”五味道人平静下来,面向小岛,开始运起气来,准备即将面对的一切。
黄丛先生抱着头,绝望地啜泣。
仙槎在加速,全力冲向小岛。
小岛上丛立着座座山峰,一片片蓝蒙蒙的云雾包裹着,宛如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境,把俗世红尘完全隔绝在外。
眼前的云雾倏地破开,散成水珠。
云破之处,团团七色霞光穿过破洞,来势汹汹的冲向仙槎,笔直的冲到三人面前,又忽然分开,往四面八方掠过去。
即使在午后的强烈阳光下,它们依然抢走了骄阳的光彩。
霞光擦过的风声中,飘下片片羽毛,羽毛泛着珍珠的光泽,散发悠然的清香。
云空惊奇的睁大双眼,全身异常兴奋,五指紧紧抓着仙槎边缘。
映入他眼眶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展翅飞翔的羽人!
无论是头顶、两侧和仙槎下方,羽人们围绕着仙槎,整齐的列成一层又一层圆圈,少说也有两百位羽人,似在护送他们。
果然一如五味道人所形容,他们和千年前相同,长长飘逸的头发,高挺的鼻子,赤膊的精壮身体,还有只长到膝盖的裤子。
仙人们发出奇异的鸣叫声,一呼百应的,一个接一个张口,四周顿时被和谐的共鸣声包围了。
鸣声戛然止息时,仙槎猛然撞入一片云朵,纷乱的水点不留情的打击在云空身上,云空抬起手臂,阻挡水点来袭,但水点依然溜入他的鼻孔,沾湿了他的鼻毛,正当他渐感呼吸吃力之时,狂乱的水滴业已消失,眼前变得一片光亮。
“到了。”五味道人严肃地说,语气中有一丝抖擞。
黄丛先生停止呻吟,担忧的环顾四周。
穿越云层的仙槎,被四周矗立的秀丽山峰、浓密的松林和清脆的水声重重包围了。
刚才守护他们的羽人大队没有跟来,仙槎逗留在澄洁的空中,慢慢地自转,让他们环顾四周。
一幕幕宏伟的美景映入眼中,云空的眼眶竟然感动得泪盈:“从来没有见过……如斯景色……”
一列羽人写意地飞越空中,彷如归巢的鸟群。
数片闲逸的游云,在身边飘过。
仙槎下方的松林,羽人们三三两两的越过林梢,身边伴着数只仙鹤,异常祥和。
但五味道人和黄丛先生却一点也不放松。
“你们好啊。”
三人吓了一跳,转身才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在仙槎后方,他静悄悄地出现,竟连内功高深的五味道人也丝毫未觉。
仙槎高悬在空中,那男子并没有翅膀,竟能足踏虚空,安立不动。
“三位大驾光临,师父已久候多时,”白净的少年很客气的微笑,然后颇有深意地看看云空,“尤其是你呢,云空。”
云空认得他,在余府对付高禄时朝过相的豆腐郎白蒲。
羽人们从四方飞来,慢慢聚在仙槎外围,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
终于,上千对拍动的翅膀将仙槎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次不是守护,而是囚禁了。
太阳躲入山峰后方,羽人们的翅膀反射落日余晖,泛出层层银泽,彷如流动着一片珍珠色的羽翼海洋。
云空的心情由兴奋转为叹息,变得静如止水,彷佛一块心上的巨石突然放下,整个人冷静下来。
他的眼睛沉醉于壮丽的天地,以及仙人们组成的华美翼海中。
他转头,似乎不小心又突然发现了那名男子。
白蒲朝他微笑。
云空也报以微笑,并指指周围,告诉那男子:“好美。”
白蒲挤挤眉,往周围看了几遍:“你说得没错。”
两人相视了一阵,同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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